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是個失敗者

老爸：

可能你從來都不知道，情緒這個東西是會傳染的，你快樂，我們三個才能無所顧忌地笑……

他，一直不快樂……

老弟給他起的網名叫瘋狂打工者，他笑笑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卻默默認可……

那個時代對他是不公平的，可能在他的內心深處還一直怨恨著爺爺（這是我猜的），我們之間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倒是有一次問爺爺，爺爺說：他很後悔，後悔當初的決定。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漸漸覺得對他最不公平的人是他自己。在他的字典里，從來都沒有「善待自己」這個概念。小的時候，為了家庭，他放棄了一個讀書的機會，一直沒有釋懷；長大了，有了新的家庭，開始為了家奮鬥，從一個家到另一個家的過程里，生活好像從沒告訴他，除了那些在家庭中的身份，兒子、父親、丈夫、哥哥……外，他首先應該是他自己。就這樣，幾十年，咬著牙，忙碌著、也奮鬥著……

他是一個拒絕改變的人。老媽說：「中國如果多幾個像你我老爸這樣的人，那就沒得發展了。」長大後的某天，我依然會和老媽抱怨：小的時候，老爸出門好像從來都沒有帶回來過零食。在我的記憶中，大概是初中里的一個假期，我抱著棉被坐在炕上，看著電視，屋子很冷，火炕很熱，一雙手放在哪裡都不舒服，當我正糾結的時候，老爸帶著瓜子和糖塊推開了屋門，當時，我下巴都要驚掉了……那幾乎是我記憶里僅有的一次。當然，過年總是最開心的時候了，老爸總是列上一頁紙，密密麻麻的字，儘可能多的購我們喜歡的年貨，也不知為啥，那時的大糖、自己家灌得肉很多的火腿腸、每天只能吃一塊的雪糕……都特別的好吃！

王小摳，是我們三個人都覺得特別適合他的名字。他記的賬可以精確到只相差一塊錢左右；他從不捨得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錢，好像多花一塊那都是浪費；進大學之前，需要去市裡辦貧困證明的材料。到了市裡，輾轉了幾個地方，問到了需要去一個很遠地方蓋章，一塊錢的公交可以解決的問題，我爸卻執著地走了近一個小時，來回算起來就是兩個小時的路程，回到家還和我媽炫耀，他省了兩塊錢。老媽忍不住嘲笑他，鞋都走掉底了吧……老爸永遠是我背後全力支持我的那個人，不管啥需求，他都會記在心尖上。

王小摳，是被這個時代甩出800米之後的那群人，別人家的摩托車已經不知道換了幾波， 在老媽的軟磨硬泡下，他才捨得買一輛。要知道，我們家和地里的距離要走上45分鐘，下雨天，自行車根本不管用，兩個人干起活兒來，都是咬著牙，拼著命的。這麼多年為啥老媽每次從地里回來，頭不梳，臉不洗，飯都忘記吃了，一頭扎到枕頭上就睡著了……那股勁兒，是直到有一天我才終於理解了的。那段時間裡，和老媽一起比賽扒玉米，家裡的地就那樣起早貪黑地收割完了。

王小摳，很願意提前去計劃一些事情。一些事情，如他所願，但也有一些，把他困在原地。要不是老媽是個天生的樂天派，估計我爸早都抑鬱了。老媽除了是老媽，這麼多年早已習慣了心理醫生的角色，從老爸那裡傳染的不快樂就只能隨著時間慢慢癒合。

這麼多年，我一直不知道我家是窮還是富有。在學習方面，老爸從來都是一份錢不差，他心很細，我記得小學的時候總是有兩天的時間交學費，但我從來都是第一天上交的。後來，老爸說，他怕我心裡承受不了。因為如果第一天沒有上交的話，老師會在班級點名通知，那個時候對這個順序真的很在乎，很在乎，即使在很多家長看來就是今天、明天的事……但生活上，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小學的時候，那會兒特別流行《還珠格格》，買了一張貼紙，特別興奮地告訴老媽，結果被老媽教育了好久，好久，一張貼紙不知貼了多少次，後來再也沒有買過。就算現在去筆店，也還是喜歡貼紙，但腦子裡還是覺得不該買。哈哈，是不是有後遺症了？用現在的話來總結就是，我的生活狀態，應該就是不差錢。

我們還小的時候，老爸習慣去掌控一些東西，但孩子大了，他能幫助的變得有限了，他能做的也漸漸減少了，雖然嘴上說著：你大了，我不管你了，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做主吧！但心裡還是會有一種無力感，嘴上說出來了，但終究沒有勸服自己的心，像個孩子一樣還在糾結著。可是，王小摳，你要知道，這個關你還是要自己闖，就像這個社會上有一些事情是我們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無力感是正常的，但我們也要看到，能掌控的那一點生活，至少我覺得你可以讓老媽快樂，讓自己舒服一點，不是嗎？

我們說你扣，除了你在給自己花錢上是真的扣之外，還有就是，你都不愛自己。我想如果你可以對自己好點兒，你這個閨女會更喜歡你的。

王小摳，你有個愛你的老婆，你還有一個健康的閨女，還有個有點鬧聽的兒子，生活也還算可以，不是嗎？

給你的錢不多，辦不了什麼大事，沒人需要你給銀行送去，可不可以，每個月拿出一百塊，讓生活有點驚喜，和昨天不一樣呢？

老爸，雖然你很拒絕，但我們聊過男朋友的事，如果現在我要找一個男朋友，我希望他是有趣的，快樂的，和他在一起是可以看到希望的，然而這些你都沒有給老媽……

老爸，撇開一些道德的約束吧，這麼多年你把自己綁的太緊了，可以適當地鬆鬆綁了，希望你是一個會享受生活的失敗者，能夠理所當然的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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