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稻、楊奇的畫集出自他手，新作長達24米丨卓雨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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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我有風格，我覺得，就是「難」。

——卓雨

今天，原畫人介紹一位老朋友，獨立印刷品設計師卓雨。

他設計製作的作品有:

《速寫時光》系列

《斗戰神原畫集·萬象森羅》

早稻畫集《松風》

sheep畫集《水仙》

FL-ZC小花畫集《入夜識》

RC的漫畫《大理寺日誌卷一》

《戰爭藝朮赤潮原畫集》

……

卓雨設計製作的作品

最新作品是一本由獃獃葯繪製，可能會給讀者「添麻煩」的24米長卷——《須臾之隱》。

獃獃葯《須臾之隱》

採訪正文：

原畫人：你如何開始轉型成為出版人？「遇一蟬」這個名字的含義是什麼？

卓雨：我自己是個挑剔的讀者，很喜歡書。不過自己干這個，其實是走投無路下的選擇。

14年年底，我在北京的公司破產了，灰溜溜逃到深圳。那時手裡還剩下一個案子就是製作早稻的書。我那時已經沒錢了，但我很在乎信用，於是就想辦法借錢，加上有我愛人的大力支持，破釜沉舟將《松風》做了出來。

運氣好，這個產品比較成功。感覺似乎是老天暗示我要做這件事，於是就堅持做下來。

「遇一蟬」這個名字，取自《莊子·達生》中「佝僂承蜩」的故事。這篇文章說一個老頭子捕蟬極為厲害。因為他在捕蟬的時候，只專註於眼前這一隻蟬，天下萬物都不存在。這個故事很打動我。

此外，抓捕的英文單詞catch，也有「偶然遇到」的意思。我覺得這個動詞比較浪漫，就用了「遇一蟬」這個名字。

佝僂承蜩原文：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 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厥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佝僂丈人之謂乎！」

原畫人：你出的書多為畫冊，你覺得畫冊在設計製作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哪些地方？

卓雨：比較重要的是去理解作品本身。如果我讀不懂一個作品，那就做不好設計。其次是要多溝通，別總是自己悶頭想，一方面讓自己讀懂作品，另一方面也讓畫手理解設計。

再者就是要多看多做多思考，要敬業，這一點每個行業都是相同的。

原畫人：你設計的畫集都比較注重閱讀體驗。比如書籍中縫的設計和《松風》的紙板外包裝設計，既獨特又實用。你都做出過哪些引以為豪的書籍設計？

卓雨：攤開是個很常規的工藝，其實只要是硬殼書基本都可以做到。外包裝紙板是因為我在設計時，不想在畫冊的封面留文字。其實《松風》的紙板才是封面。

早稻《松風》

《松風》的裝幀比較常規，只是普通的精裝書，真正下功夫的是《松風》的內頁編排。它不僅是一本畫冊，它還有一個故事。章節在哪裡分割，哪裡留了空白，哪些圖片放大哪些放小，這些節奏感才是設計考究的地方。

一般畫家在創作時，都不會事先定好書籍的頁碼和尺寸等要求，畢竟那樣創作就太模式化。作品從畫布到印刷品這個過程，就是我的工作領域了。

早稻《松風》

當然《松風》被大家反覆提及，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早稻老師畫得確實太好了，我的工作只是呈現。

原畫人：畫冊對印刷工藝和紙張要求很高嗎？還對哪些工藝有要求？

卓雨：我個人體會，其實沒有那麼高。對印刷廠來說，什麼圖都要印好，不因為畫得好不好而所差別。我也並沒有突破行業的天花板，只是利用現有的技術。

工藝千差萬別，怎麼做的都有，核心還是先要理解作品本身，再去找適合的工藝，適合比什麼都重要。此外，我比較重視工業流程，我設計的工藝很注意可行性，不能離常規的生產流程太遠。

FL-ZC小花《入夜識》

原畫人：如今，在這個出版從業人員哀嘆行業不景氣，書籍利潤低薄的時代……你覺得做書是否越來越困難？

卓雨：是很困難。但這件事是和整個經濟大盤掛鉤的，這些問題其實都是大的經濟現狀問題的一部分而已。畢竟看書這件事，還屬於上層建築，尤其是欣賞藝術用的畫冊。一旦經濟不景氣，這種空中樓閣肯定先塌掉。

舉個例子，現在房價太高，大家買得起書，但是沒地方放，最近幾年這一點尤其很明顯，真是想不到。

這是無解的。作為設計師也好，畫手也好，先要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國民，人生是被裹挾在時代的浪潮里，不要總是盯著眼前那點事。

原畫人：你如何選擇想要合作的畫師，像早稻、楊奇、小花……在你那裡，他們的共同點是什麼？

卓雨：共同點是他們都是非常刻苦的人。早稻老師不用說了，家裡的廢稿堆起來都快有她人高，已經無法統計畫了多少；

楊奇現在自己做老闆，除了一大堆管理的事還堅持每天畫畫，公司原畫組他一個人能支撐整個團隊；

FL-ZC小花是在外企做宣傳動畫，為了創作特地辭職整整一年，取消所有娛樂，每天畫，說什麼時間完成就什麼時間完成；

還有獃獃葯，本人是大公司的中層管理。平時非常忙碌，見一面都難，上班根本沒時間畫畫，但就堅持幾年抽空畫一會兒，畫一會兒，最後畫完。他們都是非常值得尊敬和敬佩的人。

楊奇團隊《戰爭藝術：赤潮》

刻苦是非常重要的，它是第一個門檻，會把你和其他人區別開來。先做到刻苦，再談其他。其實這是個誰都知道的道理。

原畫人：你的一些書籍從邀約到畫師給出初稿，中間的時間很久，你會把這個時間完全交給畫師本人，來掌控創作的節奏，還是會履行編輯的責任，常常「催稿」。

卓雨：我會履行一個編輯的責任，但是我不是很喜歡「催」。我的做法是作者自己定一個時間告訴我，到了時間我會來找你。客觀上說，絕大多數人都會拖延。

不過，大家生活壓力大，很多時候身不由己，創作又是個奢侈的事，這是客觀情況，沒什麼辦法，大多情況我只能等，我也能理解。

獃獃葯《須臾之隱》

我在選擇作者的時候，會自然地選擇比較刻苦的人，因為我也很刻苦，所以我和作者出單人作品集的時候，大部分情況還可以。絕大部分只有兩種情況：要麼是有效率地做成，要麼是直接沒影了。

原畫人：你出版生涯的第一本畫集是2013年的《萬象森羅 · 斗戰神原畫集》嗎？做第一本畫集，你有踩過那些坑呢？

卓雨：其實不是這本，是11年10月出過的《魔怪之書》，一本教你怎麼畫魔怪角色的教程書。內容是買的英國3DTOTAL公司後翻譯的，比較常規的內容。設計是我做的，做得相當差，我都不好意思提。

踩過的坑可以舉一個例子說。我13年年底做過一本劍網三的畫集《百頁書》，說實話，做得不怎麼樣，也被很多讀者批評。當時做這本書，說自己不蹭熱點是不可能的。

後來我擺正心態，如果沒有遇到確確實實能懂的作品，就不做，再好的機會也不做。

其實，只做自己了解的東西，是我的局限而不是優勢。因為一個好的書籍設計師應該是什麼都能做的，我還在努力。

原畫人：在與小花一起合作的《入夜識》當中，為什麼會產生出設計一種「妖文字」的想法？

卓雨：其實很大程度是因為我自己對這種形式的喜愛。我自學了typeface design，會做字體。小花在畫面中有些奇怪的紋樣，讓我覺得像「鬼畫符」，所以就和他說了這個想法，很高興他很喜歡這個想法，配合得很好，我們前後只花了2周就全部做完了5套字體。

FL-ZC小花《入夜識》妖文字

原畫人：最近的《須臾之隱》是長卷的形式，製作這本書有哪些挑戰？

卓雨：《須臾之隱》挑戰了印刷品製作流程的幾乎所有環節。我看到獃獃葯的文件，實在太喜歡，印刷廠的報價正好在我能接受的極限上，咬牙決定這樣做。

我面臨的挑戰其實就是行業的天花板。這種長卷機器做不了，而印刷廠工人都賺不了多少錢，工作還辛苦，一本書需要手工粘貼25次，很難去真正要求他們做到完美粘貼。

我能做的就是盡量給他們更多時間，不催促。讓工人不那麼辛苦。

獃獃葯《須臾之隱》

讓我很自豪的是這部作品的印刷，《須臾之隱》印刷很完美，我很滿意。你看，只要是機器能做的部分，我都能搞定，最難辦的就是人。畢竟人是有人格的，你要考慮他的感受，不能把人當機器用。

原畫人：目前你製作的幾本書籍都帶有一些傳統文化概念，你覺得這些題材最吸引你的是什麼？

卓雨：這是一個誤會。有人都說我快成了神怪專業戶了。但是我並沒有對這類題材有特別的興趣，只是非虛構的題材對畫手來說，是比較適合創作出一個規模的。

正巧這段時間遇到的有完成度的作品都帶有傳統文化概念的題材，就給人感覺我很喜歡做這類這樣，其實不是。

sheep《水仙》

如果說我有風格，我覺得，就是「難」。我做一本書從溝通到出貨最少也是一年半。畫手創作要很久時間，我做設計要很深入，製作起來也不快。

一件事，很難做，別人可能做不出來，那就會引起我的興趣。藝術風格和內容還是另外一回事。我做書到現在一直沒有在自己的舒適區里，每次都在突破自己，給自己出難題，我覺得這才是我的風格。

原畫人：可以透露你即將推出什麼新書嗎？

卓雨：還是畫冊，絕大多數都是單人的作品，不過今年會出一本多人的作品合輯。此外，明年試著想做文字書。很難做，未必能做成。

原畫人：做書給你帶來哪些收穫？

卓雨：這是我目前的事業，它為我帶來收入，讓我一家人有飯吃，這是最基本的。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它也讓我獲得了更多自信。讓我知道有些事是我能夠做好的，而且大家會喜歡，我也很開心。

做書這件事，每一次都讓我直面商業上的風險，讓我多年來堅持刻苦工作，是對我的錘鍊，讓我的人格更加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