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 駁「崖山之後無中國」的歪理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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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一戰,宋軍大敗。
丞相陸秀夫自知已無法脫身,便先令妻子投海,然後對9歲的小皇帝趙昺說:「國事如此,陛下當為國死。」便背著他跳海殉國。據史料記載,這一戰後,有十餘萬具屍體浮海,極其慘烈。
崖山戰敗後,陷入絕望的楊太后選擇自殺,而統領全軍的主將張世傑在也在不久後溺卒於平章山下。
至此,「南宋」徹底走出了中國歷史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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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不得不提宋朝的忠臣文天祥。
文天祥於宋祥興元年(元至元十五年,公元1278年)十二月被元兵所俘。被俘後,當時的元軍主將張弘范要其寫信,招降張世傑。文天祥不從,遂作詩《過零丁洋》,其中「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更成為膾炙人口的千古名句——據說張弘范笑著將此詩珍藏,不知真假。
被俘後的文天祥屢次故意激怒對方,以求速死,並多次準備自殺,但都沒有成功。被押抵大都(今北京)之初,文天祥仍求速死,但言辭中中卻出現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當時忽必烈手下的大紅人,專橫跋扈的宰相阿合馬前來「勸降」文天祥。
見到文天祥,他劈面喝問文天祥:「見了宰相為何不跪?」文天祥說:「南朝宰相見北朝宰相,憑什麼要跪?」阿合馬見文天祥威武不屈,一臉正氣,便譏諷地說:「那你怎麼會來到這裡呢?」文天祥見其一臉得意,冷笑道:「南朝如果早用我做宰相,北人就到不了南方,南人也不會來北方了」。阿合馬頓時失了面子,揚言要殺掉文天祥,文天祥一臉冷漠的看著他:要殺就殺,說什麼廢話!
《宋史·文天祥傳》里有記載,當時王積翁奉忽必烈之命勸降文天祥,文天祥說:
國亡,吾分一死矣。儻緣寬假,得以黃冠歸故鄉,他日以方外備顧問可也。若遽官之,非直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舉其平生而盡棄之,將焉用我?
當然,你可以說《宋史》是元朝官修而存在疑點,也可能存在王積翁為了讓文天祥活命,有意潤色甚至是杜撰了這樣的情節。
按照鄧光薦所作《文丞相傳》里的記載,文天祥的回復是:「數十年於茲,一死自分,舉其平生而盡棄之,將焉用我?」——除了沒有讓他當道士及今後備顧問二事外,已經承認了一個事實——元朝此時已取代了宋朝,這一事實不可改變(參考素材源自葛劍雄老師的文章)。
文天祥有三個弟弟:文壁、文霆、文璋。
- 其中文霆早卒;
- 文壁小文天祥一歲,1278年冬天元軍猛攻文壁駐守的惠州,他開城投降,年底文天祥被俘;
- 小文天祥13歲的文璋,隨文壁投降,後隱居不仕,在他大哥被殺35年後去世,享年69歲。
文壁自述投降的理由是:
- 其一,不絕宗祀,文天祥兩個兒子一個早死,一個於戰亂中失散,文壁把自己的一個兒子過繼給了文天祥;
- 其二,文天祥母親身死他鄉,一直沒有安葬,需要舉靈柩歸鄉;
- 其三,不同於元軍剛侵南宋時的投降派,文壁降元之時,南宋實際上已經滅亡,抗爭的結果只能使全城百姓跟著倒霉。
文天祥被殺後,文天祥的歐陽夫人由文璧供養的,繼承文天祥香火的也是文璧之子。
我們可以理解為,文天祥身為宋朝的宰相,宋朝亡了他自然沒有繼續活著的理由,應該殉節——退一萬步講,他至少不能上元朝的朝堂,做元朝的官員。
但話說回來,他的親弟弟卻做了元朝的官(後來做了臨江路總管),包括他的妻子及其其他家人,都算是認可了元朝在中原乃至南方地區的正統性。
就像前面文天祥怒懟阿合馬所用的「南朝」和「北朝」概念一樣,這是一場充滿著血腥和殺戮的改朝換代——南朝被北朝擊敗,新的大一統政權實現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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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說法叫「崖山之後無中國」,那麼問題來了,這裡「中國」的概念究竟是什麼?
首先,我們需要好好說說「中國」——
目前所見最早的「中國」兩字的證據是見於青銅器「何尊」銘文中的「宅茲中國」。從銘文的內容和上下文可以斷定,這裡的「中國」是指周武王滅商前的商朝都城,即商王所居。自然,在周滅商後,周朝首都就成了新的「中國」。
然而到了東周以後,群雄割據,周天子的權威幾乎名存實亡,到了戰國後期,幾大強有力的諸侯國無一不以「中國」自居。秦始皇統一六國,建立了歷史上第一個封建專制國家——秦朝,那麼秦朝=中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稱號被後面各個朝代所繼承,直到清朝。1912年中華民國建立,中國成了國號的簡稱和國家的名稱。
哪怕就在分裂時期(諸如南北朝、五代十國等等),但凡以統一為目標亦或是以正統自居的政權,哪怕是少數名族統治者入主中原建立的政權,都自稱「中國」——所謂東夷、西戎、南蠻、北狄,基本上就是互相挖苦、諷刺的名詞。
但在統一恢復後,所有被佔領或消滅的小政權所覆蓋疆域的集合,都被稱為「中國」的一部分:
如唐朝同時修《北史》、《南史》,元朝《宋史》、《遼史》、《金史》並修,以後都已列入正史。
所以,當以成吉思汗生涯中後期進攻金朝為起點的話,金朝一定不會承認當時的「大蒙古國」是「中國」的一部分——事實上當時的蒙古草原要歸金朝管控,除了定時上稅,還被隔幾年「減丁」一次;
但當窩闊台消滅掉金朝開始,此時的「大蒙古國」已經入主中原,特別到忽必烈以「大哉乾元」得名建立元朝後,蒙古統治者此時以中國皇帝自居——自然,元朝就是中國。
因此,當文天祥和忽必烈對談的時候,他會以「南朝宰相」自居,阿合馬要他給自己下跪的時候,他也以「南朝的宰相沒有給北朝的宰相下跪」為由懟了回去——文天祥已視元朝為北朝,承認它為「中國」的北方部分。
所以,元朝滅南宋,建立了新的大一統政權,沒有理由評論其「非中國的延續」或「中國亡國」的理由。
更何況,就疆域而言,元朝是從安史之亂以後,第一次大致恢復了唐朝的疆域,儘管今新疆的大部分還在察合台汗國的統治之下,西界沒有到達唐朝極盛時一度控制的阿姆河流域和錫爾河流域,但北方和東北都超過唐朝的疆界,對吐蕃的征服也使西藏從此歸入中國,元朝疆域達到了中國史上空前的遼闊,遠超出了以往的中國範圍。
儘管自古以來就存在所謂的「夷夏之辨」,並一再強調「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隨著華夏人口的不斷擴展,非華夏人口的持續內遷,華夏或漢族的概念早已不是純粹的血統標準,而成了對地域或文化的承認,即凡是定居在中國範圍或者被擴大到中國範圍內的人,無論以什麼方式接受了中國文化的人,都屬於中國。
從東晉、十六國、南北朝期間的遷徙、爭鬥和融合,直到隋朝重新統一時,定居於隋朝範圍內的各族,基本都已自認和被認為華夏(漢)一族,儘管其中一部分人的「胡人」淵源或特徵還很明顯,他們自己也不隱諱。
在唐朝,突厥、沙陀、高麗、昭武九姓、回鶻、吐蕃、靺鞨、契丹等族人口不斷遷入,其中的部族首領和傑出人物還被委以重任,授予高位,或者賜以李姓。血統的界限早已破除,相貌的差異也不再成為障礙。
唐太宗確定《北史》、《南史》並修,就已肯定北朝、南朝都屬中國。皇甫湜在《東晉元魏正閏論》中更從理論上明確:「所以為中國者,禮義也。所謂夷狄者,無禮義也。豈繫於地哉?」
陳黯在《華心》中說得更明白:「以地言之,則有華夷也。以教言,亦有華夷乎?夫華夷者,辨在乎心,辨心在乎察其趣向。有生於中州而行戾乎禮義,是形華而心夷也。生於夷域而行合乎禮義,是形夷而心華也。」(素材出處自葛劍雄老師文章)
所以有一件事很有意思,元朝皇帝孛兒只斤妥懽帖睦爾(也就是元順帝)逃往上都(今內蒙古正藍旗東閃電河北岸)後,原則上已經失去了對絕大多數「中國」地區的統治權,但他還是要當元朝皇帝,繼續使用至正年號,而這一段歷史,被稱之為「北元」。
捕魚兒海一戰,黃金家族的後裔們徹底失去了對於蒙古草原的統治地位,「北元」這一概念也徹底成為歷史,蒙古草原陷入了長期內鬥的局面。
如果將中國作為一個制度概念,那麼從蒙古入主中原開始就基本接受和繼承了以往各朝的制度。到了元朝,在原金、宋統治區和漢人地區實行的制度並無實質性的變化。只不過由於歷史的局限性,專制政權的權利中心更集中於蒙古人、色目人的那一端,從宋朝的文治、吏治倒退,甚至影響到此後的明朝、清朝。
另一方面,從治理一個疆域遼闊、合農牧為一體的大國需要出發,元朝的制度也有創新,如行省制度,以後為明、清、民國所沿用,直到今天。
從秦朝至清朝,無論是大一統時代還是群雄割據的亂局,但凡《二十四史》里所覆蓋到的歷史,我們都稱之為「中國歷史」,因此,元朝歷史屬於中國歷史的說法是嚴謹的、正確的,沒有任何理由去反駁。
如果非要總結的話,或許說「崖山之後無南宋」更為貼切,但所謂的「崖山之後無中國」是錯誤的,荒謬的,沒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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