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散之談書法(一)
一、談藝術與人生
不假就是君子。
人無癖不能與之交,以其無至情也。
與俗客晤對,無話可談,令人厭倦。
虛名易得,實學難求。
要好好學,不要與別人爭時名。不要套上虛名,忙於應酬就不行了。古人說:無冥冥之志,無昭昭之功。
學為時用。
要讀有用的書,開卷有益。
學問之道無他,誠而已。
事事都有作為。學問要有點真東西,大小不拘,這才是讀書人的氣概。
古人成功,都有他的心得。要把他的心得接受過來。
學問要專,不要躁。
業精於專,精力不能分散。(馮P6-7)
——與馮仲華談
古人大家,不如作風①,有氣慨,有風度。……不同凡人,總要立足千古,不同一切凡人。
①原文如此。疑有筆誤。
張xx是個狂人,也無祖國之心。事變跑到外國,流浪,賣畫,後來又跑到台灣,不到大陸,居心可知。徒以畫點畫糊糊市人眼目,立品何在?
——與陳慎之談
立志。不要妄自菲薄。(單P22)
人生多苦難,有點藝術,是安慰。
沒有真性情,哪能寫出好東西!(單P24)
一個人要有癖好。古人語,不要友無癖者。因有癖,才有真性情,真心得。一個人一生要有一好,如無文藝,就沒得談了。總要有一行。(單P27)
——與單人耘談
要踏實,不要好高騖遠,要多讀書。
待人以誠。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能吹,不要作假,要戒驕戒躁。
與朋友交必能盡言,揚善改過,不能如此,只好避之,不與同惡也。
——與庄希祖談
學字就是做人,字如其人,什麼樣的人,就寫什麼樣的字,學會做人,字也容易寫好。
學問不問大小,要學點東西,不要作假,要在實踐中體會,到了一定階段就會有體會,
受益。
做學問要踏實,不為虛名,不要太早出名,不要忙於應酬,要學點真東西。
學書先作人,人品即書品。(書譚桑文)
——與桑作楷談
不要學名於一時,要能站得住,要站幾百年不朽才行。若徒摹①虛名,功夫一點無有,虛名幾十年雲煙過去。
——與張爾賓談
①疑是「慕」之誤。
搞藝術是為了做學人,學做人。
做人著重立品,無人品不可能有藝品。
做學人,其目的在於運用和利人。
學人的心要沉浸於知識的深淵,保持恆溫,泰山崩於前面不變色,怒海嘯於側而不變聲。有創見,不動搖,不趨時髦,不求藝外之物。別人理解,淡然;不解,欣欣然。
談藝術不是就事論事,而是探索人生。
做學人還是為了做真人。
藝術家必須是專同假、丑、惡作對的真人,離開真、善、美便是水月鏡。
——《林散之序跋文集》
二、談門徑
古人謂,百鍊鋼化為繞指柔。這就是要化千錘百鍊功夫,才能把鐵煉成繞指柔。古人是不會欺人的。
黃賓虹最喜歡的對聯是:「何物媚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是誰催我,三更燈火五更雞。」(馮P6-7)
真師難得。要名師口傳手授。熟讀深思理自知。
須從楷書入手。楷書宜學六朝和唐各大家,以後由楷入行、入草,法備而不逾規矩。
楷書寫唐朝的,行書寫宋朝、明朝的,草書要遲一步。
唐人、北宋人寫的什麼,照他們的腳步走。
隸書、楷書、六朝都寫寫。
漢碑寫多了,就能自成體裁。
行書寫《聖教序》和米南宮、董其昌。董字秀得很。要學秀,拙從秀出,單拙就笨了。
臨孫過庭甚佳。學大王者,唯孫氏能得真詮。安吳包世臣一生學過庭,頗得用筆真理。
沒有功夫就不能寫行書,更不得寫草書,筆按不下去。
要從楷書入手。行書根據楷書來。楷書寫得好,行書就好。
熟中求生難。
古人論書有驚鴻落雁之句,是形容書法的,所以由學書而到湖邊看飛鴻,影落平沙,印認書法很是恰當。(馮P9-13)
——與馮仲華談
[陳慎之問:為什麼日本人寫的這麼好?]
學的高,非晉唐法帖不寫,所以不俗,法乎上也。
——與陳慎之談
多讀書則無匠氣。多寫字則有筆力。
功夫要由生熟①,由熟而生,由生再到熟。一般人由熟到生即不易。
①此處疑應作「由生到熟」或「由生而熟」。
書法先正楷、行書而後隸篆。《大王碑》、李北海可學。先使筆有力,繼則退火氣,使氣魄遒勁而純。
懸腕寫字。寫寸大字,每天二十分鐘。時以指畫膝,也是功。功積累而成。
古人云:業精於壹荒於亂。古代大書家只專一兩種,怕分散精力。不能見異思遷,淺嘗輒止。
顏、柳、李他們漢碑、篆書等都不寫,怕分散精力。歐陽修原也學畫,後來就把畫丟了。多而荒,不要好奇。
平時不能隨便「瞎畫」,要認真寫,否則養成不良習慣,要把字寫滑寫壞的。
少而精。行行行,行行行不行。畫中有山水,花鳥,人物,要專攻一樣。
三十幾歲,下功夫非晚。汝有點基礎。高適五十歲學詩。
印光大師三十年不下樓,終成大師。
書法自魏晉六朝入手,如《爨龍顏》,方筆,再到唐人。小楷嚴整不苟,寫柳公權《破邪論》,王羲之的《樂毅論》、《黃庭經》。
有功夫,就老了。
才,學,識。才,是天資;學,是學問;識,是見識。三者要俱備。
學書畫要名師指點。一線之隔,隔一紙,一點即悟。
學六朝,不能硬,硬了些扭不過來了。
蘇軾也只寫行楷,不寫篆隸。(單18-P25)
——與單人耘談
先寫楷書,次寫行書,最後才能寫草書。
寫字要從唐碑入手,推向魏漢;再從漢魏回到唐。
宜學六朝碑板,繼學二王,再進而入漢魏,其氣自古不俗。草書宜學大王《十七帖》精印本;行書宜學僧懷仁《集聖教序》,有步可循,自然入古不俗矣。
學近代人,學唐宋元明清字為適用。
唐宋人字,一代一面貌,各家各面貌。他們一個也不寫漢隸,因為用不上,練練筆力是可以的。但要先學楷、行。
李邕說:「學我者死,叛我者生。」要從米、王覺斯追上去。
歐陽修青年時代詩、文、書、畫樣樣學。有人說你這樣不精一項是不行的。於是,他便專攻詩、文,成了大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樣樣都精。因此,學要專一。
懷素在木板上練字,把板寫穿了,可見苦練的程度。也因為這樣,千百年不倒。……
多種帖多寫一些有好處,但要化為自己的體。懷素就是寫他的草書,趙孟釷切脅藎鍘⒚滓簿褪悄敲炊種行書體,而不是正、草、隸、篆樣樣精通。
真學問是苦練出來的,做不得假。可用淡墨汁或水多寫寫,手腕活。
——與庄希祖談
學寫字,二三十歲就要學會筆法。字寫的不好,是功夫問題,首先是方法要對,方向要對。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會提高。
現在社會上有一種風氣,看到草書神氣,一開始學字就潦草。不知草書是經過多少年甘苦得來的,要在規矩中下苦功夫才是正道。
向唐宋人學,一代有一代的面目。漢碑,晉人就不學了,練功夫是可以的,楷書學宋人的就很好,楷書是很難的,學好不容易。
書法很玄妙,不懂古人筆墨,難以成名。
董其昌書不正為正。氣足。難學。從米、王覺斯追上去,用墨要能深透,用力深厚,拙從工整出。
學問要為現代服務,為社會服務,書法也是這樣。讀書最重要,不讀書就不懂。寫字不易太高,唐宋以下的學好就成功了。學鐘鼎、篆、漢,那是假的,是抄字,沒有趣味,沒有用處。
——與桑作楷談
定時、定量、定帖。
最好每天早晨寫寸楷二百五十個,臨摹柳公權秘塔,先要寫得像,時間最少三年,因為這是基礎。
寫字,一定要研究筆法和墨法,要講究執筆,講究指功、腕功和肘功。寫字時要做到指實掌空,先懸腕而後懸肘;臨帖要先像後不像,先無我後有我,先熟後生,有靜有動,意在筆先,抱得緊放得開。日久天長,就能達到瓜熟蒂落,熟能生巧的境界。
——與范汝寅談
要近學古之賢者。他們成名不是偶然,實有獨到之處。總宜先宜(學)一家,不宜學時人,不宜學近代人。
——與張爾賓談
[顧農問:因為從小沒有好好練過毛筆字,現在要學,應如何做?]
只能學學小楷和行書,不能多學了,時間來不及了。
只學點應付就是了。
字與詩是一樣的。用功,忌俗。宜求境界,求胸襟。以晉唐為宗。小楷以顏、柳為體;行書以王羲之為本。要花不少時間。神而明之,是以後事。
——與顧農談①
①成農《我所認識的林散之》,載《書與人》雜誌1994年第二期。
寫字並無秘訣,否則書家之子定是大書家。事實上很多人重複父輩,由開拓趨於保守,修養差,有形無神。
下筆硬的人可習虞世南、米南宮、趙孟睿灰誦磁紛鄭獾昧饔誚┌濉
有人開頭便學草書,不對。
用功學隸書,其次學行書、唐人楷書,亦可。
先趙,再米,上溯二王,也是一條路。
聽老師講課,要以食指劃自己膝頭,使腕部靈動不僵,久之也是一門功夫。
可以寫行書練腕力,筆劃要交代清楚,一絲不苟,不能滑俗。寫張紙條子也不能馬馬虎虎。滑,不可救藥。
天天練是必要的,但要認真不苟。從前雜貨鋪管帳的一天寫到晚,不是練字。
人無萬能,不可能樣樣好。
……
學好一門就不容易!
懷素只以草書聞名。東坡學顏,妙在能出、能變,他只寫行、楷;米南宮未必不會寫篆隸,但只寫行,草也不多;沈尹默工一體而成名。
得古人一、二種名帖,鍥而不捨,可望成功。
歐陽公大才,詩、文、書、畫皆通,後遵友人勸告,專攻詩、文,以文為主,後成為八大家之一。
涉獵過廣,一行不精,也難有成就。王夫之說:「才成於專而毀於雜。」
對碑帖看不進去的人,肯定學不進去。
——《林散之序跋文集》
小孩子學書,要先由楷入行,由行入草,打好基礎。否則釘頭鼠尾,諸病叢生,要改也就難了。
學楷書之後,應由楷入行,不能一步就入草書。不然,易於狂怪失理,釘頭鼠尾,諸病叢生。
范(培開)先生可惜沒有走這條路,學唐碑之後就攻草書。當時就有識者評他太狂,太怪了。一步之差,終身不返,可惜!可惜!
——《林散之》
三、談工具
寫字要長鋒,長鋒吸墨多,不能甩。(馮P11)
歙石有芙蓉坑、梅花坑等。宋坑完了,後來都是新坑。大抵宋以前硯石得,硯多講究實用,造型樸實。明、清以後好石不易得,大的不多,故多雕琢,不適用。刻得好的少,多是俗手,只有吳門顧二娘刻得好,相傳她替人刻硯,一方石有時要看一兩年才下刀。黃賓虹有方「九蝠硯」就是出自顧二娘之手,是端石,就石上九個眼,刻九隻蝙蝠,刻工好。(馮P13-14)
——與馮仲華談
舊紙。紙不獨質量好,又要陳紙,幾十年。
——與陳慎之談
厚紙用墨要帶水;薄紙、皮紙要用焦墨寫。
紫毫寫不出剛字來,羊毫才寫得出來。
——與庄希祖談
上海有位書法家說,他不喜歡用羊毫,更不喜歡用長毫。他真是活外行,不知古人已說過,欲想寫硬字,必寫軟毫,唯軟毫才能寫硬字。可惜他不懂這個道理。
論用筆之道,笪重光專專論此事,軟毫才能寫硬字,見笪重光《書筌》。
——與魏禎、熊百之等談
有人以短短狼筆寫寸余大字,這樣寫上六十年也不出功夫。要用長鋒羊毫。
軟筆才能寫硬字,硬筆不能寫硬字,宋四家、明清大家都用軟筆。
筆頂竹常有三角、梅花或圓形點,筆頭髮出白色,尖下稍黃,中部不漲者最好用。
好筆每有牛角鑲頭。
予曾用長鋒羊毫,柔韌有彈性,桿很長,周旋餘地廣,特命名為「鶴頸」、「長頸鹿」,不意筆廠仿造甚多,用者不乏其人。
墨要古陳輕香,退盡火氣者為上。
松紫微帶紫色,宜作書。
硯以端石為佳,上品者用紫馬肝色,晶瑩如玉,有眼如帶。
歙硯多青黑色,有金星、眉紋、帚紋以分次第。金星玉眼為石之結晶,沉水觀之,清晰可見。
端、歙兩種硯材都在南方,而盛行全國。在北方,洮河硯材亦很名貴。洮河綠石,綠如藍,潤如玉,絕不易得。此石產於甘肅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一帶。洮河綠,必是碧綠之上現藍色,備有蕉葉筋紋,最為名貴。宋代文人對洮硯推崇備至,稱讚最力。黃山谷贈張文潛詩云:「贈君洮綠含風漪,能淬筆鋒利如錐。」張和詩云: 「明窗試墨吐秀潤,端溪歙州無此色。」抗日戰爭時期,我得一碧桃小硯,十分可愛,因之題一絕句,銘刻其上:「小滴酸留千歲桃,大荒苦落三生石。凄涼曼倩不歸來,野色深深出寸碧。」古硯捫之細潤,磨墨如釜中熬油,寫在紙或絹上光潤生色。其形多長方、長圓。正方形兩片相合者叫墨海。
古人藏硯,多有銘文或跋語,刻工以樸素、大方、高雅、古拙而見重藝林,小巧、匠藝、雕琢傷神,會委屈好面料。紀曉嵐銘其硯曰:「天然一石,越雕越俗。」是有感而發。
——《林散之序跋文集》
四、談墨法
沒得墨,裡面起絲絲。枯筆感到潤,墨濃了反而枯。枯不是指墨濃墨淡。古人用墨如漆。
寫字要有墨法,濃墨、淡墨、枯墨都要有。(馮10)
——與馮仲華談
寫字要有墨法。濃墨、淡墨、枯墨都要有。字「枯」不是墨濃墨少的問題。
多搞墨是死的,要惜墨如金。
懷素能於無墨中求筆,在枯墨中寫出潤來,筋骨血肉就在其中了。
王鐸用干筆蘸重墨寫,一筆寫十一個字,別人這樣就沒有辦法寫了,所謂入木三分就是指此。
把墨放上去,極濃與極乾的放在一起就好看,沒得墨,裡面起絲絲,枯筆感到潤。墨深了,反而枯。枯不是墨濃墨淡。
——與陳慎之談
墨有焦墨、破墨、積墨、漬水染墨之分,有深淺濃淡干潤之用。(單21)
——與單人耘談
厚紙用墨要帶水;薄紙、皮紙要用焦墨寫。
用墨要能深透,用力深厚,拙中巧。
會用墨就圓,筆畫很細也是圓的,是中鋒。
用墨要能潤而黑。
笪重光:「磨墨欲熟,破水寫之則活。」熟,就是磨得很濃,然後蘸水寫,就活了。光用濃墨,把筆裹住了,甩不開。
——與庄希祖談
早年聞張栗庵師說,字之黑大方圓者為枯,而乾瘦遒挺者為潤,誤以為是說反話。七十歲後,我才領悟,看字著重精神,墨重筆圓而乏神氣,得不謂之枯耶?墨淡而筆干,神旺氣足,一片渾茫,能不謂之潤乎?
潤含春雨,乾裂秋風,不可僅從形式上去判斷。
墨有焦墨、濃墨、淡墨、渴墨、積墨、宿墨、破墨之分,加上漬水,深淺干潤,變化無窮。「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墨要熟,熟中生。磨墨欲熟,破水寫之則潤,惜墨如金,潑墨如瀋。
有筆方有墨,見墨水方見筆。
筆是骨,墨是肉,水是血。
——《林散之序跋文集》
五、談筆法
用筆的要點是:重、留、圓、平,最忌輕、滑、扁、尖。
用筆宜拙,不可求巧。
圓是要功夫的。沒有功夫再粗也是扁的。有功夫,細如髮絲也是圓的。
寫行書也和寫楷書一樣寫,不然就滑。
字要八面生風,由光到毛,就是筆鋒。
凡作字,宜圓轉平穩。圓則不扁,平穩則不滑,不尖。尤宜枯而能腴,重而不濁,習之日久,自能領會。
大膽用筆,干筆蘸重墨寫。王覺斯一筆寫十幾個字,別人這樣就沒得辦法了。所謂入木三分就是指此。把墨放上去,極濃極乾的,放在一起就好看了。名家有這個竅門。
要無墨求筆,在枯筆中寫出潤來。筋骨血肉就在這中間找。練久了才有這個心得。懷素墨跡中可見,他沒有墨也能寫出來。
寫字要長鋒,長鋒吸墨多,不能甩。
用筆要圓,以筆法追蹤刀法,就有樣了,這是刀刻的。用筆可用羊毫和中白雲。寫小字肘也不能死帖,這樣肩部的氣才能下來。
——與馮仲華談
功夫須在用筆,畫之中間要下功夫,不看兩頭看中間,筆要能留。
——與陳慎之談
字,筆筆相顧,筆筆用力。不可輕輕拖過,反紙視之墨痕之輕重恆等為佳,所謂力透紙背。
把力量含在溫潤里,如唱凈,扯起嗓子拚命喊,誰還願聽?把氣捺在紙上,入木三分,力透紙背。
筆,直來橫下。會看書法的要看筆畫當中。
東坡論書,掌虛,指實。
外圓內方。無圓不方,無方不圓。沒有全圓的。今人學顏,往往把筆揉裹,使之滾圓,不是法。王覺斯草書圓中有方。
筆筆留。筆筆澀。何紹基字正如此。
書家要懂刀法,印人要懂書法。
寫字忌滑,滑就留不住。
寸楷即可懸肘。
「雨淋牆頭」是力,與「壁坼」「屋漏痕」相類。
有筆才有墨,筆用不好,哪有墨?
——與單人耘談
握筆不可太緊,在虛靈。
右軍有四句話:平腕豎鋒,虛左實右,意在筆先,字居心後。
東坡講執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王右軍講執筆之法,虛左實右,意在筆先,字居心後。
包世臣的反扭手筋不行。做作。
執筆要用力。不用力還行嗎?要虛中有力,寬處亦見力。顏魯公筆力雄厚,力透紙背,無力如何成字?王大令下筆千鈞。力要活用,不要死的;要活力,不要死力。死力不能成字。
寫字要用勁,但不是死勁。是活的。力量要用在筆尖上。……
執筆要鬆緊活用,重按輕提。
行筆而腕不知,筆隨腕走。筆不能甩。
寫字要運肘、運臂,力量集中。光運腕,能把字寫壞了。腕動而臂不動,此是大病。千萬不能單動腕。
腕動而臂不動,千古無有此法。
拙從工整出。要每一筆不放鬆,盡全力寫之。要能收停,不宜尖,宜拙。
筆要勒出剛勁,不能軟而無力。
筆要寫出剛勁來,筆亂動就無此勁了。
不要故意抖。偶而因用力量大而墨漲出來,是可以的。中間一豎要有力,圓滿,不讓勁。……寫得光潤,碑上字的毛,是剝蝕的緣故,不能學它的樣子。
筆要振迅。規行矩步是寫不好字的。寫字要在有力無力之間。……
太快!要能留得住。快,要殺得住。米字也是駿快,也是要處處能停。
筆筆要留。
寫快了會滑,要滯澀些好,滯澀不能像清道人那樣。可謂之俗。字宜古秀,要有剛勁才能秀。秀,恐近於滑,故宜以緩救滑。字宜剛而能柔,乃稱名手。最怕俗。(1982年9月29日)
現代人有四病:尖、扁、輕、滑。古人也有尖筆的,但力量到。
枯、潤、肥、唐都要圓。用筆要有停留,宜重,宜留,要有剛勁。
平,不光是像尺一樣平直。曲的也平,是指運筆平,無稜角。
斷,不能太明顯,要連著,要有意無意中接得住。要在不能尖。
要能從筆法追刀法。字像刻的那樣有力。
要回鋒,回鋒氣要圓。回鋒要清楚,多寫就熟了。
屋漏痕不光是彎彎曲曲,而且要圓。牆是不光的,所以雨漏下來有停留。握筆不可太緊太死
——與庄希祖談
作書要用全身力氣,執筆要實而不死,字才能顯出精神。[1]
用筆千古不易,結體因時而變,要能理解此中道理。
字硬、直,無味。
字,不看兩頭看中間,每一筆不放鬆,儘力寫之。
——與桑作楷談
寫字,一定要研究筆法和墨法,要講究執筆,講究指功、腕功和肘功。寫字時要做到指實掌空,先懸腕而後懸肘。……
——與范汝寅談
古人書法嫉類,宜禿、宜拙,忌巧、忌纖。
古人論筆,用筆需毛,毛則氣古神清。
古人千言萬語,不外「筆墨」二字。能從筆墨上有心得,則書畫思過半矣。
寫寸楷即可懸肘。先大字,後漸小,每日堅持二十分鐘,逐漸延長。
無基本功懸腕則一筆拖不動。
圓而無方,必滑。
方筆方而不方,難寫。……
可以內圓外方,不方不圓,亦方亦圓;過圓也不好,柔媚無稜角。正是:筆從曲處還求直,意到圓時覺更方。此語我曾不自吝,攪翻池水便鐘王。
筆筆澀,筆筆留,何紹基善變,字出於顏,有北碑根基,正善於留,所以耐看。
古人作書,筆為我所用,愈寫愈活,筆筆自然有力,作畫也一樣。
懸肘是基本功之一,猶如學拳的要「蹲襠」,蹲得直冒汗,水到渠成,便能舉重若輕。
遊刃有餘,舉重若輕。
看不出用力,力涵其中,方能回味。
有筆方有墨。見墨方見筆。不善用筆而墨韻橫流者,古無此例。
——《林散之序跋文集》
寫大字要用臂力,不能光用腕力。用臂力才能力透紙背,這是真力。
寫字時手不能抬得太高,也不能拖在下面,要上到下一樣平,這叫平肘。
還要虛腕,腕虛才能使手中的筆自由轉動,隨心所欲。
——《林散之》
[1]桑作楷《散之恩師逝世周年祭》,南京市書法家協會編《金陵書譚》P24-26,內部資料。
六、談布白
不可不知布白。
字要松,又要緊,要筆筆拆得開,不能粘,粘了脫不開。
講究白,讓得開,松得很,從容不迫。懂得這個竅門,就能看古人的東西。
碑要看空白處。
字劃不粘,氣要通,不讓它粘一筆。這是虛,虛中有實。要講究筆筆拆得開。寫字要計白當黑。刻石就要刻白的,光刻黑的就死了。六朝的碑,筆筆離開。古人的碑都是如此。
長舒左足,迴轉右肩。
楷書、行書要寫得松,不要滿,氣要圓。
——與馮仲華談
書法有鄧石如訣曰:知白守黑。即緊處緊,空處空,在得勢也。
過北極閣,觀樹,謂一大一小,俯仰有致。樹枝有閃避,書法上也有閃避,伸枝與陽光空氣有關。老樹婆娑有致(有力量),小樹無甚可觀。
——與單人耘談
字要寫白的。
要不整齊,在不齊中見齊。字字整齊就如運算元了,是死屍。
要在有意無意之間接得起來,字要滿,八面都滿也就是緊。
字要八面都滿,力透紙背,也就是要「緊」。
字要有大小,主要是要有氣。……
肥瘦大小配合才能有意思。……字要布得緊,有奇形,收縮這一筆是為了讓那一筆。……
不能不貫氣,氣不暢,太老實。要大小、疏密結合。
大小一樣,粗細一樣,這樣不行。要讓得開,要松。……
——與庄希祖談
亂中求乾淨,墨白要分明。
用筆千古不易,結體因時而變,要理解此中道理。
——與桑作楷談
排列:字的呼吸,不能密排成運算元。
鄧石如強調「知白守黑」。實則緊處緊,空處空,在於得勢。此理書畫通用。
——《林散之序跋文集》
七、談印章
治印摹漢者甚多,要能得其神解,斯為上乘。家有數方,皆國保所刻。近又習漢者,無不佳好。若進而上溯,其妙境似不可量矣。勉之可也。
篆法不能扁,有圓。虛實有力。
邊款不易刻,要柔和雅健方為名手。你的刀法略嫌強硬,以後宜稍改學吳讓之可矣。
學刻要多看漢印和古璽,才能刻出味道來。
我看您刻無有刀法。最近,廣東有位名手刻的很好,由刀法而近入筆法,可惜已故了。
刻法要能將白的地刻好,所謂虛白。
——與張國保談[1]
閑章筆劃當稍粗,運刀有頓作變化,近看遠視都有效果。邊緣部分可借用某些字的筆劃代之,空處方刻邊線。要多備幾種,大小隨書畫篇幅靈活運用。平時多加註意,有了經驗,自然消除差誤。
昌化雞血石,以藉粉底色,雞血成片鮮艷者為貴。
壽山之田白石亦為印材之名種,其精品瑩潔如玉,而附有鮮紅生動之血縷,價逾黃金,即田黃亦稍遜一籌也。
壽山產石色分多種,以白色、黃色、紅色、綠色、青藍色為多見。以黃、白、紅諸色而瑩澈凝膩者為貴。
壽山石以田石為冠。田石者產於壽山溪、匯南來諸水坑,溪旁兩岸之水田砂層上者,田地分上中下三板,即產最佳之田黃石地也。壽山距閩侯縣八十里。
田石中以口黃石最佳。唯出於壽山溪兩岸之芙蓉坑、都成坑、坑頭凍諸石差可比肩。芙蓉洞之白石以豬油、藕尖最佳,質膩如玉。都成坑所產如田黃質坑頭石瑩澈而凝膩,黃者兼有紅筋,白者兼有栗起,有魚腦白、枇杷黃、蔚藍天諸種。
書家要懂刀法。印人要懂書法。行隔理不隔。
——《林散之序跋文集》
[1]手跡。以下同。張國保,即張漢怡。
八、談讀書與醫俗
學字要才、學、識。「才」,是自己的本能,指天資,但單純靠此不能成功;「學」,是學問,「學」的時間最長,三五年,幾十年,在古人裡面鑽;軀殼脫掉,寫出自己的面貌來要「識」,增長自己的胸境。境界就是書卷的流露,書讀多了就有了。
書法與舊文學是分不開的。能鑽進去就好了,不要只看翻譯才懂。這是個很高的修養。所謂書卷氣,就是書讀多了,不是學成的,而是養成的。
謹防學成「書匠」。書法最難的脫不出俗氣。鄧石如這樣的功夫,在書苑中也脫不了個俗。他讀書少,在北京呆不住。功力深,但不是四體都好,他的隸書寫得好,其他也不怎樣。
書法要寫得不俗就不簡單,一般人寫到形式美就不簡單了。
書法跟人走,人俗字也俗。
「俗」,千百萬人脫不掉。
不讀書,越工越俗。不讀書,再寫總是個「書匠」。
——與馮仲華談
俗字講不出來,只有你自己理會才行。古人說不俗、仙骨,真是難如登天,可嘆。
光學寫字,不讀書,字寫得再好,不過字匠而已,寫出來的字缺少書卷氣。
寫快了會滑,要滯澀些好。滯澀不能像清道人那樣抖。可謂之俗。……字宜剛而柔,乃稱名手。最怕俗。
——與庄希祖談
寫字要有功夫,要寫字,要讀書,要有書卷氣,否則是匠氣。
字有百病,唯俗病難醫,多讀書方能醫俗。
——與桑作楷談
無論書法作畫,總宜多讀書點書,才有氣味。不然,徒事弄筆弄墨,終歸有俗氣。這個俗氣實在難除。書最難讀,非一朝一夕之功,遊歷還屬於第二階段。書讀不好,遊歷也是枉然。古人說入寶山空回,一無所得。山川的氣象不能盡心寫下來。
全中國莫有深通書畫的人,也就是莫有能讀破萬卷之人,所以下筆粗俗難堪。如民國年間還有些讀書的人,都流寓香港了。
這個關不得過。什麼關?就是俗字這個關。要讀書,古讀萬卷才能不俗。
變換氣質才能不俗。
——與張爾賓談
高二適先生說:「光寫字不讀書是書匠。」其實連字匠也夠不上!
凡病可醫,唯俗病難醫。醫治有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書多則積理富,氣質換;遊歷廣,則眼界明,胸襟廣,俗病可除也。
僅僅把讀書當作提高藝術水平的捷徑是不夠的。讀書為了改變自己的氣質,提高精神境界。藝術創作除了讀書及前人作品外,還要社會與大自然這兩卷活書,它的篇幅無限,每天都在延長、拓深。
書,是前人彼時彼地感受的結晶,不盡與此時此地的我相同,可以參記,不能照搬。照搬,不是創造。
把氣捺入紙中,生命溶入筆墨之中,體現生命的躍動,則不會甜俗。
——《林散之序跋文集》
九、談繼承與創新
臨古人精神,不是軀殼。
寫歐字不能瘦,顏字不能肥。
臨是一部分,自己的意思又是一部分。膽子放大一點,不像不要緊。
臨碑不能字大小一樣,要有大小,氣要通要虛,越瘦越難寫。
工整有餘,風華仍欠,今後宜從開展發揮,力求自家面目,不必太守矩矱。大令所以不同右軍者,有自己面貌也。
所臨魏墓誌,工穩有餘,嫌太拘謹,不能放筆,無自己面目。所謂(有)形質,欠精神耳。以後宜從放字用功,求自己面目,即臻上乘矣。
有幾道關,鑽古人的門。要靠苦心鑽研才能到古人的這個關。鑽進了古人門要出來也不容易,被那個圈子套住了,很難的。脫了他的門,東西還存在,就有自己的本來面貌了。慢慢地脫,發現自己的性靈。脫離太早就不行,像鄭板橋過早地要自己的面貌,就沒寫好。要脫俗氣,脫自己的殼。自己的匠氣脫不掉,想脫離古人,就要多讀書,養氣,有些書要讀。吳讓之是讀書人,有書卷氣。
——與馮仲華談
諸文藝均須用法度,細心臨摹,大膽前去,慢慢地,一步一趨前進。
畫先專習一家,次變及他家,後參以己意,創出一格。字、詩同此。
字不必作僻體,俗人不識,高人不值一笑。
寫字先求工整光麗,守法。
參悟。參是進去;悟是創造,出來。
李北海云:學我者死,逆我者生。
寫字不能只有個樣子,要有功力。
書法要有功力。臨摹要與古人合,然後要與古人離,要有自己的。人家看不出是哪一家。要鑽出來。
要下決心,有野心,敢與古人比比。要有雄心大志,要有百折不撓的勇氣。(對秋泉語)
字多看幾家。
入得深,才能出得顯。
要能鑽進古人,跳出古人。古人罵筆筆似的字為書奴。現在即使做書奴都不容易。
臨字要在似與不似之間,就能成功了。很多人學書,都是求像,專求形似,所以不能功功。需要擺脫一切,單刀匹馬,直衝直入,此真能成學書者。
字要有粗細。不像不要緊,要學它的氣勢。
現在你能寫熟了,要生,要有粗細,要用重墨。你不敢用,大小一樣,粗細一樣,這樣不行。要讓得開,要松。……要細讀碑,不能粗粗一看就過去了。
蘇、黃、米、蔡都學顏,但各各不同,這就是跳出古人圈子,就是能創新。創新不是要創就創了,是要學問和功夫到了,自然就創新了。學問要求真學問,不要求形式,要能吸收,消化。(1974年2月)
周琪會五十多種體,都是依葫蘆畫瓢,有什麼稀奇。但他自己的體,卻沒有。
——與庄希祖談
要多看、多學古人的字,這樣眼界高。眼高,手才能高。
古人罵人說書奴,是寫字跳不出古人的面目。現代人連書奴都不如,只學皮毛。宋四家學古能化,他們都學顏,手藝各個不同。現要寫字的不少是胡吹,寫不出個東西。
美術、書法創新,這是不斷的,那一代沒有創新?唐宋大家都是從古人學出來獨開生面。創新早就有了,歷代都是這樣,凡成功的都是創新,不受古人的規矩。學問、功夫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會創新。藝術要有科學態度,不能像文化革命中亂闖。
要膽大,放得開,不要求像,要力透紙背。
不能模仿古人形狀,學古是為了跳出古人,有自己面目,要寫出性情來。
學王(羲之),就是隨意濃淡不拘,求神似,不求形似。
學書,不要專取形似,要用力,求神,大小不拘,用墨濃淡不拘,取其神趣。
王覺新、趙子昂、米南宮
叛我者生,學我者死,個成面目。
——與桑作楷談
臨帖要先像後不像,先無我後有我,先熟後生,有靜有動,意在筆先,抱得緊放得開。日久天長,就能達到瓜熟蒂落,熟能生巧的境界。
學書法必積諸家之長,聚為一體,斯為大成。不能斤斤於一家,死守一門,此為小學,不能大就,切忌!
——與范汝寅談
字寫得似古人,不難;不似古人,大難。
說句內行話不難,寫出個性、格調難。
創造是自然規律,不是人為拼湊,功到自然成,寫出李北海,達到不似之似,有神韻又不全似,方為脫胎。
學古人能學到一點就行,照葫蘆畫瓢,沒有意義。
現在好多人下筆便草,寫得一塌糊塗,真是謬種流傳,我看了很痛心。我贈他們幾首詩,不是諷刺,希望能改。
其一:滿紙紛披獨誇能,春蛇秋蚓亂縱橫。強從此中看書法,閉著眼睛慢慢睜。
其二:更羨創成新魏體,排行平扁獨成名。自誇除舊今時代,千古真傳一腳蹬。
其三:搖搖擺擺飛天上,釘頭鼠尾鉤相連。問君何以如此寫?各有看法邁前賢。
其四:嘆我學書六十年,竟被先生走在前。書法之道真無邊,大膽創造驚顛。
先工整光麗守法,而後破法造法。
最高境地:無法而萬法生。
寫字是為了給人看懂,要有規範,亂畫無法度不行。
藝貴參悟!
參是走進去,知其堂奧;悟是創造出來,有我的面目。
參是手段,悟是目的。
參的過程中有漸悟,積少成多,有了飛躍,便是頓悟。
悟之後仍要繼續參,愈參愈悟,愈悟愈參,境界高出他人,是為妙悟。
參悟是相輔相成,互為促進的。
參是吃桑葉,悟是吐出好絲來。
不參而悟,如腹中無葉而難吐絲。
我想斗膽說一句:在學術上有點小的野心,敢於古人、外國人比一比。比如寫草書,敢同王覺斯、傅山比,這不能看作是壞事。沒有這種氣度怎麼行?這樣想動力大,能源足。
與古人比,要扎紮實實去學,去做。好高騖遠,自命不凡,對古人持虛無主義的輕視態度,再有空頭野心,勢必受害!
與古人比,意圖在於去同求異,得其精神,坦率地表露出精神面貌。但先要與古人合,後來才能離。
我的話,一切前輩的話可以參考,不能迷信。如果錯了,明家指教,功德無量!
走在街上,看到同我寫得相像甚至很像的字,使我痛苦。這些人太沒有出息,仿林散之並不比仿二王大膽。初學仿帖是練功,仿不是創造。
先求貌似古人,後求神似,再參以己意,積之既久,自成一格,詩、書、畫皆然。
師古方知古法,師法數十家,觀千百家,爾後知無定法。
釘頭鼠尾皆是大病,練筆就是把毛病去掉。名人名作細看,長處何在?就是無病。去病很難,病根已深,必須下苦功才行。
——《林散之序跋文集》
十、雜談
字要寫得綿厚,剛而不露、內藏。
唱歌,要用胸腹的力量唱出來才宏亮有力,寫字亦然。
要和有學問的人多接觸,能得到許多知識,有幫助。
——與桑作楷談
吃過飯不能寫,人來了,手又虛。他們不知道寫字規矩。一鼓勁寫下去好。
——與范汝寅談
現在社會上風雲變動不定,一切不與人爭,只與古人爭一地位。這是個目的。
——與徐利明談
習書由生而熟,由熟而生,復由生到熟。普通人走到第二步已不易。
寫字不能畫字。
篆書寫來很慢,人又不認得,楷書、行書最實用,寫來又快。
趣味隨著年齡而變化:少年愛工麗圓轉的字。青年愛劍拔弩張的字。中年愛富於內涵的字。老年愛平淡天真的字。
字寫得太死是有實無虛之過。
天才還需要學力,方有成就。
無人領路,天才也易入歧途。
才、學、識三者兼備方可做藝術家;天資、學問見識三者缺一不可。
——《林散之序跋文集》
藝術上的成就高低不能用時名來衡量,三百年後才能定論。
——《林散之》
回來後南京雙門樓賓館要整修接待外賓,要創作組書畫諸人,去書畫創作,我是少不掉的,蘇州幾位也來了,××忙的真火熱。他的字你是見過的,真叫人發嘔,完全是江湖氣,他的神通廣大竟能把世人眼瞞住了。我真佩服他,「竟能瞞住人人眼,世上於今瞎子多。」(這是我論書絕句六首中兩句)。把我的字與他同列,我真慚愧,不敢高攀。世上無真理,臭豬頭自有嗅[1]鼻子來聞,你說不好,他說好。你愛吃香的,他愛吃臭的。香臭豈有真味哉,是在嗜之者如何耳?
——1975年9月15日致邵子退書[2]
[1]「嗅」字,疑是「臭」字筆誤。
[2]見《風義集》P134頁。
十一、談楷書
所書小楷,似學《黃庭》,很穩圓不俗,可喜,可喜,即可循此道路學下去,自能成就。
——與馮仲華談
外圓內方。無圓不方,無方不圓。沒有全圓的。今人學顏,往往把筆揉裹,使之滾圓,不是法。
以方學顏。顏從六朝來,得力於《吊比干》。要上溯顏書源派。
——與單人耘談
寫魏碑不能光寫《鄭文公》,要學學其它的碑。黃賓虹先生就是寫的《鄭文公》,……《鄭文公》很好。
《張猛龍》方圓兼用,筆墨雙收。要能有力,運轉,用筆之道,才能收其效果,不然只能得其形貌耳。
《張》是魏碑中妙品,學者難學。
趙子昂小楷收得攏,放得開,有氣味,有輕重。
趙[1]字雅俗共賞,結構緊,出自北海,比北海平正易學。用筆要切入,如刀砍一樣,要有鋒,要轉(轉鋒)。捺寫得好,要一波三折。
趙字寫起來要快一些,要留得住。趙字的毛病就是太快。……
——與庄希祖談
寫小楷如大楷。小楷宜寬綽而有餘;大楷宜緊密而無間。汝小楷已圓演,宜從寬綽處用功。大楷宜緊密,則書法之道無餘矣。勉之可也。
——宋玉麟提供[2]
楷書學宋人的就很好,楷書是很難的,學好不容易。
《張黑女》要寫得古樸,要有拙味。
趙小楷放得開,收得緊。
——與桑作楷談
顏書自六朝來,得力於《吊比干文》,要上溯求源。顏也是方筆,有人把筆揉得滾圓是舍本求末。我曾經寫《孔宙碑》--《曹全碑》--顏字,頗有心得。
顏字以《茅山碑》為最好,要寫得中正肅穆後再求變化。小楷要寫《黃庭經》。先楷而後行草。
寫趙也要會用方筆,一波三折。
——《林散之序跋文集》
[1]趙,指趙孟睢
[2]手跡。以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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