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品讀]薛姨媽母女放棄「金玉姻緣」的兩個分水嶺（十七）

　　 賈寶玉的婚戀問題可以簡略概括為：一個目標，兩個戰場（或角力場），三代人投入。　　 一個目標，是寶玉該娶誰。　　 兩個戰場（姑稱之），即寶玉的婚姻戰場，和寶玉的愛情戰場。　　 三代人投入，是賈母、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元妃等幾個人主要是在寶玉婚姻上角力；而在寶玉的愛情角力場上，黛玉是自己投入，寶釵多數情況下是被捲入，湘雲則是誤入。　　 如果再擴大一下人員投入的範圍，紫鵑、鶯兒、襲人、晴雯，也都各有各的陣營，或間接或隱蔽地參與了支援或者爭鬥。　　 兩個戰場的衝突時有重合，三代人之間的爭鬥互有交織。　　 有兩件大事，分別成為這兩個不同戰場格局變化的分水嶺，使得薛姨媽、薛寶釵母女放棄了「金玉姻緣」的願景。（準確地說，薛寶釵是放棄，薛姨媽則是暫且擱置。）　　 第一件大事是，元妃做出指婚暗示，隨後又因寶玉進宮謝恩面談而改變初衷，不再支持「金玉姻緣」。（筆者已在前面帖子〈十五〉里分析過。）這是寶玉婚姻角力場的分水嶺。　　 在此之前，賈母、鳳姐一方，與王夫人、薛姨媽一方，處於相持階段，未分高下。薛姨媽已經將「金玉姻緣」的輿論發布出去，王夫人則趁每月一次進宮探視元妃的機會，爭取元妃的支持。　　 元妃態度的反覆，不僅使薛姨媽「金玉姻緣」的信念動搖，也使寶釵感到命運的挫折，母女倆都開始重新考量有無必要把「金玉姻緣」堅持下去。而王夫人仍固守「金玉姻緣」毫不鬆動。雙方再次進入相持階段。　　 與前一個相持階段相比，由於元妃已傾向於呵護寶、黛戀情，賈母一方已略佔優勢，但黛玉卻仍處於懸而未決之中，所帶來的問題是王夫人拒黛的決心也更加堅定。　　 第二件大事是，賈寶玉情悟梨香院，這是寶玉愛情角力場的分水嶺。　　 從齡官與賈薔的戀情中，寶玉突然明白了「人生情緣，各有分定」，他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眼淚，只能得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在此之前（36回前），寶玉、黛玉、寶釵、湘雲幾人互相氣惱口角，簡直是一場混戰。　　 寶玉置身混戰中心，有聽不完的刺話、辯白不完的苦惱、陪不完的小心，反正成了一個受氣包。寶玉的真愛雖然屬於黛玉，但有時候用情不專，比如他在寶釵羞籠紅麝串時對著她雪白的膀子羨慕發獃，拿戲子比黛玉時寶玉給湘雲使眼色，打蘸時拿起金麒麟留給湘雲，都曾引起黛玉警惕和誤解導致混戰。　　 史湘雲完全是誤入混戰。她本來就「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尤其是打蘸時寶玉隨手拿起那個金麒麟準備留給她，黛玉看在眼裡如臨大敵，擔心寶玉「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其實寶玉與湘雲完全是兄妹之情，沒有半點兒女私情。湘雲對黛玉「小性兒、行動愛惱人」有意見，不斷拿話刺寶玉對林妹妹的偏愛，而她自己則鮮明地站在寶釵一邊。　　 處在分水嶺之前的這個階段的寶釵，筆者在前面的帖子說過，她沒有去刻意經營，但在適當的環境和時機，順勢為自己加一加分，不顯山不漏水的以輕馭重處理自己的終身大事，寶釵也是有所行動的，比如逢迎討好賈母，巧言化解王夫人因金釧投井而帶來的內疚自責，傾心交接籠絡襲人，隔三差五地或午間或晚上到怡紅院坐坐。此外，還當著眾人的面把黛玉為寶玉病癒念的一聲佛，往「林姑娘的姻緣」上曲解，也曾在王夫人面前，催促寶玉趕緊快去撫慰心裡不高興的林妹妹，其實是在有意無意地提醒王夫人，黛玉一不高興走了，寶玉已心不在焉，他的心都在林妹妹身上，等等。　　 黛玉則簡單的多，對寶玉一往情深，專註執著。心細多疑，提防了這個又懷疑那個，草木皆兵，防衛過度，連後來劉姥姥隨口編的「雪下抽柴」的女孩茗玉，她都微泛酸意，更甭說張道士提的那個小姐，以及近在身邊的寶釵、湘雲之輩了。戀愛中女孩，情重愈斟情，斟得雖有些過了，也屬於可愛的缺點。　　 在寶玉情悟梨香院這個分水嶺之後，寶玉用情趨向專一。那些可能導致黛玉誤解嫉妒氣惱的事情，寶玉幾乎不再做或者很少去做了。第37回之後，這幾位少年男女感情上的氣惱糾紛幾乎從此不見了蹤影，融洽與和諧成為她們共處的主旋律，他（她）們之間的情感世界也變得如光風霽月一般，氣象一派清明。　　 總括上面分析：這兩個不同角力場的分水嶺之後，寶釵審時度勢放棄了「金玉姻緣」的想法，在第42回和第45回，寶釵、黛玉相互傾心吐膽成為金蘭契交；薛姨媽也暫時順從了大勢，將「金玉姻緣」暫且擱置下來，在第57回開玩笑說把黛玉定給寶玉，這主意一出老太太必喜歡等話。　　 八十回後，由於突然的原因（不清楚是老太太或者黛玉到底誰出了大事），寶釵的命運出現轉機，榮國府的主子們別無選擇，才成就了「金玉姻緣」，那是另當別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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