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扎了數天,最終逃出牢籠|「關越檔案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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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關越的第14篇異常體檔案
文| @異常體研究中心 @庄博一 山海solo
01
這件事的確很難讓人相信,因為即使是作為親歷者的我,也不能篤定的說,它一定發生過,一切如同場離奇詭異的幻夢,卻又實實在在將我的人生推向了另一個完全失控的方向。
5月15日 大雨
天氣陰沉,像是有場大雨將至,我踩下油門超了幾輛慢吞吞的轎車,想著儘快回到住處,早上起大早幫張老闆往燕郊送了批貨,此時只覺得無比睏倦。
打了個哈欠,等再抬起頭看向後視鏡時,發現有兩輛黑色奧迪不知何時跟了上來,不斷擠壓著我的行使空間想要將我逼停。
「操,又來了。」我在心裡暗罵。
不用確認車牌,僅僅憑藉對方這幾個簡單的駕駛習慣,我就能確定是那幾個最近瘋狂跟蹤我的組織成員。
不,早不是簡單的跟蹤了。最近幾周相遇,對方的駕駛動作愈發粗暴無禮,此前數次將我擠入死角空間,顯然是有著逼停我的打算。
我暫緩心情,恢復冷靜,抬眼看向後視鏡,見後車距離愈發逼近,眼看要被追上,這時我餘光瞥見了道路右側的一個狹窄路口,於是當機立斷,猛然向右打方向,甩動車尾拐入一條擁堵且狹窄的菜市場小路,腳踩油門手按喇叭,保持高速狀態沖向了前方喧鬧的人群,頃刻間,眼前人群紛紛退散避讓,雞飛狗跳,菜葉漫天,整條街徹底陷入了混亂。
當我從小路駛出時,後視鏡中已經沒有了那兩輛奧迪的影子,真夠他媽煩得,這已經是我這個月不知道第幾次亡命擺脫掉這些人的追擊了。
四下張望確認無人後,我小心翼翼的將車停進了一條陌生的巷子中。
我叼起了一根香煙,握拳捶打著身前的方向盤,憤怒且懊悔,這段時間的處境讓我確認了兩件事情,一是這輛金杯有問題,二是徐英喆背叛了我。
其實我早該意識到車子存在的問題,兩年多來源源不斷的離奇事件,多次危險境地中它的反常性能,以及許多人對其表現出的過分熱情,諸多信息都在反覆提醒我,這並不是一輛普通的車。
而直到最近遭遇的困境,才讓那些碎片終於拼湊完整,顯露始末。
一個月前,酒後和徐英喆講了這輛車的來歷,之後便開始被人跟蹤,甚至到後來展開了肆無忌憚的追擊圍捕,來者有著統一的服裝,規範化的行動,以及胸口處顯眼的勳章,那個在徐英喆身上同樣見過的勳章。
一切顯而易見。
「組織。」我在口中默念這個徐英喆醉酒後曾反覆提起過的名詞。
這些年來我世故油滑,從未輕信過他人,徐英喆是唯一的例外,整個老底算是向他交代的完全,卻沒想到,滿腔信任仍是錯付了。
這世界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吶,我吞吐出濃稠的煙霧望著車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在心裡嘆息,只覺得胸口發悶。
我下車一邊清理著擋風玻璃上留下的菜葉碎屑,一邊盤算著下一步的打算。
這群人顯然和徐英喆一樣,是為了這輛金杯而來,如果被堵到,車肯定是沒有了,人呢,我又會是個什麼下場?
誰也沒法保證。
那繼續跑嗎?只是這麼跑下去,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呢?
要不幹脆就報警?可報警之後我這黑車不僅要被扣留罰款,說不定對方還會因為得不到車而惱羞成怒,我人豈不是更危險了。
這些年經歷了種種異常事件,對於未知事物我已然學會在心中存留些敬畏。況且,徐英喆這小子本來就挺奇怪,他背後的組織也必然不會簡單。
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幅畫面,隱匿於黑暗的獵人扣動扳機,我左右騰挪卻始終難以逃脫。
這時遠處再一次傳來發動機熟悉的轟鳴聲。來了,我心裡一驚,慌忙打開車門上車點火,才發現這陌生小巷有無數岔路不知通向何處,車聲由遠及近,我左右張望遲遲未動,一種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迷茫將我籠罩。
02
」咣咣「,我看向窗外,一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衣,頭戴鴨舌帽,面戴墨鏡口罩,佇立於我的車旁。
這人面目裹得嚴實,行跡實在可疑,這種情況我本該直接踩下油門不做理睬,可這人身上又有著某種熟悉的氣質,讓我忍不住搖下了車窗,「兄弟,啥事?」
他壓低嗓音回答,「開門,這地兒我熟,我來幫你甩掉他們。」
我心下猶疑,始終拿不定主意。
「快點,他們馬上要到了。」
我咬了咬牙,打開副駕車門,「怎麼走?」
「走那邊。」男人上車後氣定神閑的一番指揮,車子按他所指引的路線行駛,幾個轉彎後很快離開了巷子,回到了主幹道上。
我抬頭看後視鏡發現並沒有車輛跟上,暫時鬆了口氣,「呼,要沒你……這地方還真挺難走的。」
男子回答,「好走的路可甩不開人。」
本來慌張的情緒逐漸平復,諸多疑慮再次湧上心頭,我用餘光打量著身側男子,看不出太多信息,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依舊存在,我試探著問道,「我們……見過?」
他歪著腦袋,視線透過墨鏡望向我,過了許久後緩緩回答,「算是初次見面吧。」
這話答的奇怪,我不禁重複道,「算是?」
他:」算是。」
他話說的模稜兩可,我聯想到近期境遇,忍不住抱怨道,「就不能直接點嗎?」
他:「怎麼算直接?」
我:「有話直說算直接。」
他:「我哪裡沒直說?」
我:「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算是初次見面吧。」
得,這人要麼是真貧,要麼是真傻,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戲謔的口氣應該是與我相識許久才說得出,腦海中照著此人輪廓,一一排查起那些熟識的朋友們。
他:「怎麼不說話了?去哪啊是打算?」
我:「老哥,你別逗,咱正經點,肯定不是第一次見了,你要不給點提示?比如共同的朋友啥的?」
他:「嚯,不是哥不給你,我說咱倆的朋友圈完美重合,你能信嗎?」
我:「完美重合?」
他:「當然。」
我:「我信。」
他:「那你講究。」
我:「我信你媽。」
我見他還是這副不著調的模樣,再想到最近的種種遭遇,心裡火氣噌的一下冒了上來,大罵一句,然後向右打轉向燈,一邊準備停車,一邊語氣不耐的繼續說道:「剛才的事兒我要謝謝你,不過還有挺多麻煩事兒在後頭等著呢,咱就在此別過,您要是願意留個聯繫方式,改日報您大恩,要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
他右手抬腕看了眼表,回答道,「得了得了,看你這氣性,一點也不像我,不扯犢子了,我是誰你早晚會知道,眼前這些事兒也沒那麼好解釋,這會兒咱倆的確要別過,兩小時吧,兩小時後再見,我在西九路那個十字路口等你,到時候你就知道這些算是怎麼回事了。」
他嘴裡說出西九路的時候,我心裡也跟著一緊,語氣鄭重的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他並未理睬我的質問,摘下右手腕錶自顧向我遞來,「你戴上這個。」
我接過腕錶稍作打量,是早已停產的舊款勞力士石英錶,不少年頭了,除了錶盤面有輕微刮痕外,保養還算良好。
「不是,這又是什麼意思?」我並未戴上手錶,而是將右手搭在他身後的車門上,身體向前壓迫繼續問道。
他笑了幾聲,嗓音有些沙啞,聽的出是故意壓低嗓音刻意偽裝的結果,他用手指了指手腕,「記得,兩小時後,戴上表咱西九路見,到時候你自然啥都能明白了。」說罷開門離開了車子,背影漸漸隱入擁堵車流中。
我將腕錶戴上右手手腕,打了個冷顫,那種金屬接觸皮膚產生的涼意瞬間傳遍全身,可之後再去觸摸便沒了感覺,我低頭,用手指反覆摩挲錶盤,鏡面反射出我茫然的臉頰,四目相對不自覺的陷入一陣恍惚。
03
忽然,天空中響起一聲驚雷,大雨傾盆而下,我還沒來得及搖起車窗,冰涼的雨水已然從車窗湧入,拍打在我的臉上。我用雙手抹了把臉,稍稍打起幾分精神,望著眼前模糊不清的道路,心頭的疑慮更深了,關於西九路的經歷,除了我與老許恐怕再並第三人知曉,這人究竟是什麼來歷,能知悉我如此隱秘的經歷?
不過從行為動機的層面來考慮,這人暫時倒看不出什麼惡意,畢竟剛助我脫困,若要害我沒理由兜這麼大的圈子,見一面而已,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再者說,就眼下我的這種處境,除了見他似乎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還能怎麼辦,硬著頭皮去吧,一切懸而未決的謎,倒要看看他打算如何揭曉。
一根煙的功夫,思來想去終於落定,我將手中的煙頭從窗口彈出,它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紅的弧線然後落入路面的積水,我踩下油門,向著約定的西九路十字路口駛去。
一路沿著國道向外走,左右往來的車輛也愈發變得稀少,「這種鬼天氣,車少點也正常。」我在心中自語,盡量控制自己的念頭不去想兩年前在西九路的那場經歷。
可人的大腦就是這般奇怪,有些事你越是不願意想起,它便卻越是容易往你腦袋裡鑽,反覆,清晰,逐幀重播,時間的軸被撥動,眼前一切再次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時刻。夜色昏沉寂靜,悠長的道路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將油門踩到底,在道路上高速賓士,眼前一個又一個的紅綠燈從眼前飛速閃過然後向著身後退去,道路沒有盡頭,我在西九路上循環往複的重複著衝刺,始終望不到終點所在。
擋風玻璃上的雨水一滴滴流淌而下,曲折往複,似在訴說世事離奇,而此次重返西九路,像極了一場隱喻。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我有些後悔,有了掉頭回家的念頭。
路面響起一陣刺耳的輪胎打滑聲,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車速出神間跑到將近100,方向偏離了原本行駛的車道正沖向內側的防護欄,我咬牙轉動方向盤,將車頭扯回正軌,渾身驚出一身冷汗,還未來得及喘氣,熟悉的引擎轟鳴再次從身後傳來。
「操,真他媽是陰魂不散!」我瞥了眼後視鏡,果不其然,又是一直以來跟蹤我的那兩輛黑色奧迪。
他們似乎也意識到了我的去向,顯然是想要阻止我繼續前進,一個呼吸間已提速趕上。
我再次踩下油門,後背緊貼車座,雙手緊握方向盤,左右晃動車身卡位,阻止他們上前。
擋風玻璃上雨刷掃過,眼前仍是一片朦朧不可見,雨勢愈發大了,水氣環繞濃稠,將整條道路包裹,我像是沉入了一片無盡深海,在其間掙紮下墜,身後兩條通體漆黑的車似鯊魚般如影隨形,以狩獵者的姿態貼著我的「身軀」,不經意間擺動尾巴迅速從兩側湧上,露出獠牙迎面撲來。
水氣散去,黑色奧迪車從兩側迅速靠近,將我的車子夾在正中,車輪金屬相接,摩擦出猛烈的電火花,我的車速驟然降下,近乎失控,「操你媽的,老子和你們拼了。」我咬牙大罵,在即將被逼停的前一刻,將油門一腳踩到了底,瘋狂轉動方向盤甩動車身,掙脫包夾,再次提速。
路面導視牌上的西九路標識從我眼睛余光中一閃而過,我回頭向來路望去,見那兩輛車依舊未能被我甩開,只是稍作調整便又再次緊緊跟上,我嘴上雖仍罵著對方,心裡卻有了放棄的念頭。
剛回過身來,還沒能來得及調整,忽見車子的大燈籠罩下,前方不遠處似有一人影輪廓,驚呼糟糕,正要轉動方向避開,沒想車子輪胎損耗過度,打滑失控,下意識間猛踩剎車,仍無法制止車輛向前滑行。
嘭!
時間變得緩慢,眼前的一切像是影視劇中的慢鏡頭,一幀幀的跳動,我看見那人從我的車頭處被掀飛,在空中划出一道拋物線後重重墜落在地面,看見血水混著雨水向四周飛濺,如同炸裂的噴泉,看見我的車側滑翻滾,我像是被關在滾筒洗衣機中瘋狂甩動,眼前的世界飛速旋轉,胸腔湧起一陣噁心。
04
耳朵里先是聽到尖銳的轟鳴,然後是急救車與警車的鳴笛聲,還有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以及人們交談的聲,層層疊疊如同浪潮。
「關越!」這時一個年輕男孩高喊著我的名字,隱約間,他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向光明,從遠方跑向我,穿過渾濁的雨水,混亂的世界。
看著他的輪廓一點點清晰,我蠕動嘴唇輕聲喚起了他的名字,「徐英喆……」他終於來了。
眼皮逐漸沉重,在即將閉上雙眼前,我最後望了一眼前方道路不遠處那個癱倒的人,正是那個神秘人,那個此前幫我脫困又與我約定在此地相見的神秘人,此時他的面罩與墨鏡都脫落了,血水泥污覆蓋下的面容依舊模糊,我望見他,竟有一種望見自己的奇妙錯覺。
……
電話鈴聲響起,我從沉睡中醒來,伸出一隻手順著鈴聲的方向去摸索手機,另一隻手扶在額頭只覺腦袋裡像是有根筋在跳動著,疼的厲害。我吸了口涼氣,雙手按在鬆軟的床面撐起身體,緩緩睜開眼睛,左右張望才發現此刻自己正在家中,懷著疑惑的情緒我接起了電話。
「小關啊,早上別耽擱,按時把貨物送來。」
「啊?」
「你小子啊什麼,昨天不是已經和你說好了,今天一早把貨給我拉到燕郊的工廠來。」
「啊,對對對,剛起,腦袋迷糊了,放心吧張哥,肯定按時送到,我這就出發。」
「行,路上別急,我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有暴雨,注意點安全。」
「好嘞好嘞,您先忙。」
我掛斷電話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原來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境。
我走到洗手間,一邊刷牙,一邊望著鏡中的自己苦笑,剛剛在夢裡還起大早給人送貨呢,真是個操勞命。
不對。
太不對了,我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視線死死的盯著鏡中的自己,確切的說是盯著自己握著牙刷的右手,那塊腕錶,夢中那塊神秘人遞給自己的那塊腕錶,此刻赫然正戴在我右手的手腕上。
到底怎麼回事?
我飛速轉身跑回卧室,點開手機屏幕再次確認日期時間。
5月15日 大雨。
「我似乎遇到麻煩了。」我茫然的望著前方喃喃自語,原來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05
「小關啊,早上別耽擱,按時把貨送來。」
「我送你媽!」
電話里先是片刻沉默,能清晰感覺到對方呼吸間的錯愕情緒,然後是老張回過神來的咒罵與質問。
又能怎麼樣呢,我無所謂的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一邊,從床榻上坐起,又回頭瞥了眼仍然亮著的手機屏幕,5月15日。
我用雙手揉搓臉頰,將頭上仰,望著天花板,深深的嘆了口氣。
記不清了,這是自己度過的第幾個5月15日來著?
一開始我還會在心裡默記著,一點點的控制變數,尋找問題,也尋找答案。
第一天,電話鈴聲將我吵醒,我從家裡出發,一大早開車去燕郊送貨,回來的路上遇到山海組織的追擊,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遇見了一個神秘人,他熟識道路帶著我擺脫了身後的追擊,並且向我發出邀請,兩小時後在西九路見面,他會告訴我解決困境的方法。天空下起了大暴雨,我在去西九路赴約的路上再次被山海追擊,慌亂間在路口處撞飛神秘人,自己的車輛打滑側翻,我在翻滾中失去了意識。
第二天,電話鈴聲將我吵醒,我從家裡出發,一大早開車去燕郊送貨,回來路上遇到山海組織的追擊,走投無路的時候,遇見了一個神秘人,我假裝沒看見這位老哥,然後在擺脫追擊過程中打滑側翻,我在翻滾中失去了意識。
第三天,電話鈴聲將我吵醒,我從家裡出發,一大早開車去燕郊送貨,回來路上遇到山海組織的追擊,我心想得了也不跑了,哥幾個坐下好好嘮嘮吧,沒曾想對方的車技那麼次,這麼遠的預留車距都沒能踩住剎車,直接把我的車給撞倒,我在翻滾中失去了意識。
……
第十天,電話鈴聲將我吵醒,我沒接,起床以後餓了,下樓遛彎吃個早餐,路上又被山海組織發現了,我沒跑,站在原地瞅著他們,還沒張嘴,不知道哪來了個酒駕司機,開車把我給撞飛了。
其實我挺不明白的,為啥大清早會有人酒駕。
後來我改變思路,既然改變起點改變過程都沒有用,那就試著去改變這一天的終點,去到一些陌生場所入睡。
我喬裝打扮,戴上墨鏡口罩,躲避了山海組織的監視,偷摸去往酒店,會所,陌生女人的床,甚至是大馬路上。
沒用。
又試著去到這一天所能夠到達的其他城市,有時甚至是在列車與飛機上,睜著眼睛度過24點,可最終的結果都毫無例外。
沒用。
第二天的電話鈴聲依然會準時響起,然後我會從家裡的床上醒來,時間決計不會發生改變,永遠是5月15日。
而這通來自老張的電話,就像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信號,總會準時且不可忽視的到達。
06
漸漸的我也終於放棄,再也記不清自己度過了多少個5月15日,一切都陷入了混沌與錯亂。
我想起了希臘神話中,那個觸犯了眾神的西西弗斯,受諸神懲罰,每日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而由於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頂就又滾下山去,前功盡棄,於是他就不斷重複、永無止境地做這件事——諸神認為再也沒有比進行這種無效又無望的勞動更為折磨人的懲罰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這樣的勞作當中慢慢消耗殆盡。
我領受了同他無二的罪與罰,喪失了過去與未來,被時間與命運囚禁。
在無盡的重複中,我能清晰感受到心頭的恐懼逐步加疊,由慌亂到麻木,再由麻木回歸絕望。
在一個傍晚,我喝了很多的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心底的孤寂被進一步放大,那一刻我只想找個人說說話,說什麼都行,只要能說說話就好。
我打開手機通訊錄,目光不自覺的停留在了那個名字的上面。
徐英喆,我最終還是想到了他。那個曾經幫我解決無數異常事件卻又在如今使我陷入困境的人。
「喂?關越!」電話那端傳來徐英喆急切的聲音。
「嗯。」我輕聲回答,胸腔有許多情緒在醞釀,許多話到了嘴邊,又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你最近要小心,組織已經知道了你車子是異常體的消息了。很可能已經展開行動了,他們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要是遇到麻煩一定記得要聯繫我,我會想辦法去幫你的……」徐英喆還是和從前一樣,一開口就像是機關槍,語速快且密,絲毫不在乎聽者的感受。
「組織?」我反問道。
「就是……哎就是,就是組織啊,我以前也和你提過,就是我搞研究的那個組織啊。」徐英喆著急的大喊。
怪不得他們的胸口有著一樣的勳章,我在心裡自語。
「車的問題,他們是怎麼知道的?」我接著問道。
「什麼?他們怎麼知道的?我也不知道啊,這種事想知道很難嗎?你這兩年身邊出現了這麼多異常事件,怎麼可能不引起組織的注意啊,隨便一調查,你這車不就暴露了?」他似乎不覺得我的問題成立,理所應當的回答。
我思索著他的話,發現也確實站得住腳,難道之前認為徐英喆背叛自己真的只是誤會?
「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出賣你吧?」徐英喆聲音忽然提高了幾個度,音調也陡然尖銳起來。
我把電話拉遠,聽筒里傳來他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不由的笑了起來。事情的前因後果竟只是如此而已,看來是我把事情給想複雜了。眼前浮現起徐英喆那個單純無腦的傻模樣,不管此前有過多大懷疑,此刻也煙消雲散了。
眼前夕陽逐漸下沉,時間以肉眼可見的形式流逝,我這才又想起了自己這通電話的主要問題,「行了行了,我沒懷疑你,就是隨便問問。先別扯了,我這會兒是真遇到麻煩了!」
「你……哦,你說說看,又怎麼了?」徐英喆的聲調逐漸恢復正常,喘了口氣然後問道。
我把最近遭遇到的困境完完整整的告訴了他,他先是表示不可思議,然後陷入沉思,最後表示似乎在某處看過類似的資料,讓我等一等他。
當聽到他說有見過類似事件的那一刻,我的心再次激動起來。
「找到了,找到了,資料上是這麼記錄的。說是在日本彌生時代有一月夜泉,士兵出征前會將恐懼連同石子拋入泉水中,泉水中有些許石英晶石,這些石英晶石經年累月的吸納恐懼。後來晶石隨時間而遺失,僅一塊留存,多年後因機緣巧合被當作材料,打造為一塊石英腕錶。腕錶的歷代主人均因恐慌情緒陷入了時間循環,最後淪為時間囚徒,無一善終……」徐英喆照著資料上的記錄,一字一句解釋給我聽。
「石英腕錶。」我重複著他的話,猛然想到了一件被忽視已久的問題。我低頭看向自己右腕上的腕錶,這才想起其實這塊腕錶最初是神秘人給予我的,它並不屬於我,只不過在此後的時間循環中,它始終戴在我的右手上,無盡的時間淡化了我對於它的陌生感,模糊了它的來歷,讓我有了它自始至終都存在的錯覺,可其實它並不是,這樣看來這塊腕錶才極可能是這場循環的關鍵。
「對,你的這塊石英腕錶名為囚徒腕錶,通過吞噬佩戴者的恐懼而激發能力,然後對個體時間線產生扭曲異化,造成時間循環的後果。」徐英喆繼續補充道。
「所以說,我會陷入如今的時間循環,都是因為此前的恐懼?」我回想起第一個5月15日所經歷的諸多事件,那些記憶模糊不清,像是來自於遠古一般。
「沒錯,就是恐懼,所以從邏輯上來講其實你只要戰勝恐懼,腕錶的時間循環就會自然而然的解除了。」徐英喆回答。
「哎不是,戰勝恐懼這種說辭也太中二了吧?怎麼才算是戰勝恐懼,這怎麼定義啊?」我覺得徐英喆的說法有些不切實際,當即質疑道。
「嗨,你這個簡單的很,資料上寫的明明白白,其實你只要把腕錶遞交,時間囚籠會自動轉移生效,你自己身上的時間循環也就自動解除啦。」徐英喆那邊興奮的回答。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掛掉徐英喆的電話,我戴上墨鏡口罩急不可待的出發,打算嘗試他所說的方法,當我面對著神情猶疑且貪婪的小賣鋪老闆,準備將手錶遞出去的那一刻,忽然意識到了這件事內在的邏輯矛盾。
不對。
既然這腕錶的能力是通過吞噬佩戴者的恐懼來製造時間循環,那當我選擇把表給別人時,其實仍然是在逃避,這依然是一種恐懼,又怎麼能說是戰勝恐懼。
我只是把時間囚籠傳遞給了他人,把痛苦傳遞給了他人,把無盡的絕望給了他人。
明知如此,我還要給嗎?
這種無盡循環的痛苦,我已經無比清楚,如果不給予他人,我將繼續深陷其中,我真的還能夠承受嗎,他人的命運對我而言又真的重要嗎?
囚徒腕錶?
因為恐懼被這塊表所囚禁?
等等,為什麼一定要傳遞下去呢,為什麼就不能讓這種痛苦在此處終結,讓這樣恐怖的詛咒從此在這世上消失?
我為何要恐懼?我明明也擁有無盡勇氣!
我又為何要被這塊表囚禁,而不是去囚禁這塊表?
我感受到胸腔處有一股熱氣涌動,是久違的熱血。
雨水從高空極速墜落,我隨著雨水一同回溯到那段塵封記憶的深處,穿過雲層霧氣,向著大地墜落,地面上纖細交錯的道路迅速被放大,放大,啪嗒,雨水擊落在地面,瞬間四散飛濺,有一些濺落在了那個人的臉上,那個被我撞飛,此刻癱倒在地的神秘人,他的墨鏡與面罩早已脫落,那被血水泥漿沾染的面目依然是無比熟悉,其實我早前還想到,那個神秘人就是我自己。
原來我早已做出選擇,其實只要遵循內心,一切自然會浮出水面,一個解決囚禁腕錶的方法,完整清晰的從腦海浮現。
「我開玩笑的,怎麼可能給你。」我收回遞出腕錶的手,朝著小賣鋪老闆笑了笑,重新將表戴回手腕,在對方的咒罵聲中轉身離開。
07
5月15日 大雨
我帶著口罩墨鏡,躲過山海組織的視線,走進了一條熟悉的小巷,此刻那個焦慮的關越正坐在車子內大口大口的抽煙嘆氣。
我敲打車窗玻璃,他回頭,先是打量了一陣我的模樣,然後緩緩搖下車窗問道,「你是?」
「開門,這地兒我熟,我是來幫你甩掉他們的。」我故意壓低聲音回答。
他猶疑片刻終於還是選擇相信,在我的指引下一路疾馳,直到身後再無車輛跟蹤。
「戴上這個,兩小時後到西九路十字路口找我。」我們在路旁停下,我卸下腕上的腕錶遞給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囑咐,然後離開了車子。
「什麼意思啊?」他沖著我離開的背影大喊。
我擺了擺手,「記得,兩小時後,戴上表咱們西九路見,到時候你自然啥都能明白了。」說罷留下了一個自認為帥氣的背影。
一場大雨如約而至,道路盡頭一輛黑色的奧迪閃爍著雙閃,打開門徐英喆和其他幾個男子正坐在其中。
「確定要這麼搞?」徐英喆猶疑的問道。
「確定。」我點頭,篤定回答。
「怎麼覺得你這是在賭命啊?」徐英喆語氣充滿了擔心。
「我沒在賭,這一切都是必然,都是我已經做過一遍的事情,此時也只是再重複一遍罷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車輛啟動向著西九路駛去。
「為什麼一定要讓你自己撞自己啊。」徐英喆問。
「其實這個時間循環之中只有一個我,另一個是神秘人,當神秘人被撞到失去意識時,脫離時間循環,神秘人也才能夠成為我,露出本來面目,我又用我的面目,去提醒時間循環之中的那個自己,要將腕錶交給自己,這樣兩個我形成閉環,將腕錶囚禁,總有一個我會離開循環,又總會有一個我加入循環,唯一不變的,是這塊腕錶,它將被永遠的囚禁。」我用兩隻手代表兩個自己和徐英喆比划起來。
「切,自作聰明。」徐英喆啐了吐沫,不再說話,不過確實看得出來,他仍然在擔心我的計劃。
我們提前來到了西九路的十字路口,幾輛奧迪車掉頭去往道路的前半段,準備上演這場追擊大戲,而我則佇立在瓢潑大雨下,等待著另一個我的到來。
暴雨擊打地面漫起白茫茫的一片水氣,水氣氤氳如霧似幻,我直視朦朧的前方,等待著霧散,一切將重新歸於清明。
嗡。
先是一陣引擎的轟鳴,緊接著道路盡頭有光線亮起。
嘩。
道路上的積水被飛馳而來的車輛迅速破開,形成兩股巨大的濁浪向兩側捲動翻滾。
我咽了口吐沫,十指青筋暴起,大喝一聲,向著那輛我熟悉無比的金杯沖了過去。
嘭。
那是我未曾到訪過的,無盡黑暗。
……
我聽到無數細語,是母親的叮嚀,父親的責怪,還沒來得及聽清楚,那些聲音就又盤旋而起,愈發遙遠,遠過太古,我看到重重疊疊的人影在眼前晃動,每個人都面目模糊,卻又熟悉無比,我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心底無比愧疚,也就由著他們冷冷的望向我。
冷。
一隻螢火蟲,它從遠處扇動翅膀一點點向我飛來,我伸出手指去觸碰,那小小的光蟲忽然釋放齣劇烈的熱,我的手指被灼燒,撕心的痛,我看到它猛然炸裂,化為無數光粒子,形成巨大的光暈。
光明與黑暗在我的眼前交替閃爍,伴隨著我呼吸的節奏變幻,終於我的眼皮重新擁有了力量,我嘗試睜開雙眼,隱約看見了一個護士在面前忙碌,這個護士,怎麼長得和徐英喆一樣啊,我在心中感嘆。
正納悶間,耳邊響起一陣雀躍歡呼,伴著人群的歡呼聲我又一次沉沉的昏睡過去。
再一次迷迷糊糊的醒來,感覺時間已過去好久好久,我一點點的恢復了對於周遭世界的感知能力,眼前的一切解構又重築,渾身上下劇烈的痛感襲來,我徹底清醒。
「沒事吧?」一個男孩關切的詢問道。
我抬起頭,看到了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夕陽映下,滿是金色絨光,「好得很。」我回答道。
在看到徐英喆的那一刻我意識到,那令人絕望的時間循環,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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