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哲學之道
這是一篇半自傳半哲學的文章,也是我的經歷和哲學魅力的和鳴。
一、興趣與哲學
小時候我並不是一個安分的孩子,當然,也許現在和以後依然不是。
記得小學時,我在班上有個「四大XX之首」的綽號,這個XX具體是什麼,說實話我有些記不清了,估計是四大金剛或者四大魔王之類的吧。哈哈,這樣的綽號,現在想起來還是感覺好笑。不過那時我可不這麼認為,作為一群調皮搗蛋以及四處惹禍的學生們的老大,小至捉弄同學,大至跨班打架,就沒什麼我沒做過的。當然,既然是老大,就要負起「責任」,所以每周去幾次班主任的辦公室罰站和挨罵就成了常態,最後連其他班的老師都認識我了,只要見到我低著頭又進辦公室時便會低聲笑起來。
後來到了四年級還是五年級,也許是長大了吧,我慢慢地感受到了班主任對我的關心,體會到了她訓導我時言語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溫暖和善良。雖然我小時候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一樣,但其實我最不願意辜負的就是他人的溫柔、情誼和信任。父母為我取名雲天,取義薄雲天之意,我想所謂的不辜負也許是我心甘情願肩負著的「義」吧。為了不辜負班主任對我的關切照顧,我暗暗下定決心要認真學習,改變自己,成為班主任心中的好學生。
當我人生中第一次認認真真聽課時,我才驚詫地發現我與眾不同的特別之處——我幾乎對所有知識都特別感興趣,而且對於接受知識有一種本能的快樂,因而在課堂上我會不自覺地保持專註。後來我更是逐漸發現,我對一切知識的強烈渴求不僅僅體現在課本里,而且體現在生活中的幾乎一切領域,我對於學習並掌握萬花筒一樣的知識和技能似乎有著天生的熱情。
這份熱情讓我不僅在學習新的知識上具有很強的理解力,而且讓我擁有幾乎無窮無盡的興趣愛好:哲學、數學、文學、法學、歷史學、政治學、經濟學、物理學、生物學、地理學、藝術學、教育學、人類學、圍棋、象棋、攝影、魔術、數碼、動漫、電影、音樂、小說、遊戲、籃球、撞球、羽毛球、網球、巴烏、架子鼓、游泳、探險、閱讀、思考、交流、寫作、甚至還有修理電腦以及修理任何其他東西……
從一方面來說,雖然我的生活相當自足而不無聊,然而興趣太多的話往往只能涉獵而不精通。從另一方面來說,儘管我有著從未放棄的理想,卻常常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始去實現它。
而一切的改變,都要從我和哲學的相遇說起。
二、哲學初見
我在初中時第一次接觸到了哲學,那也是我第一次閱讀和哲學有關的書,書名是《蘇菲的世界》。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當我翻開《蘇菲的世界》的第一頁時,我就被完完全全吸引到了哲學的世界中。雖然這樣的哲學世界在如今的我看來已經太過簡陋,但在那時,我卻完全沒有抵抗力。我整個下午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閱讀,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晚飯便接著去讀,最後躲在被子里閱讀到了凌晨。
那時的我雖然才上初中,卻已經看過了一些書,像所謂的「世界百大名著」也囫圇吞棗地看完了大半。可是,當我閱讀哲學書籍時,我才發現我從未了解過如此特別的知識,也從未嘗試過如此不同的思考,更從未認識到生活中竟然充滿著那麼多的有趣問題。
這裡我想附上《蘇菲的世界》中《魔術師的禮帽》一章的部分內容(有刪改),不知道大家看了之後,會不會有我當年的那種被震撼的感受。
「有一天早上,5歲的小同和父母正在廚房裡吃早餐。過了一會兒,媽媽站起身來看向窗外。這時,爸爸飛了起來,在天花板下面飄浮。小同坐在那兒看著,你想小同會說什麼?也許他會指著父親說爸爸在飛誒。小同當然會覺得吃驚,但是他經常有這樣的經驗——有時爸爸都用一個很滑稽的機器刮自己的下巴,有時爸爸會站在屋頂上調整電視的天線,偶爾爸爸也會把頭伸進汽車前面的大蓋子里,出來時臉都是黑的……爸爸所做過的奇妙的事太多了,因此這回爸爸飛起來這件事對小同並沒有什麼特別。好了,現在輪到媽媽了。她聽到小同說的話,轉身一瞧。你想,媽媽看到爸爸像沒事人一般飄浮在餐桌的上方時會有什麼反應?只見媽媽嚇得把果醬罐子掉在地上,然後開始尖叫。等到爸爸平靜地飛回到座位上時,媽媽可能已經需要急救了。為何對於爸爸飛起來這件事,小同和媽媽有如此不同的反應呢?這完全與習慣有關。媽媽已經知道人是不能飛的,小同則不然,他仍不確定在這個世界上人能做些什麼或不能做些什麼。
然而,蘇菲,這世界又是怎麼回事呢?它也一樣飄浮在太空中呀。你認為這可能嗎?遺憾的是,當我們成長時,不僅習慣了有地心引力這回事,同時也很快地習慣了世上的一切。我們在成長的過程當中,似乎失去了對這世界的好奇心。也正因此,我們喪失了某種極為重要的能力……由於種種理由,大多數人都忙於日常生活的瑣事,因此他們對於這世界的好奇心都受到壓抑。對於孩子們而言,世上的種種都是新鮮而令人驚奇的。對於大人們則不然,大多數成人都把這世界當成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這正是哲學家們之所以與眾不同的地方,哲學家從來不會過分習慣這個世界。對於哲學家而言,這個世界一直都有一些不合理,甚至有些複雜難解、神秘莫測。這是哲學家與小孩子共同具有的一種重要能力。你可以說,哲學家終其一生都像個孩子一般敏感……」
我仍記得當我讀完了《蘇菲的世界》後,我的靈魂深處似乎有某種東西被徹底解放了出來,令我興奮地想要跳起來。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對生活中的幾乎一切知識、技能都非常感興趣了——因為我對這個世界具備著一種孩子般的好奇,而且這種好奇心在我初次接觸到哲學之後變得愈加強烈。
從此之後,我總會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我開始不斷地追問自己一些很好笑的問題,並且因此常常夜不能寐。為什麼我會出生呢?為什麼人一定會死亡呢?為什麼人不能和動物說話呢?為什麼我會對別人的悲傷感同身受呢?為什麼我們要在學校裡面學習呢?為什麼自然界會有各種各樣的規律呢?為什麼1+1就一定要等於2呢?為什麼我們能讀懂別人寫的文字呢?為什麼我們都能認為老師畫的是一個圓,儘管那並不是最標準的圓呢……
時光飛逝,轉眼我就從初中邁入了高中。由於對學習知識的強烈渴求,我在高中取得了還算不錯的成績,不過我終於明白了一點,雖然我非常喜歡學習新知識,但是我很討厭複習,更討厭背書和做題,這也就導致了我不是很擅長考試。雖說如此,高二選擇文科之後,幸運時竟然也能考到年級第一。在自己都感覺非常驚訝之後,我意識到世界上真正對知識本身感興趣的人或許確實不多吧,所以連我這樣的人都會偶爾承蒙幸運女神的錯愛。
在高中的學習生活中,我漸漸發現我不是那種只有好奇心而不諳世事的孩子,而是同時保持著成人和孩子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一方面,我的確有著孩子般的好奇心、一直未忘的理想以及對善意世界的盲目堅信;另一方面,我也確實比較懂得人情世故,既能感受到身邊的人們的情感,也了解如何為自己創造最合適的環境。
我對自己的判斷同樣可以反映在我高二時曾做過的一份相當專業化的職業測評中。根據這種測評,大部分人在職業方向上只有一到兩項能夠上九十分。然而,我不僅在哲學和管理這兩個職業方向上得到了一百分,而且在幾乎所有職業方向上都高於七十分。當時我還有點困惑,這是怎麼搞的,哲學和管理這兩個完全不同的興趣方向我居然都完美適合?不會是系統搞錯了吧。
如今,我回過頭來看當年的那份測評,卻發現它早就揭示了我的性格乃至未來。我不是傳統的書獃子,也不是無知的空想家,我是那種樂觀自信地決心以所學改變世界,懷抱著一種退可出世,為往聖繼絕學;進可入世,為萬世開太平的信念,既對學習一切知識和技能充滿著強烈的興趣,又知道如何保持平和的人際關係並希望自己和他人都能過得幸福的那種人。
而對這種人來說,再沒有什麼比哲學更能使他們沉醉其中且享有幸福的了。
三、再遇哲學
當我踏入大學時,我先是選了公共管理學院,後來通過了博雅學院的選拔。博雅學院對於我這樣興趣廣泛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個最適合的地方:博雅學院的學生們將於大一、大二學習人文社科的各類學科,包括文學、史學、哲學、社會學等,而在大三、大四時確立更為明確的專業方向,同時兼修一到兩門其他專業的課程。
從《史記》到《左傳》、《公羊》,從古代漢語到古希臘語,從《莊子》到《詩經》,從中國古代史到近代史綱要,從《昭明文選》到現代文學,從英美文學到《資本論》,從《四書》到《理想國》,從古希臘悲劇到人類學經典,從《形而上學》到西方契約論……在博雅學院的前兩年中,我親手翻開書本,閱讀了從古至今、從中到西的各具魅力的不同人文社科方面的經典著作,學習了豐富而深刻的各種領域的知識。
正是因為我在博雅學院接觸了文、史、哲、社科等不同學科的知識和著作,我才逐漸發現哲學給予我的快樂和震撼是其他學科難以給予的。接下來,我想從不同的哲學經典著作中選取一些片段(有刪改),選取一些曾直擊我靈魂深處的文字,儘可能地為大家呈現出哲學的視野和思考。
先從柏拉圖的《理想國》說起吧,下面是一段柏拉圖和格勞孔的對話。
「——那這個呢?我說,你沒看到,愛酒的人都做同樣的事情?他們是不是喜歡所有種類的酒,且每種都有借口?——他們確實如此。——此外,我認為,你還看到,那些愛榮譽的,他們若不能成為將軍,就做副官,若得不到更為的和更尊貴的人的尊重,就滿足於更渺小和更普通的人尊重,因為他們渴望作為整體的榮譽。——當然是這樣。——那你就肯定或否定這個:我們說某人渴望智慧的時候,我們就會斷定,他渴望那種樣式的全部呢,還是它的某個部分而非另個部分?——全部,他說。——那麼,我們不是還要斷定,渴望智慧的人,不是渴望某個部分而非另個部分,而是它的全部?——對。——因此,某人過分挑剔自己所學的東西,尤其在他尚年輕且上為搞清什麼有用和什麼無用的的適合,我們不會承認,他是個熱愛學問的人或哲人,就像我們說,過分挑剔事物的人其實不餓。——正確,我們不承認。——但是,某人樂於津津有味地品嘗所有種類的學習,歡喜地接近學問,毫不饜足,我們就應該承認他是個哲人,不是嗎……」
以上對話選自《理想國》卷五,是柏拉圖向格勞孔解釋什麼是哲人,哲人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時的一段對話。柏拉圖用生動的比喻,將哲人對於學習的熱愛和對智慧的渴望比喻為愛酒的人對所有酒的喜愛、愛榮譽的人對將軍和副官的渴望、美食家對各種各樣的美食的追求。我當時讀到這裡,彷彿回到了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站在柏拉圖的身邊,聽著他所說的「津津有味地品嘗所有種類的學習,歡喜地接近學問,毫不饜足」,而這種對一切知識和技能的強烈的渴求,不正是我自己最好的自我陳述嗎?當柏拉圖說「我們就應該承認他是個哲人」時,我怎麼能不產生出一種強烈的對哲學的興趣?我怎麼能不對哲人的身份產生強烈的好感和認同?這可是一種穿越了兩千多年的靈魂共鳴啊!
再來說說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
「但是顯然有一個第一本原,而且事物的原因既不是一個無限的系列,也不是在種類上無限地變化的……如果有一個這樣的終極的東西,那麼這個過程就將不是無限的;但是如果沒有一個這樣的東西,那麼就會沒有終極因。然而,那些主張無限系列的人沒有察覺到他們摧毀了善的本性,而且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理性可言了,因為一個有理性的人總是為了某個事物的緣故而行動的,而這就是一個限度,因為目的就是限度……還有,如果原因的種類在數目上是無限的話,那麼知識也將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認為我們知道,只是在我們確定了所有原因的時候,而那由於增加而是無限的東西,在一個有限的時間內,是不能完全涉及的。」
以上片段選自《形而上學》一書的第二卷(α卷)第二章,雖然亞里士多德的語言不太好理解,但其實他說的意思非常清楚,那就是人們對於原因的追問不能無限進行,而必須要停止於某一處。如果我們無限地推理事物的原因,我們將永遠無法找到那最終極的原因,而在無限的追問中,我們將得不到任何確定的知識(比如善和理性),人類將會一事無成。亞里士多德在撰寫《形而上學》時,並非不知道辨證的邏輯,也不是看不到世界的運動,恰恰相反,他非常清楚這個世界的流變性。那麼,為什麼亞里士多德還要用形而上學的視角審視這個世界呢?這是因為亞里士多德深刻地認識到,哲學必須適可而止。如果我們不讓追問和推理停下,不區別各種事物之間的差別,我們就無法確定自身和世界的存在,更可能陷入到虛無主義中而認為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亞里士多德在混沌和秩序中找到了平衡,更在生活和哲學中找到了平衡。當世界萬物的視野和關切人類的情懷結合在同一個人身上,我不僅感到了一種深深的震撼,更產生出一種強烈的追隨先哲腳步的衝動——我下定決心要像亞里士多德一樣,上問宇宙和真理,下探人生和幸福,既超脫生活,也融入生活,在入世和出世之間尋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平衡。
接下來聊一聊霍布斯的《利維坦》吧。
「其實一切政府形式中的權力,只要完整到足以保障臣民,便全都是一樣的。人類的事情決不可能沒有一點毛病,而任何政府形式可能對全體人民普遍發生的最大不利,跟伴隨內戰而來的慘狀和可怕的災難相比起來,或者跟那種無人統治,沒有服從法律與強制力量以約束其人民的掠奪與復仇之手的紊亂狀態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應當看到最高統治者的最大壓力決不是由於自己高興損害或削弱臣民或者是由於像這樣可以得到什麼好處才施加的,他們自己的力量和光榮存在於臣民的活力之中。這種壓力來自人民本身的抗拒情緒,他們為自己的防衛而納稅是很不情願的。這樣就使得統治者不得不在平時盡量從他們身上征斂,以便在任何緊急時期或突然有需要的時候禦敵制勝。因為所有的人都天生具有一個高倍放大鏡,這就是他們的激情和自我珍惜;通過這一放大鏡來看,繳付任何一點點小款項都顯得是一種大的牢騷根源。但他們卻不具有一種望遠鏡(那就是倫理學和政治學),從遠方來看看籠罩在他們頭上,不靠這些捐稅就無法避免的災禍。」
這一片段選自《利維坦》第十八章,霍布斯在這裡探討的問題是,為什麼人們需要聽命於君主或者某種政府?為什麼我們應該向國家交稅而很多人卻並不願意?霍布斯的答案是:第一、接受最糟糕的統治,也比陷入戰爭或者沒有統治的混亂要好得多;第二、人們總是用放大鏡看自己的得失,卻不會用望遠鏡看待政府的作用,很難認識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我當時讀來,頓時感覺霍布斯已經突破了個體的局限性,在用一個長遠而開闊的視野審視政治,而那個放大鏡和望遠鏡的比喻更是既巧妙又深刻。事實上,(政治)哲學同樣可以被視為一種望遠鏡,它能夠給予人們更高的視野,讓人們站在更高的層次審視自己和世界,尋求穩定的自足和長遠的智慧,而不是整天拿著日常瑣事的放大鏡觀察自己的得失、喜樂。更讓我感到有趣和深刻的是,我們哲學家就好像是製作望遠鏡的工匠一樣——通過自己的文字著作,為世人提供非常有意義的望遠鏡,並且努力通過自己所製作出的望遠鏡,幫助人們,也幫助國家,更幫助全人類找到一條通向幸福未來的康庄大道。
最後從尼採的《敵基督》中選一片段吧。
「在一個民族進化的某一點上,這個民族的一個最具洞察力也就是最具後顧與前瞻眼光的階層,就會宣布:用來規定應該(也就是能夠)怎樣生活的經驗已經到頭了。他們的目標,就是從充滿實驗和糟糕經驗的各個時代之中,採摘最豐富和最全面的果實。因此,現在首先需要注意的是,不要無休止地繼續進行實驗,不要無休止地延續這種價值變動不居的狀態,不要無休止地對價值進行檢驗、篩選和批判。為此,人們設立了雙重的圍牆:一堵牆是啟示……另一堵牆是傳統……這一程序的更高理性,就是有意識地逐步阻止意識去關注那個已經被認識為正確的(也就是被廣泛且精挑細選過的經驗所證明)的生活:從而使本能成為一種完全自動機制。——這是任何一種高超技藝的前提,是任何中生活藝術達到完善的前提。」
這一段話選自《敵基督》第57節,尼采似乎繼承了古希臘的赫拉克利特的語言風格,喜歡用晦澀的格言式的表達方式。簡而言之,尼采認為:每個民族的哲人都會在某一歷史階段停止他的哲學思考,轉而設立啟示和傳統的雙重圍牆,通過將哲學轉變為生活準則同時構建某種傳統,以此阻止普通人關注生活本身,只憑本能去過最合適的生活。看上去有些怪,但只要舉些例子就很好理解這些話,比如耶穌和《聖經》之於基督教徒、穆罕穆德和《古蘭經》之於伊斯蘭教徒、釋迦摩尼和各種佛經之於佛教徒、孔子和《詩》《書》《禮》《樂》《易》《春秋》《論語》之於傳統中國……我仍印象深刻地記得,當我看到這裡時有一種豁然頓悟的感受——原來穆罕穆德、孔子這樣的人物本來就是最具洞察力的哲學家,他們只是如尼采所說,停下了哲學思考轉而為人類設立生活準則,而這是一種更偉大的、更高超的生活技藝。與此同時,在那一瞬間,我從尼采和亞里士多德這兩位相隔兩千年的哲人那裡,感受到了強烈的共鳴和鼓舞。我彷彿在靈魂之上看到了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耶穌、釋迦牟尼、孔子、霍布斯、尼采等無數的先哲,我看到他們站在一條迎著陽光的寂靜道路的遠方,彼此守望,凝視遠方,用他們的背影和足跡告訴我: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吧,孩子,你沒有走錯方向。
四、哲學作為一種志業
為什麼不知不覺就寫了這麼多呢?為什麼這些文字連我都覺得有些煽情呢?可能這就是我所說的,哲學之於我的無法抵抗的魅力。
如果我說,有時在哲學課上,我竟會有一種想要拍桌而起、放聲高歌的衝動,你能否對我這篇長篇累牘的煽情文章有所諒解呢?《詩·大序》曰:「情動於中而行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這便是我學習哲學時真真切切的感受。
哲學啊哲學,世間有幾人能看到你高冷外表下的溫柔和熱枕?胡文英在評價莊子時曾說:「莊子眼極冷,心腸極熱。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腸熱,故悲慨萬端。雖知無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熱腸掛住;雖不能忘情,而終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這話又何嘗不是對哲學家最好的描畫呢?
其實,這篇文章還可以再寫得更長,比如談談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盧梭的《社會契約論》、洛克的《政府論》、叔本華的《人生的智慧》、尼採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或者聊聊柏拉圖的《會飲篇》《申辯篇》《斐多篇》、亞里士多德的《尼各馬可倫理學》、施特勞斯的《自然權利與歷史》、布魯姆的《閉塞的美國心智》、娜斯鮑姆的《善的脆弱性》,甚至還可以說說我正在學習的康德《純粹理性批判》……
但我想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不僅因為我相信我所想要表達的東西已經很好地呈現出來了,更因為我相信哲學帶給我靈魂的共鳴和鼓舞絕不會止於這些書籍,而將會一直存在於我未來的學習和生活中。
馬克斯·韋伯曾發表過一篇著名的演講《政治作為一種志業》,對我而言,無疑哲學也應作為一種志業。因為醉心哲學的人們,既能以大學哲學教授作為自己的一種職業,亦可將傳承、運用和發揚哲學作為一種志向。兩者得兼,則志業可成也。
我所想敘說的最後一點:我所喜愛的更為準確地說應該是古典政治哲學。
古典哲學更加契合我的心性。我是一個對現代性的很多東西持懷疑甚至是否定的態度的人,比如我總覺得所謂的自由、民主不過是冠冕堂皇之詞,對現代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我也頗多微詞。記得小時候曾有位同學評價我說:「看上去恨不得打破一切束縛,其實骨子裡最是根正苗紅。」 當時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其實心中驚詫於她準確的判斷。是啊,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其實是一個相當傳統的人,甚至是幾千年前的那種人。古人對正義和善良的執著、對自我慾望的節制、對德性的推崇和追求、還有傳統的愛情、友情和親情觀念等等這些現代人常常嗤之以鼻的東西,卻深深植根於我的內心,讓我願意用一生去堅守。
政治哲學更加契合我的理想。雖然我喜愛學習幾乎一切的知識和技能,卻絕不願意在一個遠離世界的地方中學習,更不願過一種隱士的生活。我是如此地關心人與人、人與共同體的關係,關心什麼是最佳的政治制度,關心我們這個偉大民族的未來,因而我所希望成為的是立於中國復興的浪潮之上,指引並改良社會與國家的哲人,而不是象牙塔中的或者足不出戶的哲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並非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黑暗,我甚至親身經歷過那些最黑暗的時刻,但是我不願選擇消沉,更不願選擇悲觀,我將以我的一生踐行羅曼羅蘭所說的那句著名的話——「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這篇文章的標題是《聞哲學之道》,就讓我用兩段話來為它划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吧。
何謂「哲學之道」?哲學之道非為炫耀,非為顛覆,非為名利,非為成功,而是為了智慧和幸福的生活。蘇格拉底有言:「未經審視的生活不值得過。」古人誠不我欺。
何謂「聞哲學之道」?《道德經》有言:「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吾遇哲學,一見如故,唯勤而行之,方可不負天義與天意。
作者天義
書於重慶
201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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