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沒了,家就散了
很喜歡的一首歌,推薦聽聽。
頭圖基於CCO協議引用。
(一)
人群熙熙攘攘,車站廣場上空有一種經久不息的,因為不同口音同時發聲而產生的共鳴,返鄉的人們攜著大小不等的包裹在人流中艱難跋涉,但表情卻洋溢著幸福的焦慮。年輕的女記者將話筒塞給一位農民工,問他:大叔,你這是回哪兒啊?買到車票了嗎?
她口中的大叔臉蛋紅撲撲的,透著一些寒風凜冽出的凍傷,拖著一個碩大而油膩的蛇皮袋子,他顯然沒有對付採訪的經驗,顯得有些驚慌失措,眼睛一直在飄忽,很快地看一眼鏡頭,然後就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又迅速將眼光轉到一旁。
「回老家,今年回去的晚了,有票,就是站票,就是要站上十來個小時吧」。
「要站那麼久啊,那為什麼一定要回老家過年呢?沒考慮過在北京過年嗎?」
「那得回老家,得回,我的老母親在家等著我回家過年呢,不回去,我媽會想我的。」
有時候,越是簡單的話越有力量,越是純粹的情感越能打動人。在春運的特別節目中,我對這個農民工的回答印象尤其深刻,也許電視台的編導也是這樣的感覺,否則,他不會在後面的片花中,再一次將那位農民工的面孔閃現。
前兩天,有一位網名叫「芊兒媽」的讀者在後台給我發來這樣一則消息:
「慧超哥,我婆婆剛剛查出惡性腫瘤,我和我老公從省醫院回來的路上,在車裡哭的稀里嘩啦,哭完給我婆婆回電話說:幸虧來大醫院看,真是良性吧!昨晚回到家裡面對著她,我們倆努力像個小丑一樣笑鬧著。可心裡真的很痛苦,以後的日子就像慧超哥你的標題一樣,陪著她坐穿牢底,陪著她夕陽慢落。。。。有媽就有家啊」。
我對著她這段簡單的不到200字的留言,寫了一大段回復,然後想了一下,又默默刪掉了。坦白說,我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安慰她和她的老公。面對和母親的永別,世界上任何安慰的言辭都會失去色彩,這是每個人都無法承受的悲傷,是每個家庭都無法面對的沉重。
有母親的人是幸運的,無論世事多少坎坷,無論命運幾度浮沉,只要母親安在,我們就會覺得心安,就可以在世界的某一處偏僻角落中,卸下沉重的負擔,扔掉手中的武器,再一次化身為孩子,圍在火爐旁等待媽媽將飯菜做好。
好多年前,看過一個法制節目,一個人去搶劫,結果初次作案就因為慌張殺了人,警方很快就鎖定了嫌疑人,他是東北人,在廣東作案,犯案之後坐火車回老家,結果一到東北就被一早守候的警察抓獲了。警察問他:知道為什麼抓你嗎?他說知道,他說我就沒想過要逃跑。又問他:那為什麼還從廣州跑到東北?他說:我就是回老家看一眼我媽,跟我媽告別一下,然後就準備去自首的。
他當然知道自己罪無可赦,但沒一個罪人不渴望被救贖被原諒,他當然知道這世界上的確有這樣一個人:他的母親。
蘇軾說:此心安處是吾鄉。所以母親安在的人是幸運的,他們不可能與世界為敵,因為世間至少有一個人永遠不會將你當成她的敵人,即便你手持傷害她的刺刃沖向她,她也只會選擇流著眼淚默默承受,而不會怪罪於你,她大概還會在自己心裡默默替你開脫罪名,她會想:孩子該是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這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令人心安。
我們在人世中跌跌撞撞,在你絕望的時候,在你瀕臨崩潰的時候,在你徘徊在人生低谷的時候,什麼願景、夢想、理想、慾望,統統都變得暗淡無光,能夠支撐你挺過去的,能夠在絕境中給你溫暖的,永遠都是那些一直陪伴你的人和事,如果絕望是看不到希望,那麼支撐你再次睜開眼睛出發的,一定不是成功學導師的雞湯名句,而很可能只是電話里老媽面對電話這頭你的沉默,說的一句話:你忙吧兒子,我和你爸都挺好的。
(二)
上大學時,我因為不滿父親終日對母親的辱罵和頤指氣使,加上血氣方剛的年齡,每逢寒假回家,我們父子間便終日吵的不可開交,我勸他們離婚,公開不認他這個父親,極盡頂撞之能事。
我以為用這樣的方式可以盡自己的力量,為母親出一口惡氣;我以為我用這樣的方式,可以震懾一下父親,讓他能稍微收斂一些。沒想到,這樣的方式卻是實實在在地為母親出了更大的難題,沒想到這樣的方式卻令父親對母親的辱罵更加變本加厲。
有一年春節,臘月廿九,我剛進家門,就聽見父親口中令人不堪的叫罵聲刺進耳膜,別人家歡聲笑語,我家照例是污言穢語。我當時心中一下子就特別煩躁,真的有想用炸藥把這個家整個炸掉的衝動,當時我媽正在擇菜,我衝過去,一下子將菜全都扔在地上:還做什麼菜啊,不做了,還過什麼節啊,不過了。
「怎麼能不過節呢,兒子回來了,一家團圓了,節還是要過的」。母親並不生氣,或者她早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只是默默地將地上的蔬菜再撿起來。一瞬間,我有點心疼母親,於是默默地一起收拾,對背後父親繼續的辱罵和摔打不聞不問。
直到飯菜做好,父親依然沒有停止自己的辱罵和冷嘲熱諷。吃飯時,我說了句:能別罵了嗎?就好好吃一頓飯不行嗎?也許是父親累了,也許是餓了,總之,我的停戰協議似乎起了作用。
那頓飯吃的很正常,很平靜。在一個不正常的家庭,正常地吃一頓飯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母親看了我一眼,笑的很滿足,很開心,似乎對於她而言,那段時間短暫的平靜,一家三口安靜地圍坐在一起,吃一頓便飯就是世間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這些年,我和父親的關係漸漸和緩,這得益於我的母親,多年來她都在儘力用自己粗糙的雙手縫補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母親是紐帶,是重建者,是縫合者,更是治癒者。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擁有最強重建能力的人,她們總能在父子間的喧囂過後,在家庭戰爭的瓦礫中,堅韌地開始默默重建,默默灌溉,默默縫合。
(三)
看蔡崇達的《皮囊》一書,看到他寫到,自己在北京的時候,總會用谷歌地圖查找家鄉,然後不斷放大,放大到模糊,直到老家房子的輪廓開始顯現出來:「還有誰會在乎裡面發生的於我來說撕心裂肺的事情。就像生態魚缸里的珊瑚礁,安放在箱底,為那群斑斕的魚做安靜陪襯,誰也不會在意那渺小但同樣驚心動魄的死亡和傳承。」
我讀到這裡的時候,心底莫名酸了一下,蔡崇達所描述的這個細節於我特別有畫面感,因為同樣的事情我也經常做,我還記得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買了第一台電腦,當時就下載了Google Earth,在衛星地圖上一點點找,直到徹底記住我家老房子那生僻的經緯度。
當時我租住在石家莊的一個城中村裡面,一個月租金只要120塊。晚上加班寫稿子的時候,偶爾就會點開那個地球的圖標,找到中國,找到河北省,找到承德市,再找到承德縣,然後順著那條鐵路線一路拖拽,在大山的褶皺中一點點翻找,直到終於找到地圖上那個模糊的房頂,放大,再放大,想一想,母親這時候是不是已經睡下了,明天是不是還要凌晨四點起床去上工,她手上的傷是不是好一點了?只消這麼尋找一下,心裡就會覺得很安穩,洗把臉,又能理清楚思路,將稿子再寫下去。
母親本身就是一座地標。我曾以為沒有人比我更能理解這句話的意義,讀完《皮囊》才知道,世間的遊子,在身心俱疲的時候,思念母親的不止我一人。我常常想,人總需要一個標尺,或者一座燈塔來定位自己的方向,它矗立的時候你不覺得,但當它轟然倒塌的時候,你可以聽見自己內心深處破碎的聲音。
去年看宋丹丹與母親永別時的照片,我幾乎是一瞬間就流下了眼淚,當時我就想,不知道我有沒有這樣的福氣,在未來,可以拉著母親的手,和她說再見。
(四)
很早之前讀過一首詩,讀完後就紅了眼眶,其中有幾句寫的特別好,記在這裡:
媽媽在時
不覺得「兒子」是一種稱號和榮耀
媽媽沒了
才知道這輩子兒子已經做完了
下輩子做兒子的福分
還不知道有沒有資格再輪到
媽媽在世
家鄉是我的老家
媽媽沒了
家鄉就只能叫做故鄉了
夢見的次數會越來越多
回去的次數會越來越少
有多少遊子相聚,這世間就燃起多少朵溫馨的團聚火苗。
所以,我真的很喜歡中秋、春節等一切帶有團圓意味的節日。很多時候,為了生計和理想,我們不得不遠離家鄉,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但有這樣的節日在,讓我們可以在奔跑時停下腳步,稍稍喘氣,再回頭望一望那些牽掛我們的人。
孩子,春節回家,好好陪陪母親,聊聊家常,撒一撒嬌,做菜時幫她打打下手,陪她打上兩夜昏天暗地的麻將,另外我悄悄告訴你,據說媽媽給你點炮的時候,能忍住不胡的人來年都會發財哦,然後再纏著她,讓媽媽把你愛吃的家鄉菜都做上一遍,每逢佳節胖六斤,是對母親手藝最起碼的尊重。
一家人團聚的時候,少玩一會手機,等你返程的時候,有的是時間去耍遊戲;多在家庭的小群里發一些紅包,順便在紅包的主題上,寫上那些你一直想說,但又感覺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母親健在,遊子無論漂泊多遠,浪跡多久,都有家可回;母親沒了,我們就真的變成了一塊浮萍,在這人間越漂越遠,別人問你,過年回老家嗎?
你只能默默望向昔年母親去世的方向,淡淡地回上一句:媽都沒了,那裡還有什麼老家啊。
母親沒了,家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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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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