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評論的三種類型
09-18
文學評論的三種類型——兼論錢鍾書啟示的新方向作為文學愛好者,往往有這樣的感受。當我們閱讀原著之後,再主動搜羅和瀏覽圍繞它的各種評論,倘若遇到一些富有啟發性的妙論,真乃讀書的賞心樂事。回顧我們平時經常看到的文學評論,大致有三種類型:第一是針對某部作品本身進行討論。比如沈從文的《邊城》,可以討論這部作品的人物形象、情節設置、人性美,還可以討論它的藝術形式,包括語言特色、敘事手法和行文結構等。如果這個作家還有比較豐富的訪談資料,寫了不少書信日記,其中多少閃動著創作的心得,那麼還可以進一步結合作者的文學理念和創作歷程,甚至他的其他作品,比如沈從文的湘西系列,就像八面圍攻那般,對《邊城》實現一個更加立體的理解。第二種是把作品放在文學史的脈絡中加以認識。文學史裡面蘊含著非常豐富的內容,有百舸爭流的作家流派,風起雲湧的文學活動。當我們把巴金的《家》或魯迅的《狂人日記》置於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的脈絡,就為它們提供了極為厚重而翔實的歷史文化語境,在傳承與突破的種種追問之中,更好地評定一部作品的地位和價值。第三是運用各種文學批評的理論和工具。二十世紀以來的文學理論非常繁榮,湧現出形形色色的理論流派。比如用女性主義的視角來研究張愛玲和蕭紅的小說,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來審視郁達夫的作品。正如文學創作需要不斷突破自身,文學評論也要尋找各種可能性。在這三種常見的文學評論之外,我找到了錢鍾書,並從他開鑿的學問深井中瞥見了富有啟發的粼粼波光。他涉獵廣泛,觸類旁通,有《文心雕龍》中「思接千載,視通萬里」之妙。當錢鍾書為李商隱的《錦瑟》寫下札記的時候,他不會局限在一個作家的作品裡,也不是限定在中國文學史的框架中。他把作品放在世界文學和整個人文藝術的寶庫之中。針對某種重要的文藝現象,《水滸傳》中某段驚心動魄的情節,或詩人李賀某個充滿原創力的奇思妙想,在這個視野開闊而資源豐盈的時空之中,找到與它相似和相通的內容,把它們聚合在一起,藉助精細的分析和總括的力量,對某個重要的文藝現象形成窮形盡相的認識;同時,就其中的具體個案而言,因為有來源如此豐富、又具備內在關聯的各類素材的互相參照,在這種四面燭照之中,對某個實例的獨特性形成更深刻的洞察。如何借鑒錢鍾書的這種思路,我想舉一個例子。我們在讀《西遊記》的時候,唐三藏西天取經的一個重要契機,是唐太宗的靈魂遊歷了死後的世界,重新返回人間之後,他決定要超度地府中的亡靈,並派遣高僧前往天竺國大雷音寺求取大乘佛法。而類似的遊歷死後之世界的情節設置,在人類文化的時空隧道中,能夠聽到一聲聲來自世界各地、久遠而綿長不絕的迴響。在《荷馬史詩》奧德賽的歸家旅途中,他也有過一次短暫的遊歷冥府的遭際。在我看來,史詩中最感人肺腑的地方,是奧德賽見到了特洛伊戰爭中犧牲的阿喀琉斯的亡靈,這個在生前死後都被人們視為整個希臘世界最偉大的英雄,卻用悲切的哭號和長了翅膀的話語向奧德賽傾訴衷腸。這一番遊歷死後世界的見聞,深深地觸動了奧德賽,也栩栩如生地閃動著古希臘世界對於死亡命題的複雜看法。類似的例子還有不少,在蘇美爾人的史詩《吉爾伽美什》中,在柏拉圖的《理想國》中,在但丁的《神曲》中,都有遊歷地府的聲聲迴響,當我們把這些豐富的素材聚集在一起,不但能夠在窮形盡相之中,對這個重要情節及其背後的深刻意蘊獲得更全面、更多元的考察,而且能夠在極其豐沛的素材的交相輝映和互相參照中,對《西遊記》唐太宗遊歷冥府這一構思的獨特性和原創力,它對死亡的思考和想像,它所折射的中國傳統文化的厚重底蘊,以及隱伏在嬉笑怒罵的文字深處的古代觀念世界的浩渺輪廓,獲得更深入的洞察和探索。(作者為清華大學中文系學生,榮獲清華大學首屆朱自清文學獎之文學評論獎,本文系作者在頒獎典禮上的發言,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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