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是如何作死的?——恐怖主義是把雙刃劍

大秦帝國是如何作死的?——恐怖主義是把雙刃劍

來自專欄對青史翻個白眼

恐怖主義是許多專制者所迷信的控制人民的法寶,義大利的馬基雅維利在《君主論》中赤裸裸地宣布,作為君主,「被人畏懼是比受人愛戴安全得多的」。但馬基雅維利同時提醒那些專制者:「君主們在使人們畏懼自己的時候,應當這樣做:即使不能贏得人們的愛戴,也要避免自己為人們所憎恨。」因為搞陰謀者能夠得逞的前提條件就是人們對統治者的憎恨。很可惜,許多專制者只能領悟到前一半,卻罔顧後一半,最終玩火自焚,身死國滅,為維穩而大搞恐怖政策的秦帝國可謂是典型。

秦帝國恐怖政策打擊的首要目標是六國舊貴族和豪傑。秦始皇在位期間曾多次東巡,除了炫耀性自己的所謂「功過三皇、德邁五帝」的豐功偉業之外,另一個重要目的就在於彈壓他們,始終對六國貴族和豪傑之士保持高壓。為加強對他們的控制,秦始皇又下令遷移天下富豪十二萬戶於咸陽,其中就有不少六國貴族。這次遷徙的目的,對於六國的豪傑之士,秦帝國不僅不收為己用,相反,還必欲除之而後快。這點從張耳、陳余的遭際可見一斑。張耳和陳余均為魏國的豪傑之士,張耳做過信陵君的門客,好交遊,漢高祖發跡前也與張耳過從甚密,兩人有不錯的交情。陳余「好儒術」,與張耳是忘年交,史稱陳余「父事張耳」。秦滅魏後,把兩人納入鎮壓的黑名單,為了捉拿張耳、陳余,分別懸賞千金和五百金。兩人被迫逃亡到陳地,隱名埋姓做了里監門(看門的保安)。

六國貴族和豪傑之士本來就懷有亡國之恨,如今是舊恨未了添新仇。在秦政權的高壓之下,他們一面隱忍以待,一面積極尋找報復秦帝國的機會。張良「弟死不葬」,散盡家財求刺客俠士,乘秦始皇東巡之際,埋伏在博浪沙刺殺秦始皇,可惜誤中副車,之後逃亡到下邳。項羽和叔父項梁避跡吳中,暗地裡為反秦做準備。「每吳中有大繇役及喪,項梁常為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這些舊貴族大都富有文化底蘊、行政軍事經驗,具備一定組織能力。由於歷史的原因,他們在民眾中享有崇高的威望,「諸侯初起時,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能興」。[3]義軍初起,他們紛紛推波助瀾,加入到反秦大軍中,並利用自己的威望組織發動民眾反秦,成為反秦大軍的領導力量。

以儒生為主的知識精英成為秦帝國打擊的又一目標。秦始皇聽從幫凶李斯的建議,通過焚書坑儒等殘酷的手段,在全國範圍內實行嚴格的思想控制,推行文化恐怖主義。他們「收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連「偶語詩書」者都要處之以「棄市」的嚴刑,目的是達到「天下無異議」的安寧局面。這套文化專制措施所產生的直接效果是將以儒生為主體的士的階層排除在統治集團之外,並對這一集團進行殘酷的壓制,嚴重壓縮了他們的生存空間,引起他們對秦政權的敵視。不僅使秦政權失去了士階層的智力支持,削弱了統治基礎,更為自己樹立了潛在的敵人。魯之縉紳先生之徒即是典型的例子,他們在秦帝國嚴刑峻法的威懾之下,暫時匿跡斂形。一旦天下有變,馬上乘勢而起,成為反秦的重要力量。陳勝義旗初舉,「而魯諸儒持孔氏之禮器往歸陳王」,「以秦焚其業,積怨而發憤於陳王也」。張耳陳余也晉謁陳勝於陳,陳勝以為左右校尉,與兵三千北略趙地。其餘未能在秦政權中分得一杯羹的韓信、陳平等人皆聞風而起,加入到反秦的大軍中,並成為反秦的骨幹力量。

尤為可笑的是,秦帝國喪心病狂,竟然把恐怖政策當作對付老百姓的利器,成為他們嚴密控制民眾、殘酷壓榨民眾的法寶。秦剛剛完成統一大業時,老百姓對這個新王朝是滿懷期望,「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逢明天子,人人自以為更生。」但秦帝國很快就讓他們失望了。秦奉行法家的治國理念,而法家治國的核心理念有兩條:一是「強國弱民」,他們認為國家(其實是中央政府)和民眾不可能同時強大,民眾強大起來富起來就會不服從國家管理,削弱朝廷對全國的控制力。所以國家要強大,必須千方百計地削弱老百姓,把弱民當作一項基本國策。二是「君本」,君主是國家的絕對主導者和擁有者,全國必須無條件為君主一人服務,對於君主之外的其他人而言,價值大小完全取決於對君主的價值。申不害甚至提出「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為桎梏」,就是說君臨天下為的就是為所欲為。所以秦統一之後,就開始了「恣睢」。為了滿足自己的享樂,秦始皇「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在渭水南岸按照六國宮室的原型修造,並把搶劫來的美人鐘鼓填充其中。這個新的宮殿群,就是後人所謂的阿房宮。同時,秦始皇還在驪山為自己修建工程浩大的陵墓。為了這兩項工程,發動徒刑者七十餘萬人,並且在全國大肆徵集建築材料,「發北山石槨,乃寫蜀、荊地材皆至」。建築規模預計是「關中計宮三百,關外四百餘」。直到秦帝國滅亡死去,這兩項工程都還未完成,可見其工程量有多大!秦始皇還多次發動對外戰爭,開拓疆土。三十二年,派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擊匈奴,奪取河套以南地區。三十三年,發動對南方的戰爭,設置南海、桂林、象郡,把疆域拓展到今天的兩廣地區,又派五十萬人戍守五嶺。這些成本無疑都要老百姓來承擔。為了逼迫老百姓服從,秦帝國基礎的法寶就是嚴刑峻法。賈山總結這一時期的秦帝國狀況時說:「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養者馳騁弋獵之娛,天下弗能供也。勞罷者不得休息,饑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刑者無所告訴,人與之為怨,家與之為仇。」批評秦帝國大興土木,加重了民眾負擔,使得「人與之為怨,家與之為仇」。嚴安更進一步,指出秦帝國盲目發動對外戰爭超出了民眾的承受能力,把老百姓逼上了絕路:「當是時,秦禍北構於胡,南掛于越,宿兵無用之地,進而不得退。行十餘年,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於道樹,死者相望。」所以老百姓恨透了秦始皇這個暴君,都巴望他早點死去。有人在一塊石頭上刻了「始皇帝死而地分」來詛咒他,秦始皇大怒,把這塊石頭近旁的居民全部殺光。

秦始皇死後,老百姓的處境不僅沒有改善,反而進一步惡化。二世胡亥的信條就是「凡所為貴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當了皇帝就得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否則做什麼皇帝?唯一的遺憾就是人生苦短,如白駒過隙,所以他最大的願望便是及時行樂,「欲悉耳目之所好,窮心志之所樂」。為了掃除盡情享樂的一切障礙,嚴防群臣不滿,趙高向胡亥提出「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的建議,以恐怖主義對付敢持異議的上層官員,被胡亥採納。於是在趙高推動下,秦帝國「嚴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誅,至收族,滅大臣而遠骨肉」,「行誅大臣及諸公子」,基本上消滅了上層的反對派,使得整個統治階級「人人自危,欲畔者眾」。為了進一步震懾民眾,徹底征服民眾,李斯把恐怖主義推行到下層,他建議胡亥行督責之術,惟有讓「群臣百姓救過不給」,才能打消他們反抗的念頭,也被胡亥採納。二世在李斯的蠱惑下,進一步嚴酷刑罰,「稅民深者為明吏」,「殺人眾者為忠臣」,進一步修訂法律,嚴酷刑罰,大搞恐怖政策。

應該承認,以恐怖主義對付老百姓,有著非常有效的一面,畢竟老百姓中孱頭懦夫多,不怕死的愣頭青少。秦帝國的民眾被逼的「自經於道樹,死者相望」就是明證。但恐怖主義是把雙刃劍,《孫子兵法》云:「甚陷則不懼,無所往則固。深入則拘,不得已則斗。」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就是這個道理。如果當政者動不動把老百姓置於絕境,就難免會官逼民反。不怕有一萬個孱頭就死,就怕有一個好漢挑頭。對秦帝國來說,這個要命的挑頭者就是陳勝!

陳勝本是秦帝國的某端人口,因為某端,所以只能居住在政府指定的「閭左」。二世元年七月,一群某端人口被驅往漁陽戍守。但是天公不作美,下了暴雨,把道路都沖壞了,無法按期到達。司馬遷在《陳涉世家》記述這件事時說「失期,法皆斬。」陳勝和吳廣一商量,覺得送死太窩囊,既然難逃一死,索性大幹一場,於是率領這幫某端人口殺死押送的官吏,舉起反秦的義旗。日日在秦帝國恐怖主義脅迫下煎熬的民眾和豪傑儒生群起相應,六國舊貴族也乘機而起、推波助瀾,看似強大的秦帝國在這幫某端人口的衝擊下竟然在兩年后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有學者對司馬遷所記載的陳勝吳廣起義的原因是否準確表示懷疑,認為是司馬遷的誤記,理由是據《睡虎地秦墓竹簡·秦律十八種·傜律》,秦帝國對徵發徭役失期的處罰為:

御中發征,乏弗行,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貲一甲。其得(也),及詣。水雨,除興。

徭役征伐,不能按期到達地點,僅僅是按照延誤的日期長短,分別給予訓誡、罰一面盾牌、罰一領鎧甲等處罰。如果是遇到雨,還應該免除該次徭役。由此得出結論:所謂「失期,法皆斬」可能是陳勝故意欺騙戍卒以便發動起義,再加上漢初人對亡秦的蓄意抹黑,造成了司馬遷的誤記。對於這位學者的觀點,我不禁呵呵了,明顯是被萬惡的資本主義法治思想洗了腦。老人家說了,「百代都行秦政制」,這位學者明顯對「秦制」的優越性認識的不夠充分。在秦制之下,所謂法律,不過是最高統治者的治民之具,不可能得到尊重,特殊情況下連國家元首的命都有可能保不住,何況屁民?更何況某端人口?秦二世在趙高蠱惑下,「殺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難道他們都犯了死罪嗎?所以關於這個問題,還是政治家們見識高:「我們的法律不是為了約束自己,而是為了約束、打擊、消滅敵人的。如果哪條法律束縛了我們的手腳,就要考慮廢除這條法律。」這個道理,二世和趙高也同樣懂的,他們為了搞恐怖主義方便,本著「嚴法而刻刑」的原則,「乃更為法律」,已經對法律條文做了一次大修訂!所以,司馬遷記載的當是當時的執法情況,秦帝國既然把恐怖主義當作收拾老百姓的法寶,就不可能完全遵守法律條文。在「法令誅罰日益刻深」, 「稅民深者為明吏」,「殺人眾者為忠臣」,的情況下,出現司馬遷所記「失期,法皆斬」的情況是完全可能的。

也許有人會有疑問:秦二世和趙高再蠢,也不可能故意陷民於死地,官逼民反,他們不可能不清楚這麼做最終損害的是他們自身的根本利益。這又不得不再次回到秦制的優越性上來。秦制的優越性,簡單地說可以概括為兩個方面,即中央集權的郡縣制加管理上的科層制,在這樣的體制下,上面的任何意旨在下面的執行中都會變成數據競賽遊戲,大家想必對這種情況不陌生。二世和趙高當然不可能故意陷民於絕境,他們可能想著用恐怖主義手段對人民恫嚇一番,殺幾隻雞駭駭猴,讓老百姓老老實實做順民就可以了,但下面的數據競賽的結果必然是把老百姓逼入絕境,這種情況在古今中外屢見不鮮。

當然,秦帝國也逃不開「玩火自焚」的規律,他們企圖靠恐怖主義震懾民眾,把老百姓變成任我宰割的順民,維繫萬世一系的統治。沒想到恐怖主義是把雙刃劍,在殺傷民眾的同時也給自己挖了個大坑,最終埋葬了自己。對於他們我只能說倆字:「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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