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背後,那頭大象一直真實存在

川普背後,那頭大象一直真實存在

作者:林達

醫改上升為五大大選議題之一,新總統必須處理的第三大問題,這和北大飛的判斷——傷害只是傳言,因奧巴馬醫改生活陷入困境的微乎其微,對大選根本無影響等等結論,太不是一回事了。

編者按:11月16日,鳳凰評論《首席評論員》欄目刊發林達論述美國大選的文章《林達:川普上台,那頭大象終於跑出來了》,引發巨大反響,也收到了一些爭議,最具代表性的是作者北大飛撰寫的《林達認為奧巴馬醫保讓美國人「陷入絕望」投奔川普,有嗎?》一文。現在林達老師特對北大飛的批評進行回應,文章如下:

先要感謝北大飛,指出了我在判定「奧巴馬醫保政府計劃」中非補貼人群的比例上,錯了一個比例數據,使我有機會改過來。但是,他因此引出的一些結論,難以苟同。奧巴馬醫改對大選結果的影響,究竟誰更接近事實呢?

北大飛的關鍵錯處,是把醫改下建立的一個「政府保險市場」,看作奧巴馬醫改後果所影響到的全部了。可能是我的這個錯誤,把他也帶到了溝里。

政府保險市場只是奧巴馬醫改的一部分

奧巴馬醫改是一個龐大法律,影響方方面面,其中一個部分,是建立了「政府保險市場」。登記「政府保險市場」的人群,其中有一部分不受補貼,但他們不等於是奧巴馬醫改下受傷害的人群。北大飛把二者等同,所以他得出結論,受影響的,只是登記「政府保險市場」1040萬人中的15%未受補貼人群,約140萬人。而且「真正因奧巴馬醫保漲價陷入困境的人群,可以想像,比前面計算的140萬還要少很多。我的推測,從比例上來看,能有個千分之五就不錯了。」140萬的千分之五是七千人。

他沒有把「政府保險市場」外的大多數人計入,還遠遠高估了美國人的支付能力。

我討論的對象是因奧巴馬醫改影響,「保費和自付費都突然大漲」的群體。我的數據錯誤,是把這個群體在「政府保險市場」中占的比例算大了,並不影響這個群體大小。除了少數登記進入「市場」,這個群體大部分留在「政府市場」之外,即醫改前就投保保險公司。但是受奧巴馬醫改影響,他們的保費和自付費也都突然大漲,其中多數面臨困境。

不管他們是在「政府保險市場」之內還是之外,總數不變。所以,這個群體遠遠不止於北大飛提到的140萬人。

NBC NEWS在大選前的2016年6月就預報:「自付全部醫保、無政府補貼的數百萬人,將被明年上漲的保險費刺傷。就在總統選舉在家鄉展開的同時,壞消息的更新通知將在今年秋天出來。」報道還引用長期追蹤醫保法律的無黨派Henry J Kaiser家庭基金會(KKF)」的研究,「初步估計,全美全自付醫保客戶,是在五百萬至七百萬之間。」

還有一個群體,無法支付高漲保費和高自付費,已經支付罰金棄保,他們被迫花了錢,卻得不到醫保。《紐約時報》文章「很多人付得起罰金付不起保費(Many See I.R.S. Penalties as More Affordable Than Insurance)」中,就舉了一些實例。如在大選搖擺州密歇根,61歲的蘇珊·里爾登,她付不出每月500美元高保費和6850美元高自付,就選擇支付近1500美元的罰款,不買保險。報道說,這個群體,一半是可以拿一點補貼,但也付不起補貼後的餘額;另一半是拿不到補貼。面對高自付,他們反正是不敢看病。

該文提到,根據KKF數字,這個交罰款放棄醫保人數,在七百萬人以上,2014年是七百五十萬。

這約一千三百萬人還不是受影響人群的全部。《彭博新聞網》在大選前的10月報道:「越來越多的登記奧巴馬政府計劃的人,發現他們的醫保計劃將在明年消失。」「全國三十二個州,至少一百四十萬人,將失去他們現在的計劃。」「只能尋找新計劃,而新計劃選擇更少、費用更高。」這正是發生在「政府保險市場」之外的、自付醫保群體故事的重複。所以,從2014年到2016年,「政府保險市場」內的月保費滿意度,降低11%,不滿意度增加13%,自付費滿意度,降低8%,不滿意度增加14%。

還有,工作單位集體求保,在單位補貼下,個人保費漲的絕對數有限,壓力在僱主一頭,一些僱主選擇更高自付計劃減壓。所以在僱主計划下的,也有很多人自付費大漲。KKF報告,從2011年到2016年,有僱主補貼的工人自付費平均漲幅63%。2014年12月發布的蓋洛普民意調查顯示,全美三分之一的美國人因為無法支付創記錄的自付費,耽誤治療。單位補貼醫保下的高自付費以前就有,也有人付不起,但是立法六年來上升63%的自付費,無疑是擴大了這個群體。

KKF報告,四分之一美國人手頭沒有現金來支付自己醫保的高自付費,會放棄治療或者對醫療債務欠債不還。消費者金融保護局在2014年12月發布的另一份報告發現,討債機構代理追討債的大約一半是醫療費。後來保費和自付費都持續大幅上漲。

醫改受累者,可能影響搖擺州選舉結果

北大飛的一些評論,有自己的想像,例如,我並沒有他描述的「隱含指向,醫保費用上漲,影響了全體美國人」。北大飛說,「我對美國選情相當關注,每天都花大量時間跟蹤各種信息。目前美國各路靠譜專家對選舉分析很多,我還真沒看到一個歸因於奧巴馬醫保保費上漲的。」

我沒有這個「隱含」,所以,也沒有把大選因素全部歸於「奧巴馬醫保保費上漲」。我的原文是,「今年許多州都是票數很接近,CNN比較早根據趨勢就宣布川普勝出。有的電視台到半夜兩點還覺得需要等一等最後結果,因為幾個州都在最後計票,票數很接近,他們不敢宣布:萬一逆轉呢。從這個意義上,許多州都成了搖擺州。它們哪一個反轉,都可能改變結果。」

我的意思是:在那些票數非常接近、已經均勢的州,只要在幾個州,有少數人因一個議題或幾個議題而反對一方,就可能把均勢變為另一方的多數。在搖擺州每一個選民都是不可忽略的。這就是我以前寫過的,在佛羅里達州,一個古巴移民群體就是這樣的少數;他們對美古政策的執著,就是這樣一個不可忽略的議題。

但是我認為,在足以改變大選結果的大大小小眾多議題中,奧巴馬醫改出現的嚴重問題,不僅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一個相當大的議題,所以想補充一下民生細節對大選的影響。

北大飛在文章里表示,奧巴馬醫改不僅帶來好處,也基本沒有什麼問題,而且,極少數人因為醫改,在大選中「反對民主黨」的,都不是因為自己的生活真的受到醫改影響,而是聽信傳言。

他寫道:「有民眾因為奧巴馬醫保而反對民主黨嗎?肯定有,但是,這些人並不是說自己的生活因為奧巴馬醫保出現了困難,而是聽說奧巴馬醫保搞出這些事情,好可怕,感覺馬上就要國將不國了。換句話說,他們在臆想這個國家有一大批人生活出了問題,而不是自己生活真出了問題。」「所以,與其說是奧巴馬醫保造成民不聊生,導致民眾反對民主黨,還不如說,由於各種不負責任的言論傳播,讓一部分民眾以為民不聊生了,而高聲反對民主黨。」

那麼,是否「這些人並不是自己的生活因為奧巴馬醫保出現了困難」,而僅僅是聽信「各種不負責任的言論傳播」,出現「臆想」呢?醫改議題是不是和大選無關呢?

在大選以前,各主流媒體紛紛報道奧巴馬醫改出現大的問題,其中包括無補貼群體保費和自付費大幅上升。如我在文章中引過的CNN的兩個例子,CNN引用受採訪人說的話:「醫療保險應該是保證你不會因為求醫而陷入財務危機,而不是相反給你帶來財務災難。」她家的醫保突然成了房屋貸款的兩倍。各大媒體舉的例子非常非常多,根本無法一一例舉。而這也是我觀察到的許多類似情況。

問題是否嚴重,是否都是「傳言」?可以從前總統柯林頓在一次競選集會上的講話印證。

根據CNN報道,大選前一個月,前總統比爾·柯林頓「在密歇根州弗林特舉行的民主黨(競選)集會上,抨擊《付得起的醫療保險法》,說它湧入醫保市場,導致沒有資格獲得補貼的中產階級美國人的保險費上升。」報道標題就是《比爾·柯林頓稱奧巴馬醫改是「世界上最瘋狂的事情」,事後又試圖彌補(Bill Clinton calls Obamacare "thecraziest thing in the world," later tries to walk it back)》。

他說:「結果,你得到一個瘋狂的制度,突然有超過2500萬人有醫療保健,可是那些拚命幹活的人,有時一周都要工作60小時的人,他們的保費變得翻了一倍,醫療受益卻減了一半,世界上沒比這更瘋狂的事情了。」如果「保費翻一倍,受益減半」只是極少數人遭遇,如果這不是有很多人在焦慮、以致成為競選重要議題的事情,前總統柯林頓的這番講話怎麼可能在民主黨競選集會上發生?密歇根州也是最後計票的幾個州之一,兩個候選人票數只差0.27%。

奧巴馬總統正在幫助競選,前總統柯林頓的妻子希拉里,是以維護奧巴馬政治遺產的形象在競選。所以,在一個星期後,據CNN報道,「柯林頓試圖清除他的批評。」他讚揚奧巴馬醫改創造歷史。然後說,這個被傷害的群體「在很多地方,主要是小企業主和他們的僱員,是因為略多了一點收入,他們得不到擴大醫療福利和《付得起的醫療保險法》的稅收優惠,也因為他們不是團體醫保,就沒有討價還價的能力。」他並沒有否認前面的事實:一個很大的中產階級群體,因為奧巴馬醫改,保費突然大漲,受益大減。誰都知道,中小企業是美國的最重要經濟支柱之一。

前總統柯林頓的講話並不奇怪。面對一個壓不住的議題,誠實呼應受傷害民眾,與這個錯誤徹底切割,表示徹改,以贏回民心,還是另作選擇,相當關鍵。

怎樣處理出問題的奧巴馬醫改,成為大選辯論和各種場合,兩位候選人必須回答的問題。也就是說,主持辯論者和兩位候選人都認為,他們對醫改的表態,會影響相當大一部分選民的投票意向。

各大媒體都關注報道,不僅因為這個群體傷害大、難以承受,還因為在宣傳醫改的時候,原本的承諾就是:「原來有保險的人一切不變,不會因為醫改而額外提升負擔」。其實根據通漲等因素,保費年年會有一定幅度增加,人人都習以為常,若不是超常態暴漲,根本不會突然變成各大主流媒體持續追蹤、深度報道的新聞。

我在文章里舉過一個《華盛頓郵報》的例子,一個五十一歲的穆斯林單身母親,一直是民主黨,這次改投川普,就是說「付不出奧巴馬醫改下的保費了」。

就在今天,我打開公共台,播的是到「鐵鏽州」之一的賓夕法尼亞州做採訪,選舉結果出來前,大家都認為這個州理所當然是民主黨的。他們想問出選民改變的理由。

採訪了兩個人,都宣稱自己一直是民主黨人,但是投了川普。問到那個叫艾倫的婦女,她給自己定位是:「現在是民主黨,正在考慮轉為登記共和黨。」公共台說:「她關注的焦點就是《付得起的醫保法》和醫保的高保費。」艾倫的原話是:「我女兒的保費簡直是荒唐」。「每一個我對他們聊起奧巴馬醫改的人,都說保費幾乎翻倍。」「所以,必須為此做點什麼。」這是受直接親人、友人遭遇影響的例子。賓夕法尼亞也是最後計票幾個州之一,雙方計票只差1.24%。

醫保一直是此次大選的重要議題

在大選兩周前,KFF做了民意調查,結論是,把醫保當作首選關注問題的選民,不是最多數。民意調查的問題是:想一下2016年總統大選,你覺得最重要的一個獨立議題是什麼?最多民主黨選民(36%)最關注候選人本身,最多獨立選民(29%)和共和黨選民(34%)最關注經濟和就業。但是,排五、六個,最關注議題就有醫保。9%的民主黨選民,6%的獨立選民,5%的共和黨選民,醫保成為他們的最關注議題。

這樣,在一千六百萬共和黨選民中,就有八十萬六千選民的第一關注議題就是醫保。根據蓋洛普民調,把醫保問題認定是最重要問題的人,是3%,如果我去除四分之一的十八歲以下人口,是近七百三十萬成年人。但是,蓋洛普評論說,這個數字上升很快。

而且,大家都知道,每個選民都是被數個主要議題所推動。如果問題是,促使你選擇投共和黨的有三個或五個議題,醫保作為主要議題之一,受其影響而作出投票選擇的人數,就可能翻很多倍了。選民背後所代表的受傷害家庭人數,就更多了。例如下面的調查:

《蓋洛普評論:醫保和大選》提到,蓋洛普在2015年11月的更新中,16% 美國人認為,醫療保健系統處於危機狀態,去除十八歲以下,這是近四千萬成年人。「大多數(56%)人表示它有重大問題。」56%,這是一億三千五百萬成年人。對於普通民眾,2015年,是奧巴馬醫改問題開始爆發、走入公共視線的一個分界點。此後,焦慮的數字大增。

例如,《蓋洛普評論:醫保和大選》提到:半年後的2016年5月中旬,「May Gallup的選舉基準研究,根據美國人對影響總統選舉最重要議題的民調結果,將醫保列入了評分的問題清單。《患者保護和付得起的醫保法》被列為前五大問題。83%的人認為「極其」或「非常重要」,去除十八歲以下,那是兩億零一千萬成年人。位列榜首(92%)是「經濟」。

最後「同一項研究中,提出另一個問題,要求美國人列出對下一任總統最急需處理的優先事項。醫保(包括醫療費用和改革)列為第三,僅次於經濟和移民。」

由於美國大多數人生活在老人福利、貧困家庭社會福利和僱主提供的福利之下,他們本人受影響有限。僱主福利下,漲幅壓力由僱主承擔,其中很多人對自己的醫療狀況感覺滿意,但是,他們中間還是有很多人看到了醫改的嚴重問題。也有人壓力大增,因為奧巴馬醫改後,越來越多人的醫保自付費升高,這是他們唯一能付得起月保費的計劃,或者,這就是僱主提供的唯一類型的醫保計劃,幾乎五分之一的僱主只向員工提供高自付費醫保。

在大選前的9月,《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MichaelGerson在《奧巴馬醫改對大選影響》一文中寫道:民主黨對川普的所有批評都是對的,可是「如果說普遍蔑視政府的氣氛幫助了川普,要論及對政治階層軟弱無力的蔑視,要歸功於《付得起的醫保法》……只有18%的美國人說,它幫助了他們的家庭,80%說受到傷害或是無效。」「法律六年多之後,奧巴馬時代最驕傲的成就,卻成了民主黨人的政治負擔……它成為政府不可信的總結性象徵。」

有關北大飛提到的州保費上漲數據,只是一個參照標準,是根據年薪3萬、40歲、不抽煙的人定的「政府醫保市場」價格,並不反應全貌。對於更高收入、年齡大的人,不同城市,會有很大差別。就算在同一檔,亞利桑那州平均上漲116%,它的鳳凰城上漲就是145%。如果是無補貼的中產收入標準,50歲,60歲,它的月保費可能就不止一倍了。以喬治亞為例,在同一檔,40歲的州平均月保費是254美元,亞特蘭大市平均286美元,在2016年,這個州的政府計劃外,60歲以上,已經要600美元以上、自付要幾千美元了,還沒加上2017年的漲幅。

北大飛提到,2017年月保費漲幅不大。首先,2017年的保費上漲,是原來高保費基礎上的上漲,這不是一場大雪,是雪上加霜,「政府醫保市場」外也一樣。例如阿拉斯加州的Anchorage市,「政府醫保市場」內的月保費,2017年平均漲幅是26%(年薪3萬、40歲、不抽煙的「政府醫保市場」),看上去,和亞利桑那州鳳凰城漲了145%相比,似乎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它的漲後月保費是904美元,比鳳凰城高出400美元。50、60歲以上全自付的,估計在月保1200美元以上。

《紐約時報》舉了亞利桑那州一個例子:一名叫LeslieRycroft的婦女,一家四口,她說自己「絕對恐懼」地看到,突然變得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月費2200美元,自付13000美元。幸而她後來工作變動,得到僱主醫保福利。但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幸運。

《紐約時報》一篇文章,標題就是「醫保月費上漲可能影響亞利桑那州的投票」。文章說,「政治爆炸似乎在上周炸開:奧巴馬政府透露,政府醫保市場的中等水平計劃,在亞利桑那明年平均增長116%。這令亞利桑那州成為2016年大選更不可能贏的戰場之一。」

雖然該作者認為,這個最後消息可能不是決定性因素。但是,在這個暴漲消息出來之前,奧巴馬醫改,已經是最後勝出的約翰·麥凱恩利用的主要工具。這個「壞消息」也再次被他利用。麥凱恩競選參議員的電視廣告,廣告詞是:「當你打開你的醫保賬單,翻倍!記住麥凱恩是反對奧巴馬醫改的!」。《紐約時報》文章指出:「麥凱恩先生將醫改法的麻煩,作為他連任競選的核心,在廣告和競選演說上攻擊了幾個月。這是共和黨基地的一個特別有力的議題,在許多人支持了他的主要對手之後,他試圖以這個議題來鞏固自己的支持者。」

亞利桑那州工商會總裁兼首席執行官Glenn Hamer說:「只要有情況圍繞奧巴馬醫改爆發,它往往激勵共和黨人。我會百分之百確定這幫了共和黨一方。幫了多少?誰知道?」

2017年再次漲價的預報,衝擊公眾心理

許多人對「紅州」深懷偏見。認為他們不可變,反正是共和黨鐵票倉,屬於放棄一類。其實不然。這些年紅州們漸漸出現非常大變化,例如我生活的喬治亞州,這次在大選前,第一次從深紅被改為淺紅,幾次媒體認為它搖擺、可能要翻藍。

這次大選,奧巴馬醫改成為對共和黨一個非常大的意外支持,阻遏了這個翻轉速度。例如北卡羅蘭納州,是藍色向南推進最成果輝煌的典型例子,它是南方深腹地,曾經有過南軍、種族隔離等等歷史,這次標為淺藍,變得非常非常玄,以致希拉里和川普最後一刻都去了那裡,最後一刻拔河爭取。結果是相差3.77%。

這個州在奧巴馬醫改後漲幅特別大。夏洛特市年薪3萬、40歲、不抽煙的,2017年政府計劃平均漲40%,看上去,比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少漲了105%,但是它之前基數已經漲大,2017年的平均月保費是就572美元。比鳳凰城還高了一成多。這已經是其他州50歲無補助者的價格了。那些家長50以上、無補貼家庭就很難負擔了。如果沒有奧巴馬醫改,這個州最可能今年就翻藍。

北大飛說:「奧巴馬醫保費用上漲兩成只是一個平均值,有些地方上漲的多,比如亞利桑那漲了一倍多,有些地方上漲的少,比如羅德島州只漲14%,而印第安納州還降了3%。」

「政府醫保市場」的低檔計劃中,2017年確實有漲有跌,但事實是,在美國51個州和地區(DC),只有3個州是跌的,漲的卻是48個州和地區。即便是漲幅不高的州,實際情況和數字反映的不同。例如被主流媒體介紹很多的密歇根州,如果只是去看「40歲3萬年收入的政府計劃平均價格」,以及2017年漲幅,幾乎沒有任何問題。在這一檔上,底特律的2017年漲幅僅5%,月保費237美元。但是根據主流媒體報道,該州家長50歲以上的四口之家,全自付月保費過千,自付過萬。大多數這樣家庭無力承擔月費,就算付了高保費,高自付還是令他們基本不能看病。

所以,大選前,各主流媒體2017年將再次漲價的預報,才對公眾帶來巨大心理衝擊,因為醫改帶來負面變化,變得不可預測。正如「國家事務(National Affairs」的Yuval Levin說,「這表明該系統沒有找到平衡或接近穩定,實際上可以說是變得更不穩定。」「法律限制了保險公司改變現狀的機會。保險公司越來越多地逃離(政府保險市場)。」

在生活中,我感受到周遭美國人家長對高保費高自付費的巨大焦慮,沒有出路,年輕人,尤其是學生,熟視無睹的很多,因為壓力都在爹媽那。

Michael Gerson《奧巴馬醫改對大選影響》一文的結論是:「假如川普勝出,會有許多原因,但是進步派政府治理的戲劇性失敗,會是一個原因。」失敗的政策改變了無數家庭的具體生活,成百萬家庭陷入不同程度的困境。這個原因在一些州可能不成為重要原因,在一些州會重要很多,在一些搖擺州可能影響結果,例如北卡羅蘭納、賓夕法尼亞、密西根等等。

醫改對選民的影響,我引的都是支持希拉里的主流媒體內容,主流媒體上那些受傷害家庭的田野調查,實在太多,根本引不過來。奧巴馬醫改對一部分民眾生活帶來巨大負面影響甚至災難,向公眾確認這一事實的,除了主流媒體,可以說前總統柯林頓是影響最大的一個。

不能忽視醫改對中小企業的影響

北大飛說:「再次強調一點,這個保費上漲,涉及的是奧巴馬醫保,和我們這類本來就拿僱主醫保的,普通的中產階級家庭沒有任何關係。」一是他把「政府醫保計劃」當作了奧巴馬醫改的全部;二是他沒有看到,在美國大城市高大寫字樓外,大量中小城鎮和鄉村,生活著柯林頓說的小企業主和他們的僱員,他們自己支付一切開支,沒有任何國家或者僱主醫保,而他們也是普通中產階級。這是大選所謂農村包圍城市的原因之一,也是保費更高的老年人更多決定投共和黨的原因之一。

北大飛的表述,只證明了那個「社會深層分裂」的「隔絕」,同為中產階級,可以冰火兩重天,一方對另一方的大量存在、生活困境,沒有印象和概念。

北大飛提到,奧巴馬醫改問題,是共和党參議院魯比歐封鎖了「風險走廊」造成,就是說,參與「政府保險市場」的保險公司開支出現問題,本來應該由聯邦政府撥款補貼(即風險走廊)解決,這樣就不會漲價。

現在退出去的保險公司UNITED HEALTHCARE,虧了6.5億美元,NORTH CAROLINA BLUE CROSS BLUE SHIELD虧了4億美元,其他我沒有去查,都用稅金補貼能不能穩定這個「政府計劃」我不知道,如果不能穩定,政府長期補貼虧損是不是受得了?我不是專家,超出討論範圍了。就算是這樣,稅金也不會補貼「政府計劃」之外的保險公司。奧巴馬醫改受傷害者,基本都在「政府計劃」之外。

和討論有關的是,在大選中,奧巴馬並不像前總統柯林頓一樣,承認醫改出了大問題,要立即想辦法改,哪怕說都是對方黨造成的都可以。他只是強調有人受益的一面,其實反而給對方競選帶來機會。

是有人受益,可是,計劃內只是個人口零頭。由於奧巴馬的醫改政策,對任何病不拒保,不提高保費,子女依附父母保險計劃從18歲擴大到26歲,等等,已經導致全國保險公司開支大升,向客戶轉嫁。保費漲價和看病自付費漲價的問題無法解決。前面說了,無補貼或交不起補貼,以交納罰金棄保的七百多萬人,此外,五百萬至七百萬人全自付者,面臨月保金大增和高自付的巨大壓力。

有僱主補貼的,個人壓力小,僱主壓力大,對中小企業生存發展有影響。如前述,據2014年12月蓋洛普民調,2014年12月,全美已有三分之一美國人因無法支付創記錄的自付費,耽誤治療,既然從2011年至今,有僱主補貼的工人自付費平均漲幅63%,2016年顯然更嚴重。

加上醫改法律規定,不論企業具體情況如何,50人以上企業必須為員工購買醫保,由於醫改後保費過於昂貴,一些企業會選擇以收入8%的罰金替代,不論哪個方案,中小企業更難盈利和發展。

醫改上升為五大大選議題之一,新總統必須處理的第三大問題,就是這麼來的吧。

這和北大飛的判斷——傷害只是傳言,因奧巴馬醫改生活陷入困境的微乎其微,對大選根本無影響等等結論,太不是一回事了。

論受益,受損和受益也遠不能相抵。不說保費,僅高自付費,已經看不起病了。折騰一番,只是換一撥人看不起病,而且人數更多。也許醫改的一些冒進是可以避免的。循序漸進、試點、不求面面俱到,也許可能避免這樣大面積問題。我是外行,這些問題留給專家。

北大飛低估傷害的一個原因,也許是中產階級美國人和華裔美國人的巨大區別,華人中產階級很難想像美國中產階級沒有足夠積蓄的嚴重情況,不是他們生活不好,是種種原因,包括生活方式(如貸款太多),也有運氣不好(如我提到的贍養費困境),造成他們極少甚至無積蓄。這也是我最後想再次強調的,也就是我說的大家視而不見的那頭大象:

根據美聯社和BORC公共事務研究中心在2016年5月的調查,有將近三分之二的美國人拿不出一千美元應急。根據聯準會去年的調查,47%的美國人甚至拿不出四百美元應急。在這個龐大群體中,年收入五萬美元的家庭,有四分之三拿不出一千美元應急;年收入五萬至十萬的,有三分之二拿不出;年收入超過十萬美元的,都有38%的人表示,要馬上拿一千美元出來應急,也會有困難。如果要拿出三、五千美元,估計下,拿不出的是什麼比例? 如果不是一次性救急,是突然每年固定要多拿出幾千美元付月費,看病還要自付,這怎麼能不絕望、焦慮?

也許有人問,川普醫改方案一會兒說全拋棄,一會兒又說保留最花錢的兩條,料想以後還會變,他就能做好嗎?這也是一個選舉心理。一方有民間嚴重不滿問題,競選者常常會大肆攻擊,誓言改進,焦慮求變的選民們會條件反射一樣想:此路不通,換人試試看。儘管上任後很可能大打折扣。所以公共台問到:川普就能改變嗎?那個賓夕法尼亞民主黨反水的選民回答:如果他不改,共和黨四年後還會有希望嗎?這裡一直不就是這樣嗎?上上下下。

最後再次感謝北大飛指出的那個數據錯誤,我會改過來,這讓我更深入了解醫改問題,文章也可以修改補充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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