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莉和女兒的24年相處史
本報首席記者 王湛 實習生 蔣冰瓊
5月初,作家池莉的長篇親子散文集《立》出版。
從女兒亦池出生,到步入社會,池莉用寫小說的筆觸來講述24年的母女相處。池莉的理性、節制,對人性的尊重,對現實的體驗性思考,陪伴女兒成長。
她們母女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共同成長,既抵抗了沉重的應試教育,也贏得了大眾意義上的成功亦池從世界名校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
池莉說,「立」是一個母親與一個女兒最後贏得勝利的一種姿態,也是一個生命從誕生到成人的歷程。
新書
生活的教訓與經驗
本就應該代代相傳
記者(以下簡稱記)這本書講述你和女兒24年共同成長的經歷,為什麼要取名叫《立》?
池莉(以下簡稱池):《立》應該很簡單,就是自立,成人。不簡單的是一個孩子自立成人的過程。
記:向女兒講述自己年輕時「傻乎乎的婚戀」,會有許多尷尬,回憶也會重新揭開心底深處的傷疤,而且,一般父母與女兒之間的代際關係也很難讓他們像你這樣坦誠開口,你的這份敘述的勇氣從何而來?
池:與女兒共同成長親密相處無話不談了24年,當她成年了,自立了,也要進入戀愛結婚階段了,是時候告訴她是從哪裡來的了。她當然是來自父母的婚戀,這是一個客觀事實,也是人倫自然,我沒有覺得尷尬。再正常不過的家庭歷史,肯定要向孩子交代的,尷尬什麼?也談不上需要勇氣,做了壞事的性愛需要勇氣承認,結婚生子又不是做壞事!況且往事在我心底也沒有結成什麼傷疤。隨著時間推移和對人世更深的理解,最後只有寬容了。生活的教訓與經驗,本就應該代代相傳,這也屬於對孩子的教育啊。
記:女兒亦池五歲的時候,你曾寫過《怎麼愛你也不夠》,2008年女兒高考那年你又寫了《來吧,孩子》,一路走來,記錄了「被教育潮流和身邊輿論所左右的焦慮和操心,如今,你用怎樣的心態和心得去對待這些?
池:我在《立》裡頭寫了,現在我的心情很好,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鬆、欣慰和喜悅。
記:這本書呈現的是你和女兒「搏命抵抗」中國教育的姿態,那麼,對於中國的教育體制和現象,你最反抗的是哪一點?
池:不是一點,是全部。從教育理念到教育方式。
女兒
考試就是戰勝困難
可以獲得尊嚴和體面
記:封面上還有一行英文小字「grown up」,你覺得一個孩子怎樣才算真正「長大成人」了?
池:能夠並且願意靠自己勞動養活自己,能夠並且願意理解他人與善於溝通,能夠並且願意通過與他人協調合作而立足於社會。
記:你最欣喜女兒身上的哪一個優點?
池:寬容。
記:你無條件地支持女兒的一切決定,學鋼琴、養狗、玩兒……而當時家人認為你這是在「放縱」孩子。事實上,有時候「愛」和「放縱」的確在做法上很難區分,你是怎麼看待這兩者的區別的呢?
池莉:放縱是對孩子的毛病和不良行為視而不見甚至支持,愛是對孩子良好的行為和愛心時刻關注和支持。
記:你讓孩子「在生活中學會生活」,亦池沒有接受早教、沒有上興趣班、特長班、奧數班,如今卻在英國碩士畢業,成了一般父母心中的成功典範。你認為你的教育理念,是一個特例,還是說可以應用在中國其他千千萬萬的孩子身上?
池: 錯!我不是讓孩子在生活中學會生活,而是讓我們營造和建立的家庭生活方式成為孩子最早的課堂和教育。
外面所有的班,都是學習課本知識,唯有良好的家庭生活方式,既學習課本知識,又學習基本教養,還學習種種如何掌握課本知識的竅門,如果持之以恆,孩子當然不難碩士畢業。這需要做父母的人,首先想到和做到的。
我不是特例。我孩子也不是天才。我們所做的,其實每個父母都能夠做到。只是需要自己意識到,需要自己決定去這麼做。
記:有人讀了這本書後,覺得有個地方似乎有點自相矛盾:一邊說要快樂生活快樂學習,高考不是唯一的成功路徑,一邊又拚命把女兒往重點幼兒園、重點中學送,評價孩子成功的標準依舊離不開名牌大學、高學歷這些。你怎麼看這個爭議呢?
池:矛盾嗎?一點不矛盾啊。小孩子天生很有上進心,天生好強,天生喜歡好東西,只有這樣,孩子才容易快樂。因此,當中國教育體制很霸道地把優質教育資源都集中在重點學校了,孩子自己想要好東西,就唯有去考試,考試就是戰勝困難,可以獲得尊嚴和體面。有了尊嚴和體面,孩子才得以快樂地學習。
我們從來沒有把考上重點學校作為孩子成功的標準,我們只是想要戰勝教育體制給我們設置的巨大困難,獲得我們自己的尊嚴而已。
即便現在,亦池碩士畢業於世界頂尖的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我和亦池都沒有覺得這就算什麼成功啊。再頂尖的大學,也有許多普通人啊。因此,在我們的生活里,沒有「成功」二字,只有不斷戰勝困難,獲得自己的尊嚴、體面和快樂。
記:書中描寫的亦池乖巧、懂事,那麼她有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有過青春的叛逆期?
池:亦池青春期一點不叛逆。從她出生開始我們母女就朝夕相處,我一天都沒有把她給別人帶過,我倆該是多麼默契和理解的密友啊,她叛逆不起來。
記:六月初的高考就在眼前了,對於即將「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學生和焦慮的家長們,你想對他們說些什麼呢?
池:祝大家好運而已。還能夠說什麼?可憐的。
自己
我更願意成全自我
為自己活著
記:你在書中說:「如果孩子的盛開需要肥沃的土壤,我情願腐朽在她的根下」,女兒亦池在很大程度上是你生活和生命的寄託?
池:你理解錯了。願意無私地給予孩子與拿孩子作為自己生活和生命的寄託,不是一回事。如是後者,對孩子壓力就太大了。我擁有自己個人的生活和生命,不是寄托在孩子身上的。
記:書里有一些細節很讓人心酸,比如沒有婚禮的結婚、孩子臨產卻還沒有尿布、挺著大肚子寫稿賺奶粉錢。這裡呈現出的你,倔強、堅強,讓人想到你小說里那些在生活中苦苦掙扎的女主人公。
池:是。我年輕時候非常清貧和艱苦。這也是我勤勞和奮鬥的動力。窮苦不是壞事,只有你把它當做壞事,它才是壞事。
記:你似乎一向有意識地躲避著外界,近年來幾乎不接受電話、電視採訪,也很少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中,為什麼呢?這種拒絕的姿態是否會影響你和讀者、和外界的交流?
池:是的。我厭惡熱鬧,喧囂,秀場,在那些地方我就難受,就會失去自我。我拒絕的姿態肯定會減少公眾的關注度,我知道會是這樣的,但我願意。我更願意成全自我,為自己活著。
至於與外界的交流,一點不會減少,恰恰相反,我時間更多就閱讀更多,行走更多,與陌生人見面和交談得更多。
記:能透露下你現在的生活和寫作狀態是怎樣的嗎?你享受現在的生活嗎?
池:是的,很享受。當你放棄功利心,放棄引人注目的念頭,寫作對於我,就成了一樁精雕細刻的慢活兒,完全是個人的潛心沉迷,是每時每刻對自己和世界的表述與否定、再表述再否定直至滿意,寫作成為我的宿命我的宗教我的時間消磨方式,沒有世俗目標和結果,這種狀態超級好。
記:我也是武漢大學畢業的學生,想問問池莉老師,武漢對於您來說,意味著什麼?
池:我舉過一個例子,我與武漢的關係,好比狗與狗窩。一個作家,永遠都有他自己的地域環境,有他表述思想的載體。這就是我的武漢。
從她出生開始我們母女就朝夕相處,我一天都沒有把她給別人帶過,我倆該是多麼默契和理解的密友啊,她叛逆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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