《傳奇的誕生》:古典足球的遺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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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作為20世紀「非虛構寫作」大師之一的烏拉圭作家愛德華多·加萊亞諾還活著,他一定樂於用下面的筆觸去描述傳記電影

《傳奇的誕生》

(2016)第75分鐘出現的畫面:

迪科·納西門托

在右邊路輕巧地卸下高空球後,一記「繞跨」就擺脫了正面相持的法國人,面對封堵上來的對手,他又輕巧地踩起了「單車」。當這位年僅17歲的黑人球員用「牛尾巴」甩開第三名法國隊員之後,大地已經跟隨他的「任加」韻律劇烈地顫動。顯而易見的是,納西門托自幼在狹窄街巷裡練就的靈活身法,在他隨後躲掉第四名兇狠的攔截者時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緊接著,展現在拉桑達體育場3萬7千名觀眾面前的是一次完成度極高的踩球轉身表演,伴隨著解說席的驚呼聲,納西門托如入無人之境般殺入了高盧雄雞的腹地。他把球撥給右側伺機已久的

加林查

,後者牛刀小試地切過一名高大的白人邊衛後又將皮球敲回中路。這時候,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巴西人沒有像世界上所有的優秀前鋒那樣嘗試停球動作,而是直接將球分兩次挑入法國隊的禁區,皮球從一名法國中衛身旁輕輕躍過,又躍上了另一名法國中衛的肩頭,一直到納西門托將它凌空送入網窩,它始終未曾落地。

某種意義上看,首映兩年後才在中國大陸公映的美國電影《傳奇的誕生》是迄今為止大銀幕上最接近愛德華多·加萊亞諾的傳世之作《足球往事:那些陽光與陰影下的美麗和憂傷》神髓的一部。

《傳奇的誕生》與那些敘事工整的體育勵志題材的最大區別便是,它真正理解了古典足球那種揮之不去的驕傲與傷感。

貝利與加林查,克魯伊夫與馬拉多納,屬於這些古典球星的一撇一捺,是喧囂鼎沸的商業足球孕育出的試管嬰兒無從理解也無從追憶的步驟。21世紀的綠茵偶像們習慣在場內外與世俗保持相安無事的姿態,習慣按照大眾喜聞樂見的頻率擦拭羽毛,製造速食新聞,養活時裝女郎的虛榮心、奸商的貪慾與媒體從業者的好吃懶做。

現代足球的工整和標誌,使得綠茵場上的度量衡成為社會秩序的模板,這是它「獨善其身」的功勛,卻也成其愚蠢、成其短視、成其無精打采。

它的全體受益者們至少對一件事已經無能為力了,那便是將足球納入到對抗無休無止卻又自得其樂的混亂的莊重敘事之中。

古典球星一直位於Twitter、Facebook與Instagram沉溺者的反面,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對「恥辱」、「災禍」和「獨裁者」的敏銳感知力與精準理解力是與生俱來的。他們在實踐中逐漸認識到,從貧窮到富有的裂縫,從來無法像世人想像得那般以獎盃和鈔票進行填補,那是血液里積攢的東西,是苦難大陸的遺民揮之不去的傳統,是第三世界作家筆下世襲罔替的三顆蛋。

| 克魯伊夫

「從金蛋里出來的是先生們,從銀蛋里出來的是先生的太太;從銅蛋里出來的,是那些勞作的人。」 ——《鏡子:照出你看不見的世界史》

而街頭巷尾隨處滑動的足球,則是晦暗年代裡逆轉運勢的不宣之秘,就像塞爾維亞電影《夢的味道》里形容的那樣——

「相較世界的其它部分,足球還很年輕。當時都是富人在台上跑,我們這些窮人在台下看,而足球正好反過來。」

愛德華多·加萊亞諾是這麼記載貝利的進球的:

「當貝利努力奔跑時,他洞穿對手猶如砍瓜切菜;當他停下時,他雙腿穿花繞布宛如迷宮,令對手不知所措;當他跳起時,好似借梯上爬,直入半空;當他主罰自由球時,人牆中的對手都想要轉身面對球門,這樣他們就不至於錯失進球。

他出生在一個偏僻的窮苦之家,他到達了黑人以前不被允許到達的權力和財富的頂峰。在球場之外他從不饋贈時間,也從不施捨分文,但是我們這些有幸看到他踢球的人卻都收到了非比尋常的美麗饋贈——那些堪稱不朽的時刻。正是這些時刻讓我們確信,不朽真的存在。」

電影中貝利世界盃進球的每一幀分鏡頭,均出自對現存的黑白影像的史詩性復刻,無數球迷在紀錄片里費力扒開的那扇門,如今徑自敞向這個只堪紀念卻無力創造的平庸年代。

昵稱迪科、全名為埃德森·阿蘭特斯·多·納西門托的巴西桑托斯俱樂部的跳級生,在1958年的瑞典世界盃後蛻變為舉世矚目的「球王」貝利,以上情節已被載入輕輕一點即可彈出頁面的史冊。

至於歷史事件背後那些「化腐朽為神奇」的具體脈絡,那些不容置換亦無法複製的細節,則從來鮮於被人問津,而這恰恰是《傳奇的誕生》蓄意切入的角度。

電影「非虛構」意味最濃重的一個橋段發生在決賽前新聞發布會的現場,瑞典隊主帥當著全體記者與巴西將帥的面,用飽含歧視的語調掃描出了歷史縱深處的寫實圖景:

瑞典主帥

:他們當時(1950年世界盃)的隊伍毫無章法,現在也一樣,你對他們還有什麼期望,他們都是畸形人。

媒體記者

:你影射的是他們隊伍中各個種族的人都有?

瑞典主帥

:不,就是字面意思,他們都是畸形人。

媒體記者

:你能說明一下嗎?

瑞典主帥

:達伽馬·桑托斯,後衛,他年輕的時候在一家工廠工作,由於意外導致一隻手被割斷;右邊鋒加林查,天生患有脊柱畸形,長短腿;候補隊員,卡斯蒂諾,他是個色盲,還少根手指,就這樣還當守門員,挺辛苦的。

| 加林查

時至今日,巴西隊主帥蒂特可以在媒體面前公開反懟對巴西足球頗有微詞的唐納德·特朗普,在伸出一隻手的同時言稱「我們獲得過5次世界盃冠軍」。但在貝利、加林查、瓦瓦、迪迪等人在斯德哥爾摩奪冠之前,主流輿論是怎樣看待在硬橋硬馬、嚴絲合縫的歐洲足球腳下遭遇過慘敗的桑巴軍團的呢?貧民窟貴子們散落一地的尊嚴連同他們的「任加」踢法,在取得殊榮的前一秒仍被世俗迂腐恆常的價值觀踩在地上,所有的偏狹都顯得那麼擲地有聲且信誓旦旦。

在世俗體系里,「英雄莫問出處」與「不以成敗論英雄」從來是兩件只可意會的虛偽擺設,主流認知對其判定的「弱者」的懷疑論自然要大行其道。

不止是貝利,還有一條腿比另一條腿短6厘米的加林查(葡語意為「小鳥」),沒人真的相信他能如小鳥一般在高大如林的歐洲後衛群中縱橫馳騁。

這樣的懷疑論,當然是周而復始地運轉,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尚未成名的新星,亦不止遍布在電影開場那段巴西與蘇聯小組賽前瞻的渲染中:

「他們缺乏作戰經驗,沒有受過正統訓練,毫無紀律章法,且隊伍中魚龍混雜。我們得知由於多名隊員受傷,他們不得不派出一名17歲的替補球員,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讓人不自覺地開始可憐起巴西隊。缺乏自信絕對是整個巴西隊的致命傷,而首發一名17歲的年輕隊員,只會讓他們敗得更徹底。」

你看,「他們」一詞,世俗用得多好,不用再去強調「巴西隊能參加世界盃就謝天謝地了」,也不用特別指出「一整個場館的白人觀眾都會對他們喝倒彩」。

僅僅是一句「他們」,便至少道出了兩個摺疊世界亘古如斯的真相。

  • 作者:92年生,金牛座,愛文藝、喜昏睡。秦朔朋友圈專欄作者。

「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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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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