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號更）《石女的城市》第二章 第一節

第一章在原來的號@苦櫻 單獨的收藏夾里

不過第一章會隨著第二章的劇情去改的……所以以後重發好了。

剛剛恢復更新，狀態會差一些，以後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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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2017年8月24日，下午兩點半，距離養老院「養心閣」起火還有兩小時。

一個胡茬沒怎麼收拾的中年男人坐在吸煙室中，胳膊肘撐在大腿上隨著抖動。棕色捲髮的姑娘在他斜對面，卻只盯著沒開的窗戶，一塊葡萄味口香糖被她嚼了有十分鐘，靈魂出竅似地保持著一個姿勢，只剩下咀嚼。男人就這麼盯著姑娘的櫻桃小嘴一顫一顫，宛如沾上露水的果實般水靈。

吸煙室也就十二平米，員工沒人抽，老人原來抽的基本都讓戒了，也只有探望的家屬偶爾光顧下，姑娘和男人頭上面的牆面都貼著「吸煙有害健康」的紅色警示牌，而兩人也十分默契的沒人抽煙——對於男人來說，她不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姑娘會抽煙。

男人掏出一包黑蘭州，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心想哪天要是不想活了就一把火燒了這兒吧，反正，他也沒有活的動力了。地板鋥亮，這邊不是居住區，很少有人經過，所以出人意料的乾淨，即便對這座建築物沒有任何好感，男人依舊覺得煙灰掉在這地板上是令人不適的。丈母娘在這兒死後，男人來養老院鬧了幾回，現在誰都跟避瘟神似地躲著他，於是這一次「有策略的鬥爭」也變得難以進行了。

想歸想，還是得按那個人的話搜集信息的。男人直起身子，把目光投向對面的姑娘。

「小妹妹，你家人也住這兒？」男人先把煙盒放到身子和沙發背下面的空隙，身子向前探了探，努力回想起自己和女兒說話的樣子，他本想顯得溫柔一些，帶著刺兒的回憶卻讓他眉頭緊皺了。

「嗯……」

「奶奶？還是爺爺？」

姑娘眨巴了一下藍色的眼睛，做了個道歉的手勢，然後從小包里掏出面巾紙放在嘴邊，把口香糖吐出。她把紙團攢起來後，起身把紙團放進垃圾桶，男人的視線停在姑娘剛才坐處的地上，他看到發亮的地上有著幾根捲曲的褐色長發。

「?r min mamma.」

捲髮的主人終於回到沙發上，蹦了一句鳥語，然後用那張天真的小女孩笑臉望著他。

「?r ……?r min mamma！」

男人迅速回了一句他所認為的問候用語，好讓自己看起來禮貌一些。他對這副白人外貌冒出一句鳥語毫不吃驚，只是開始發愁一會兒怎麼交流。然而姑娘立刻撩了撩頭髮，補充道，「我的媽媽在這裡上班，她是養心閣的院長。」

「對不起對不起……你會中文啊？」

「對不起，事先沒有說，還有，剛才那句瑞典語是『我媽媽在這』的意思，因為你……您問我我的家人是否也在這裡。」對於塞西莉亞來說，她並不是脫口而出那句瑞典語的，僅僅是她覺得面對一個陌生的，主動向自己詢問的男人，似乎有必要這樣做，就像她認為和人嚴肅交談時要避免兒化音和簡化詞的習慣一般。在筱涵看來，塞西幾乎是在貼合自己的混血身份，才要時不時拽那麼一句毫無意義的瑞典語，再加以解釋——只是相比她其他的奇怪舉止，這不算什麼，才沒被重視。

男人尷尬地笑了幾聲，癱倒在沙發上往下出溜著。他覺得這小老外是在故意羞辱自己，畢竟，院長的親生女兒估計都聽她媽嘮叨了多少次他的破事。不僅如此，遇到這麼個人，自己更沒法問出想問的東西了。

望著天花板的他，忽然聽到了門鎖聲。

「怎麼……嗯……怎麼稱呼您呢？叔叔？」

男人向門口望去，塞西莉亞正再三拉著門把手確認已經關上，然後轉過身來。有些憋悶的屋子裡，男人看著姑娘的藍眼睛一步步向自己靠近，逐漸擋住了「吸煙有害健康」的標牌，那濃厚的睫毛在下垂的外眼角旁，形成兩條褐巧克力色的深厚輪廓，彷彿生來就帶著畫好的眼線一般。

幾分鐘後，煙味兒傳來，男人又想起剛才姑娘請求借根煙抽時，眼裡放著光。吸煙室中，塞西正左手直著撐在沙發上，露出耳朵的側發對著男人，下巴被右手掌心下部接近脈搏的地方托著，兩指夾煙，一縷縷煙霧向上俯衝而去，迷住她的視線，又在下一秒散開。半睜眼睛的沉醉，流浪者嗅到飯香的狂喜，連同眉頭轉瞬即逝的緊皺，在短短几分鐘內，彼此錯綜複雜地混在一張年幼女性顫抖的臉上，彷彿後現代主義畫家的作品般扭曲和怪誕，然而嬌小的身子卻始終保持著較為優雅的姿勢，塞西莉亞唯一保留的理性是她還是個混血，是個「老外」，是個在外應該禮禮貌貌，不出洋相的才女。

「戒多久了？」

男人把煙盒放在手中摩挲著，笑容也終於出現在這張消瘦的臉龐上了，這麼多天，他還第一次見到這麼有意思的人。假使這時在面前抽煙的是自己女兒，他早就一嘴巴抽上去了，然而塞西莉亞這股抽煙的勁頭，讓他覺得和她似乎有了交談的話題。待抽完一顆，塞西也意猶未盡地癱倒在「吸煙有害健康」底下，男人才略帶笑意地問道。塞西對男人謝了又謝，然後開始懇求他不要告訴院長。她說自己學抽煙也就一年，去了日本之後就開始抽，抽的都是那邊的煙，後來辦了休學要回國了，那邊照顧塞西的藤原直一為了不讓麴院長發現，才軟硬兼施地讓她戒掉。

「叔叔也戒過？」塞西似乎對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羞恥，略紅著臉也從包里拿出那盒葡萄味口香糖，也和男人一樣拿手摩挲著。男人卻不再拘謹了，翹著二郎腿點上一根，才指了指他頭頂的牌子，說抽煙的誰沒戒過。男人露出自己缺了一顆的門牙，搔了搔臉，緊接著又掏出一根遞給對面的姑娘，「趁現在抽點吧，戒煙得時不時獎勵自己一點的。我是戒不了了，你還是戒吧，說點不合適的，現在不戒，以後生孩子也得戒，不戒對方也得逼著你戒……」意識到手上的煙一直沒拿走，男人停止了嘮叨，一抬頭，發現姑娘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煙盒，剛才拿煙的兩根指頭正夾著自己的裙擺磨來磨去。

「都要？」

「嗯……tack.」

「行了不要跟我拽鳥語了，我知道什麼意思，我不會告訴院長的。」

塞西拽起兩邊側發儘力蓋住紅透的臉蛋，而男人起身把煙盒塞到了她的小粉包里，正往褲兜里掏著打火機，他知道自己今天不是來干這個的，也許用抽煙這件事還能要挾姑娘進而要挾院長，然而男人還是決定把這個也許算是秘密的事情藏在心底——他爭他自己的結果，母親死在了養老院的房間里，理在他這兒，他用不著耍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叔叔？」

男人抬起頭，和姑娘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兩人聞著彼此身上的煙味。

「tack是謝謝的意思啦。」

「那小妹妹，今天我也要tack你哦。」

男人把剩下的一盒煙和打火機都送給了塞西，帶著他今天本不該有的喜悅出了吸煙室的門，另一側褲兜里的手機里，正有十幾條微信等著他看。

一個多小時後，塞西莉亞成為了這次縱火案的唯一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