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家暴、失明、患癌，75歲的她用生命演繹，終生的少年感到底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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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篇原創

文|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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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樹木希林的死訊，我在網上看完了可以找到的關於她的所有採訪，深深感受到了天使奶奶的治癒力。

比如她在去年年初拍的一個百貨公司廣告，老太太一反過去幾年在電影里艱苦樸實的形象，此刻錦衣華服、氣定神閑地站在街頭，眼中的光彷彿可以刺穿屏幕，對著鏡頭說出她的心聲：

今年，你又長了一歲。每當此時，總有「適合你的年紀」、「一把年紀了」這些無聊的話想要束縛你。穿上從未穿過的新衣服，為從未見過的自己感到歡欣鼓舞。享受獨一無二的我。你需要這樣的2017。脫掉年齡，穿上冒險。我就是，我。

實在沒有人比她更適合說這段話了。

過去我以為所謂的少年感，是三十多歲看著像二十齣頭，五十左右看著還像三十歲，始終被時光寵愛。

但樹木希林顯然不是被時光寵愛的人。

她在2003年因為視網膜脫落，左眼失明。2005年被查出乳腺癌，摘除了右乳。

過去十多年的時間裡，這位本已「風燭殘年」的老太太，卻成了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繆斯。

兩人合作了多部電影，在他的鏡頭下，她是認真做飯、仔細品嘗食物的生活美食家；是站在門廊揮著手迎接又送別孩子們的奶奶；是為兒子掃墓回來、追著一隻黃色蝴蝶回憶過去的母親……

是枝裕和的電影，拍的就是年復一年、並不如意但又該真誠度過的生活本身，而樹木希林的存在，讓你既像是看到了遙不可及的未來，又總是回想起無法重來的過去。

因為她既是歷經滄桑、面容安詳的老人，又自帶開朗清澈、我行我素的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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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講什麼得了絕症，依然應該努力工作、堅強度日的勵志故事，但樹木希林卻讓我明白了困惑已久的關於「少年感」的意義。

那是終生保持赤子之心，永遠擁有「做自己」的能力與自由，從來不怕遺憾的人，才配得上的桂冠。

是枝裕和這樣回憶她：

我和希林女士的合作，雖然只是她漫長的職業生涯中的最後十年多一點而已，但我們卻建立了超越導演與演員的關係，共同享有一段濃厚而快樂的時光，我對此十分感激。在今年3月的時候，我被告知希林女士的癌細胞已轉移至骨，面對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的沉默，希林女士反而寬慰起我們，同時她似乎很快就開始準備起了自己的身後事。在一起去電影節以及《小偷家族》公開首日的見面活動時，她冷靜地控制著體內殘存的能量，竭盡全力去完成一名役者的工作，那種姿態令人尊敬。希林女士在身體變弱後，也不時會給人以一種「以初次體驗這幅身子板為趣」的感覺，厲害之餘，也兼具著輕鬆的一面，我在她身上彷彿看到神性。到最後一刻為止，希林女士以相當精彩、自我的方式為人生畫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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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記者採訪中，被問起當初是如何當上了女演員，老太太回答說一切都是偶然，走到哪兒算哪兒，什麼想法也沒有，從學校出來之後，立刻就進入劇團了，就一直演下來了。

實際上她21歲已經走紅，演藝工作幾乎沒有斷檔過，一生獲獎無數，家裡都快放不下了。

樹木希林這個名字，也是她年輕時隨手翻字典給自己取的藝名，沒有什麼特別寓意，「反正名字就是個符號」。

30歲那年，她與搖滾歌手內田裕也一見鍾情，一對朋克青年很快就結婚了。

想不到遭遇了家暴，婚姻生活沒過兩年，希林就受不了了，只能選擇分居，女兒剛出生她就進入喪偶式育兒模式。

搖滾青年跟她提離婚，她卻不願意，還主動提出上訴並勝訴。

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分鐘，她依然是已婚身份，儘管兩人已經分居43年。

「把這樣的人放出去，只會給大家造成更大的麻煩。有我在，他才不會越過最後一道防線。」她這樣形容當初的心情。

男人出軌，媒體記者全部跑來她家門口堵著，樹木希林怕給鄰居造成不便，乾脆讓記者全進了自己家裡，說「我現在去泡茶，請各位稍等。」

過了一會兒出來，只給自己泡了一杯茶，穩穩坐在椅子上開始接受採訪。

這人生看起來處處是陷阱，她卻順流而下，把低谷也過成了平常日子。

老來被問起誰是對她影響最大的人，她毫不避諱：是丈夫，他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人，現在也是。雖然他人在很遠的地方，但是一直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評價丈夫時說，

「非常喜歡，爭取下輩子不遇見他，不然又會不顧一切喜歡上，又度過麻煩的一生。」

別人眼裡不太正常的關係和人生，到她嘴裡就變成了輕鬆且深情。

自從患癌開始，她在觀眾和自己的看法中，就成了離死亡無限近的人。

每次宣傳電影，都要被問及「如何看待死亡」，老太太很生氣：沒死過，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並不是嫌棄不吉利，所以刻意迴避這個問題，實際上她早就做好了隨時要走的準備，不會安排很久以後的工作，最多是一年以後。

被問到吃了什麼身體還是這麼好，她說身上都是癌症，沒有別的什麼。

演死屍也不在意，自己進棺材躺好，還會要求跟現實中的死人一樣，往鼻子里塞棉花。

工作內容、拍的戲劇，全部由她親自挑選和接洽，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老太太最喜歡錢，覺得工作最開心的瞬間就是談演出費。

最願意拍的是廣告，因為很快就完成，就可以拿錢了。

被問到對年輕人有什麼建議，她回答說，請不要問我這麼難的問題，如果我是年輕人，老年人說什麼我都不會聽的。

有人恭維她，說你女婿本木雅宏在《入殮師》里的表演很精彩啊，樹木希林卻開啟自黑模式：我覺得很生硬，作品中他一直在揣摩，因為很想出演……他私下是個很陰鬱的人，我從沒見過他捧腹大笑的樣子。

不管怎麼樣，女婿已經成功演過了入殮師的角色，老太太又跟他說，那我的後事就拜託你咯，搞得嚴肅女婿哭笑不得。

努力做事、認真生活，不是為了獲得某項結果，那就是她的存在方式，是她真正享受的過程。

她以打起精神面對已知、絕不逃避、接納未知的態度，度過了不算圓滿但非常豐富的一生。

不管是遇上渣男，還是獨自撫養女兒，抑或後期的事業轉型，甚至罹患絕症，沒有任何一樣能把她制住，她始終是命運的主人，手握自由。

尤其是談起工作成果的樣子，DISS別人演技的樣子，簡直迷人。

這兩天，頂著「上海第一美女」的稱號，因為一封遺書登上熱搜的女星沈麗君，不知有沒有看過樹木希林奶奶的故事。

她曾是上海第一代網紅，曾經很幸運地得到了跟古天樂演對手戲、簽進黃百鳴公司的機會，卻在邂逅一個「風趣幽默」的富二代之後，徹底放下事業，在家相夫教子。

很不幸，她幾乎遭遇了這條路上所有最糟糕的可能性：被小三插足婚姻、為生兩個孩子吃盡苦頭、老公不顧家沒事業只愛玩還家暴、公婆偏袒、自己又得了乳腺癌……

這種絕境之下，她留下一封長長的的遺書，最終跳樓自殺。

這姑娘實在令人心疼，因為她看起來根本無路可走——

如果說當年做了全職太太，是因為年紀小不懂事，不明白命運贈送的禮物標了什麼樣的價格，那麼後來時間久了對方露出真實面目，即使她反應過來這條路不值得，也很難扭轉局面

因為她不小了，除了當太太之外幾乎沒有職業技能，還有兩個孩子，她以為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於是她只好儘力配合演出，沒事就在微博上曬幸福，謝老公，寫雞湯，一副歲月靜好、老公回家就好的樣子。

跟後面滿是血淚的遺書一對比，根本不像一個人寫的，讓人看得毛骨悚然，唏噓不已。

原來豪門貴婦生活華麗的袍子之下，儘是虱子。

她和她的歷程，有太多相似之處，一樣婚姻不幸，一樣喪偶式育兒，一樣得了絕症。

如果她看過樹木希林的故事，不知是否一切會不一樣，

因為有人能夠用生命提供了一種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什麼難不難的，離不離得開的，總是可以想出辦法把日子過下去的，沒準兒還能越過越好。

你喜歡大海，但大海可能會淹死你，那就起來爬到岸上就好，千萬別再跳海了。

那封遺書里，

最讓我難過感慨的部分，除了男人和小三的惡劣之外，還有她在臨終之際總結人生時的那種悲涼——她發現除了控訴，自己幾乎無事可講，沒什麼可驕傲的。

• 「婆婆說我至少當了兩個小孩的媽媽了，很光榮。可這份光榮卻沒法帶給我希望和動力。」

• 「三年生一兒一女，八年時間都困在這個屋子裡柴米油鹽。」

她走時35歲，雖患癌但樣子還很美，口氣卻像是已經很老很老了，因為帶著假面具太久，更因為徹底失去了希望。

這種對自己選擇的道路的遺憾和後悔，才是最讓人憤怒的。

所謂幸福，你要是學不會放下，永遠都沒辦法幸福的。願我們都有自己親手創造的幸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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