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二三事：我的奶奶是財迷

09-20

奶奶的二三事：我的奶奶是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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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總覺得你嘮叨
可現在想想那時有多美好
長大以後你別把我忘掉
奶奶的話和那首發黃的歌謠

記憶中你的微笑
哄我入眠溫暖的懷抱」
——劉剛《奶奶》

我的奶奶，她有一個顯著的特點：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特別愛錢！

打個比方說呢，每次我和弟弟們，還有她，我們幾個一起聊天的時候，要是誰身上掉出一塊錢、兩塊錢，哪怕只是一毛錢，奶奶就會突然停下來，然後眼睛發直，緊接著發光，然後假把式問錢是誰的？一旦我們說「不曉得是哪個的，給你吧」，她會立馬開心的像一個剛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迅速把錢裝進自己的口袋。

每年，我的叔叔們回家都會給她拿錢，我和弟弟們也給。如果誰不給，奶奶會一直暗示你給,她若給了你暗示，你仍然不給，那麼，她會，生氣！

奶奶這麼愛錢，有時候一毛難拔，有時候卻特別大方。她常主動請我和弟弟吃零食，雖然吃完奶奶的零食之後，她慣常會嘮叨我們幾句，說我們是五香嘴兒，把她的錢吃沒了。我去上大學的時候，奶奶還會拿錢讓我在路上買水喝。有時候，她也會出錢給爸爸和弟弟買東西。

十幾年來，奶奶存了很多錢。她把錢一會兒藏在鄰居手上，一會兒藏在我姑姑手上，一會兒藏這個地方，一會兒藏那個地方。我在家裡總是無意間發現她的「巨款」，然後跑過去告訴她，「我看見你的錢了」，這時候奶奶往往緊張不已，叫我千萬不要說出去。因為她每次都告訴叔叔們，她沒錢，錢都用完了，希望叔叔們再給她的小金庫投點資。有一次弟弟告訴我，他發現奶奶有好幾捆錢，有些都快爛了。但是，奶奶叫他別說出去。我回家，嚇唬奶奶說，「妹兒說你有好幾捆錢呢」。奶奶的神色立馬慌張起來，怯怯地說到，「他打胡亂說！」

去年國慶節回家，我吃了零食，把垃圾隨手扔進奶奶的小尿桶。奶奶一直批評我，讓我扔垃圾桶里。她在我耳邊吵了好久，我實在聽不下去了，過去跟她說:「我給你一塊錢，你莫吵我了行不行？」然後我把錢掖到奶奶的枕頭底下。奶奶看到錢，立馬安靜了，停止了嘮叨。

過了一會兒，她把枕頭下面的錢掏出來，拉開一看，只是一塊。只見她瞬間黑臉，表示很不開心，一臉嫌棄地說到，「我還以為是好多，結果才一塊錢......」

然後欣然將那一塊錢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去年暑假，大弟弟在奶奶那裡借了兩百塊錢，遲遲不還。我國慶節回家，奶奶把這事兒告訴我，她說她不好意思去要債，讓我去幫她委婉討債，時不時地提醒下大弟弟是不是借過奶奶兩百塊錢。

有天，大姑父來我家接奶奶去玩兒，走的時候，奶奶在樓底下叫我，我從樓上窗戶探出頭去看她，只見她向我比了個錢的手勢，意思是讓我別忘了幫她討債。

你們看，我奶奶走人戶，都惦記著幫她討債這回事兒，你說她愛不愛錢嘛！

然而，至今，我大弟弟仍然沒有還奶奶錢。我是怎麼知道的呢？因為前段時間，小弟弟給我發信息說奶奶已經分配好了她的家產，我和他都能得大頭！

「沒說哥哥。因為哥哥借他錢沒還」......

我還記得奶奶給我說，她的每個孫子結婚，她都是打發的一百塊，我結婚要給我打發兩百。我說那我要三百，奶奶說，要的，叫我莫說出去，怕弟弟和表兄妹們嫉妒我，說她偏心。如今，弟弟告訴我，奶奶竟然要給我500或者800？！！！

我簡直感動地痛哭流涕......

奶奶很愛錢，但是她也並不是那麼吝嗇，她不將錢看作所有。她很愛惜她自己，但她也並不是那麼自私，她心裡始終裝著她的兒子兒孫。她為自己祈福，同時也為我們一家人祈福，她愛自己，也給我們愛。

奶奶跟著我們鄰居的一個老婆婆信主（中國版土味兒天主教？），但是又怕我爸爸說她搞宗教迷信，於是她一直都在秘密行動，經常暗地裡跑去鄰居家做禱告。

我弟弟告訴我，有一次四弟在家裡做下蹲，鍛煉身體，被奶奶誤認為是在禱告，奶奶還說，四弟做的禱告和她的不一樣，說她都是偷偷做，每天早晚都要做一次。

奶奶的世界：下蹲=祈禱？！！！

奶奶高尚的思想覺悟：不求財，求健康！！！

奶奶的宗教信仰借口：後面的老婆婆因為信仰真主，不生病，還到處撿柴塊......

我感覺我奶奶真的是想把我們兩姊妹笑死。。。。

小時候，奶奶也經常帶我去拜佛，爬坡上坎，走很遠很遠的路，到那些深山老林的廟子里去敬奉菩薩。那時候奶奶教我說「求菩薩保佑我學習成績好，考大學，保佑爸爸和全家人身體健健康康」。

最近，奶奶又帶著弟弟去拜菩薩，參加廟裡的齋戒，求菩薩保佑她以及全家人身體健康。據弟弟說，奶奶平時特別惜金，但是那天去拜佛卻特別捨得花錢，一個香紙六七十，奶奶都沒講價。

要知道，平時奶奶只要問我們某某東西多少錢時，我們說「十塊」，奶奶就會立馬露出驚嘆和不可置信的神色，拉長語氣說到，「黑喲」、「黑壞人喏」！

奶奶無法從學理上理解和滲透任何宗教，實際上她和鄰居的老婆婆對天主教是一無所知的，她們信佛，也信主。其實，她們信仰的是自己的內心，那種簡單而樸素的願望需要名義上的神去寄託——不求大富大貴，但求闔家健康。而那個神可以是佛，是道，也可以是鄉土化的外來宗教。

我斷定奶奶在她的宗教信仰上肯定被騙了很多錢。如今，她的床頭掛了十幾個塑料菩薩吊墜。這幾年每次回家，都會發現她的吊墜比以前好似又多了。她怕我們說她不拿錢干正經事，於是告訴我們說那些菩薩是街上的和尚免費送給她的，說她是有緣人。其實我們都知道是她買的，肯定又被那些賣塑料菩薩的神棍兒騙了。她的床頭掛滿了那些塑料質地的玩意兒，其實我們並不惱，頂多不過幾十塊錢，那是奶奶買來的內心安定，她年紀大了，她畏懼死亡。

其實，我們又何嘗不是呢？她已經八十七了呀！有一天，我盤算了一下奶奶剩下的年日，突然難受得喘不過氣來，縱使百歲老人，也不過十年光景。未來的日子，我們做子孫的必當加倍珍惜，留不住時光，唯有珍藏記憶。

還記得十四歲的時候，因為睡得太過香甜，又怕冷，尿急起來，卻不願意醒，然後發了夢沖，尿了床。奶奶知道後，沒有批評和取笑，之後的每天夜裡兩三點她就醒來，把我弄醒，叫我起床上廁所。

小時候，我睡覺總是不安分，夜裡老喜歡把胳膊露出被子，枕到脖子上。每個夜裡奶奶都會醒幾次，給我掖被子，再強行把我的手放回去。

夏天的時候，奶奶出門一定要拿一把扇子扇風、擋太陽。兒時的每一個夏日午後，我和弟弟都會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在奶奶後面，去乾媽家看彩色有線電視，躲在奶奶舉在頭頂的蒲扇下面，吹著涼風，哼著小曲兒。那真是一段值得懷念的時光！

小時候，每一次奶奶從幺姑家走人戶回來，我和弟弟們遠遠地看到了，就會興奮地衝過去接她，然後在她兜里翻糖果瓜子。

二十來年過去了，我們已經長成了大人模樣，奶奶走叔叔或姑姑家去，有糖果瓜子，依然會裝進口袋裡，拿回家給我和弟弟，就像小時候一樣。以前看別人說，在母親的眼裡，你永遠是孩子，我想在奶奶眼裡，亦然！

十六歲以後，我們便離家求學。每次，我們出門上學，奶奶就會捨不得，會抹眼淚。每次，我們要回家，奶奶提前得知，都會特別期盼。

每次我回家，她都會告訴我，「你老漢兒曉得你要回來，盼你得很，一天都在門口望得你回來喲」。每一次我都信，覺得好感動，爸爸就這麼盼我回家呢。後來，我才發現都是奶奶編的，我爸每次都在做他自己的事兒，根本沒空在門口望我。我想必定是她自己想我們回家！

每次和奶奶久別重逢，我都會衝過去，把她抱起來轉一圈兒，奶奶會咯咯咯地笑，然後怪不好意思地說一句」哎呀！」每次她生氣了，我就過去親她的臉，她把我推開，然後說一聲，「哎呀！」

有時候，我和弟弟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她笑得前俯後仰，看起來像是在哭，搞得我和弟弟總是不知所措。她有心臟病，每次大笑後，會有點喘不過氣來。所以，我們幾次被幺叔明令禁止不許逗奶奶笑。

小的時候，我總覺得奶奶思想很落伍。那時候，我因為要寫作業而不能幫她做家務，她會一直吵吵「讀再多的書有啥子用，還不是要回來生產」（生產：種莊稼的意思），她一直認為我們不應該把讀書放在第一位，每天吃好三頓飯，不餓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後來，不知道奶奶是怎麼想通了，也許是發現現在的年輕人不再種莊稼了，也沒有人會餓肚子了。於是在高三的一個夜晚，我和奶奶躺在床上，她突然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毛主席教育你要好好讀書啊！」

毛主席教育我要好好讀書？我突然覺得壓力好大......

有次，男朋友跟我奶奶接視頻。他開玩笑式地跟奶奶告狀說我懶，在家不煮飯不洗衣服。本希望奶奶批評教育我一番，結果奶奶聽了以後，說了一句「她要讀書，沒有時間煮飯洗衣服，你洗嘛！」

男朋友：。。。。。。

奶奶自己沒有讀過書，一個字兒也認不得。小時候，我喜歡逗她玩兒，在紙上寫家人的名字讓她來猜寫的誰的名字，奶奶不識字，每次都亂猜，但是她很聰明，知道我會寫她的名字。她讓我教她寫字，但她總學不來。初中的一個晚上，我看完書，奶奶突然對我說，讓我教她寫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心裡酸酸的......

曾經我很喜歡觀察兒童的語言和行為，他們的世界和成人截然不同。他們的想像力和對這個世界的童稚的認知讓人啼笑皆非之餘，又感到可愛又奇妙。在與奶奶的相處中，我發現老人的世界也是如此，所以有句老話說「老小老小」。

奶奶一直堅持認為她的眼藥水包治百病。每次我長瘡了，受傷了，她都叫我過去，強行給我抹上她一塊五一瓶的眼藥水，無論我怎麼反抗都不行，一定要給我抹。

去年夏天，我和奶奶在露天壩子里歇涼。奶奶搖著她的竹篾扇子，一個人自顧自地擺著各種龍門陣，我坐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就像小時候一樣。我把奶奶擺龍門陣的語音錄下來，放給奶奶聽。奶奶聽完後說道，「這是哪個呀，是在唱歌嗎？」

你們看，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因為她對「高科技」都一竅不通。

過了一會兒，我在漆黑的夜裡，打開閃光燈想給奶奶拍幾張照片，發給弟弟。奶奶被閃光燈嚇到了，她說，「這是啥子哦？金湛湛的燒迷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湛湛燒迷毛（眉毛），笑哭！

初中的時候，我有個復讀機。奶奶不懂復讀機的原理，我們曾多次拿復讀機善意地忽悠她。

叔叔們常年在外，奶奶經常想念他們，想給他們打電話，那個時候，農村電話不是很普及，我們打電話都得去裝了電話的鄰居家打。

我和弟弟們用復讀機錄音，然後放給奶奶聽。奶奶以為是叔叔們在跟她通話，然後對著復讀機，對那邊的「叔叔」說話，聽著、說著便激動地哭起來。有時候，我們當著奶奶的面錄音，由於她耳朵是半聾的，所以她根本發現不了這一切都是我們的詭計，每次都能成功把她騙到。

高中的時候，我有了手機，每次我跟閨蜜通電話的時候，奶奶都會問是不是叔叔打來的。實際上，我們的每一通電話，奶奶都很在意是不是叔叔打來的。叔叔們工作忙，加上奶奶耳朵聽不見，根本不可能跟她通電話。偶爾通話，都是我們在家的時候幫她當傳聲筒。所以，我經常讓閨蜜扮演「叔叔」跟奶奶說話，雖然是女孩子的聲音，奶奶還是聽不出來的，然後由我給她傳話，每次奶奶都激動不已。

奶奶的圖像識別能力也很差。有時候，我指著網路上的女孩子照片，問奶奶這是哪個呀？奶奶就會戳一下我的額頭說，「就是你這個女娃子兒！」如果我指著年齡稍微大一點兒的問她，她會說那是我幺媽。奶奶會把手機上看到的所有照片都認為是我們家的人。有時候我指著一隻狗問她是誰，她看不明白也會說那是我。

哎！我真是要吐狗血了。。。

今年暑假回家，奶奶告訴我，別人給了她一個種子，她種出來結了好多管管哦，但是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讓我去看看。之前我不是很感興趣，就拒絕，沒去看。第二天，奶奶硬要把我拉去看，走到奶奶的菜園裡，發現她種的是秋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