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被掰彎了——韓文珺(三十)

我就這樣被掰彎了——韓文珺(三十)

來自專欄天涯巴士13 人贊了文章

我讓她先回去上班,我自己立刻提了辭職報告。領導沒有執意挽留,只說把工作交接好就可以走了。

整個離職過程還算順利,期間只跟幾個關係不錯的同事打了招呼,臨走吃了頓散夥飯。叫了老姚,他沒去,說是孩子病了。雖然人沒到,但他提前給我打了一筆項目款。錢雖不多,不過多少能彌補點兒年終獎的損失。

公司的流程一走完,我當天就收拾行李,回家了。

距離春節還有幾天,父母見我拖著大包小包回家,一臉茫然,問我為什麼那麼早就放假了。我說我辭職了,他們十分不理解,又是一頓盤問。我實在沒有心情解釋那麼多,還好她及時趕到,幫我應付了一場。

「馬上就要過年,這個時候辭什麼職啊」,我絮叨個沒完。

她幫腔道:「阿姨,辭職不在早晚,工作干著不開心,就該辭。」

「三十來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兒了,哪能鬧著玩兒似的,不高興就辭職。」

「您放心吧,他肯定是深思熟慮過的。」

「這下好了,工作倒是好辭,可不好找啊,大過年的,再去哪兒找個那麼好的工作?」

「沒事兒,工作總會有的,再不行,他還可以自己創業嘛。我看他之前工作壓力也挺大的,正好趁著過年,好好休息休息。」

她這麼一說,我媽也不再糾結了,反而話鋒一轉,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去把證領了?」

她看看我,沒有說話。

我把衣服從行李箱里掏出來,簡單整理著,假裝沒聽到她們說什麼。

這時,我爸輕咳了一聲,突然發話了:「早查過了,臘月二十八是好日子。」

我爸這樣一說,就像是給我定了一個最終期限。大家都不再說什麼,似乎都默許了那個日子。我媽高高興興去做飯,說要好好招待她。

吃過晚飯,我送她回去,臨出門前,我媽叮囑讓我把她送到家,「時間還早,去家裡坐坐再回來,陪你叔叔阿姨聊會兒天。」

沒直接回去,找個酒店開了個鐘點房,膩了一會兒,也沒做什麼。她想在結婚之前盡量有所保留,我對那件事兒也沒有太大的興緻。

躺在酒店的床上,摟她在懷裡,撫摸著她順滑的頭髮,聽她喋喋不休聊著對未來的想像。她說的那種所謂平淡幸福的生活,其實並不能真正打動我,我想不明白那樣的日子能有什麼意思,反而對那已經規劃好了的未來感到憂慮重重。

天晚了,我送她回家,沒去她家坐坐,只讓她把我們準備臘月二十八領證的消息傳達給她父母。

冷極了,但我不想打車回去,想走一走。

街上沒什麼行人,偶爾看見一兩個,也裹得像木乃伊,辨不出樣子。馬路中央的汽車快速駛過,像子彈,嗖地一下就沒了。

世界很寧靜,沒人打擾我,我覺得自己是自由的,於是有種情愫蠢蠢欲動,想放縱,想去瘋,想拋卻軀體的拘束,讓靈魂飛。

不知怎麼地,就走到了中心公園。

門還開著,沒有看門人。繞過鐵門,黑夜裡的公園,你看不清樹,也看不清山,你像走進了一片黑的霧裡。

我沿著石子路,往深處走,經過一片沒有路燈的暗區,就看到公園中心的那潭死水湖。已結了冰,遠遠透著寒氣。沿湖一圈,每隔十來米,就有一桿路燈,燈光昏沉,照得湖面猶如迷境。

我在湖邊站了一會兒,仰頭,竟看得到星星。突然,一個黑影晃到我面前,離我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煙草味。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看到他身形單薄,他急促的呼吸聲,像狼狗一般如饑似渴。

我往後退了兩步,他跟了兩步。我不退了,他再向前一步,與此同時,他伸出一隻手,那隻手不高不低,剛好抓住我的jb。

我沒有動,也不感到害怕,原地站著。他見我沒有反抗,開始揉搓,我感覺從頭到腳,熱了起來。

坐下,他說。

我往後一瞧,身後還真他媽有一張長椅。

我坐下,他也貼在我身邊坐下。坐下的瞬間,我瞥到旁邊樹林里人影攢動。

揉了一會兒,他就俯下身去。

他忙活的時候,我時不時會走神,因為太他媽冷了,還因為緊張。我問我自己,你他媽這是幹什麼呢?可是問歸問,身上還是挺爽的。

整完,我提上褲子,跑了。

回到家裡,很快就睡著了。但夜裡反覆醒來,每次醒,都錯以為還躺在他的床上,彷彿那場廉價的歡愉仍是與他共享,下意識地翻身,想去抱住他,可卻撲了空,這才想起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我跟他早有了斷。

第二天,翻出手機中他的電話號碼,想到再也沒有撥通的理由,悵然若失。

我後來又去了幾次公園。每次去,遇到的人都不一樣,有歲數大的,有年輕人的,反正那個地方一到晚上,永遠有人等著。只要你想,隨時可以。

我沒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這跟做個盲人按摩好像也沒什麼區別,何況在某種意義上,我還是自由身;何況比起在失魂落魄中掙扎,結結實實來一發,似乎更能解決問題。

我得承認,我是真的想他了。在回到家鄉第一天開始,無時無刻不在瘋狂思念,我不能說這就是愛,或者對他還夾雜著什麼愧疚之情,一切複雜的情感經過時間與空間的過濾,都簡單化了,只剩下想了。

領證的前一天,我又去了公園,想著那是最後一次,以後堅決戒掉。

當陌生人竭盡所能地討我的快樂的時候,我哭了,我想我終究只是個軟弱無能的傢伙,無力承擔一個真實的自己。

領證的時候,我還在想他,想到有些抓狂,有那麼一兩秒,我想逃,結束這有些荒唐的鬧劇。可我沒有,我把自己架到了一個無路可退的地步,也把別人逼進死角,我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整個辦手續的過程中,我都在自責,我感覺自己是個背叛者。

不過很快,我就不自責了,因為我想,如果這件事註定殘酷,那麼受到懲罰最深的不是別人,恰恰是我自己。可以預見的是,在她暢想的未來美好生活里,我可能會長久地飽受思念之苦與慾望煎熬,且只配躲在暗處自吞苦果,直到心灰意冷,直到妥協於那註定吞沒一切的可怕的日常生活。

我媽安排了兩家人去酒店吃飯,慶祝我們在法律上確立了夫妻關係。他們都開心得要死,說著笑著,我心懷鬼胎,不停喝酒,直到喝醉。

我聽到我媽說,這傻孩子,娶了媳婦兒了,一高興就喝多了。

他們又齊聲大笑起來。我癱在座位上,像抱著一塊浮板漂在海上,搖搖欲墜,孤獨至極。

閉著眼混日子,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

她一大早就來了家裡,說過來幫忙收拾,儼然已把自己當成了這個家的一員。我媽也確實已經把她當成了家裡的一員,兩個人在廚房忙進忙出,說著各種閑話。我和我爸坐在沙發里看電視,我偶爾被她叫過去幫點兒小忙。

說話的功夫,午飯已經擺了一桌子。

我說:「大過年的,你不在家,叔叔阿姨不會有意見嗎?」

她給每個人的杯子里倒滿酒,說:「不會啊, 家裡早就安排好了,他們去舅舅串門去了,我自己在家沒意思,正好過來幫幫忙。」

我媽提議我敬她一杯酒,說她忙了一上午,而我什麼都沒幹,說我懶,以後還要仰仗她的照顧。

我照做了,她喝了我敬的酒,臉上立刻紅撲撲起來,她說的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聲,我爸我媽喜歡聽她說話,也總能在她說話的合適的間隙蹦出合適的笑聲。

他們討論了一會兒新家的格局如何布置,傢具家電怎麼買,我埋頭吃飯,右眼止不住狂跳,我用手拍了兩下,沒用。

「你眼睛怎麼了」,她問。

我說:「沒事兒,昨晚上失眠了,眼睛一直跳。」

我爸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我媽說:「呸呸呸。」

她說:「嗨,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聽人說,眼睛跳跟打噴嚏一樣,是有人想你呢。」

「是嗎?」我沉吟起來,又想到他,不知道他身在何處,這個年怎麼過。

下午,他們又收拾了一回,實在沒活兒了,我媽就招呼一家人打麻將,剛好一桌。

我其實沒什麼心情陪他們玩兒,還不如一個人打會兒遊戲,但看他們興緻很高,不好掃他們的興,只好陪著打。

大概下午四點多,手機響了。我跑去沙發上拿手機,眼睛掃過屏幕,看到亮起的是一個新的號碼,一種強烈的直覺,相信這是他打來的。竟像個初戀少女一般激動,捧著手機心潮澎湃。

接起電話,還是問了句:「哪位?」

「是我。」

我猜的沒錯,真的是他。

他跟我說新年快樂,說要給我送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是書。」

我說:「那你扔了吧。」

他說:「那多不吉利,大過年的,還是給你送去吧。」

我說沒那必要。

他說他已經在路上了。

他語氣像是在開玩笑,又不像,我拿不準。掛斷電話,走到陽台上,窗外已經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的雪,紛紛揚揚,又密又急。

「下雪了」,我喊了一聲。

他們聞訊趕來,擠在陽台上往外瞧。

「誰給你打電話呢?」她不忘問我。

我說:「一個前同事。」

「有事兒?」

「沒有,拜年而已。」

這麼晚了,又下著雪,想必他說要來多半是在耍我。

我媽見天色不早了,說是時候該包餃子了。她們收起麻將,把包餃子的家當、和好的面、陷全部搬出來,開始搗鼓。

我躲進屋裡,想給他回個電話,確認他是否真的要來,又怕顯得自己太過放不下,猶豫不決。

餃子都煮好了,我電話也沒能打出去,無所謂了,愛來不來吧。

晚飯時間一到,外面鞭炮聲四起,煙花在窗外綻開,照得屋內五彩斑斕。這種年復一年的儀式總讓人感覺不安,它就像一個信號,在催促終點的早到。

我爸把電視頻道調好了,幾個人剛剛圍坐到桌前,我媽照舊準備說一些吉祥話,門鈴突然響了。門鈴聲淹沒在鞭炮聲中,只有我聽到了。

我跑過去開門。

他站在門外,頭上、肩膀上落了一層雪水。

面面相覷,恍如隔世。

那一刻,無論中間發生了什麼,似乎都一筆勾銷了。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我忘記了跟他說話應該使用的方式,以至於我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兒冷。

「我跟老姚要了你的地址,有點兒難找,我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的。」

他遞過來幾本書,示意我收下。我接過書,碰到他的手,冰涼,才意識到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呢子大衣。

他探頭往屋內看了看,說:「要是不方便,我就先走了。」

「哦,沒事兒,方便,正要吃飯,你來巧了。」我推開門,請他進屋。

我跟我爸媽介紹說他是我的前同事。

我爸媽慌忙請他坐下,給他盛了飯。她之前見過他,對他的到來滿是驚訝。他看出她的疑慮,解釋說他來這邊看一個親戚,順道來看看我。她才放心,把幾道大菜挪到他的跟前,招待他趕緊吃飯。

我媽跟他說了很多話,說我剛了證,說我結婚的時候,他一定得來。

他看看我,說,好,我一定到。

我媽把他的家庭成員問了一個遍,還說要給他介紹個本地的女朋友,問他有什麼要求。

「個子高點兒,皮膚白點,學歷不要太高,本科就行。」他這套謊話信手拈來。

我媽說好說好說,這樣的姑娘她還真認識不少,一定給他介紹個好的。

隔著桌子,我時不時抬頭看他,那張俊朗的臉,像是我認識已久的,又像是完全陌生的。我很想問問他,他心裡在想什麼,是否怨我恨我,還是像我一樣無法放下。

吃完飯,大家齊坐在沙發上看起無聊的電視節目。那些粗鄙的喜劇一如既往粗鄙,假模假樣的歡歌熱舞照舊做作,但它們卻能讓人笑,如同一個有效指令,操縱著無意識的機器。

大概九點多,她站起身,說她要回家了,再不走就晚了,讓我送她。

他也起身說要走。「我親戚還等著我呢,就不坐了,改天再來看你。」

他哪有什麼親戚,那麼晚了,能去哪兒?

我說:「要不,你在我這兒住一宿,明兒再走?」

他說:「不了,親戚等我呢。」

三個人一塊下樓,在小區門口,分道揚鑣。

我攔了輛計程車,先打發她坐進去。

我轉頭問他:「你怎麼著,可別晚上開車回去,剛下了雪,太危險。」

他說:「放心吧,我找家酒店湊合一晚上,明天走。」

我說:「那我先送她回家。」

他說:「行,你去吧。」

我不想走,我恨不得離他再近一些。

他把手插進口袋,聳著肩膀,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望著我:「你動作還挺快的,證都領了,我祝你們新婚快樂。」

這話像刀刃,我任憑它插進心裡,也只能說:「謝謝。」

「那什麼,婚禮我就不參加了,反正心意已經送到了。」

去他媽的婚禮,那無異於天下最荒誕無邊的一個大笑話。更可怕的是我早就被這個笑話給綁架了。

她打開車門,催我上車。我鑽進車裡,透過車窗,看到他在對著我笑,我知道他原諒我了,他的笑說明了這一點。

司機踩了油門,車身幾乎擦著他的身體駛過。車開的剎那,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在被撕裂,劇烈的疼痛。

計程車開出去幾百米,我突然反悔了,突然不想承受那樣一種人為而又無端的苦惱。幾乎是脫口而出:「停車。」

司機猛踩剎車。車停穩了,我推開車門,對她說:「你自己回去吧,對不起,不能送你了。」

跳下車,朝著他的方向跑去。他的背影很遠,路燈下,只剩一個黑點。煙花碎在半空,裝點人們的熱鬧,可這個世界上,有的是人還落寞,還孤單。

我用最大的力氣,最快地速度,衝到他的跟前。靠近了,他轉身過來,抬眼看我的瞬間,已淚流滿面。

我知道他感到委屈,感到傷感,因為事實上,我也有一樣的感受。所以我也一樣無法控制眼淚。

我抱住他,想把他揉進身體。風從耳邊吹過,像一道屏障,讓我忘了世界,忘了時間,只有我,只有他。

「你為什麼來找我?」我確定他的心意,我只是想聽他說話。

「我為了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

「我想知道,所謂遺憾,是用來彌補,還是只供悼念。」

我沒有思考很多,只說我想說的,我說:「我不想彌補遺憾,更不想悼念遺憾,我只想我們竭盡所能,過好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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