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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我的春秋我做主——春秋三百年精彩大歷史(7)  

第四章 王朝東遷  公元前771年,周幽王身死驪山,鎬京陷入犬戎之手,人民慘遭劫難,繁華毀於一旦。王畿搞出這麼大動靜,周邊的諸侯終於相信,這回再不發兵救援,下次就真沒得玩了。  坊間還有一種流傳的說法是,其實鎬京的變故當時並沒有大範圍傳播開去,只不過因為犬戎的行為過於荒蠻暴虐,就連之前為他們充當內應的西申侯都看不下去了,於是向周邊諸侯示警,請求正義人士起兵靖難。  總之,無論是哪種說法,晉文侯、衛武公、秦部落首領嬴開和鄭武公四路豪傑首倡義舉,第一時間親自率軍趕赴鎬京,驅逐犬戎。  犬戎素來習慣打運動戰,要他們固守鎬京,一則無心,二則無備,所以很快就在義軍的逼迫下,主動撤出鎬京,榮歸故里。  戎人自覺跑路,四路義軍追趕莫及,只好換個方式繼續擴大戰果,具體來說,就是與西申侯等一道,扶持廢太子姬宜臼在西申國登基,史稱周平王。

  繼立新君,表明了周王朝面對戎人侵襲時打不爛、扁不死的戰鬥精神,這本是件振奮人心的好事,可是大夥的情緒卻提振不起來。  因為,就在周平王即位的同時,虢石父的兒子虢公翰卻另起爐灶,糾集了大大小小十數家諸侯,在惠邑(約在鎬京附近某處)將姬宜臼的叔叔姬余臣擁立為王,史稱周攜王。  周王朝講究子承父業,從法理上來說,姬余臣並沒有王位繼承權。所以,當時的主流評論大多把周攜王看作是偽政府形象代言人,把虢公翰等人看作是亂臣賊子。  可是,惠邑方面自我感覺良好,大大方方地改元建年,設立百官,建造宮殿,修築城牆,同時發布文書,詔告天下,儼然以王室正宗自居。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主,「周二王並立」的局面,對於天下而言是個意外,對於周平王而言則是種恥辱。可是,周平王根本無暇顧及惠邑政權的非法成立,他現在最緊迫的關切,是如何防範戎人捲土重來。  周平王雖說在西申國建立了流亡政府,但不可能在西申國長期定居,他遲早還是要遷回到王畿故地去。  而鎬京已被犬戎大肆破壞,百姓流散,宮殿焚毀,牆垣倒塌,滿眼荒蕪,光景甚是凄涼。假如周平王復都鎬京,則非但缺乏必要的硬體設施來維持正常運轉,而且上次爽了一把的戎人勢必會像印度黑公交司機一樣梅開二度乃至樂此不疲,在他們的魔爪下,鎬京基本上就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鑒於此,周平王和一部分閣僚萌生了遷都洛邑的想法。  洛邑,又名成周(相對而言,鎬京又名宗周),周王室的直轄屬地,它是僅次於鎬京的大型城邑。  周武王滅商後,為了鞏固周王室對東方的統治,便計劃在伊、洛二水流域的夏人故居之地建設一座新的都邑——洛邑。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洛邑尚未動工,周武王就病逝了。  年僅十三歲的周成王繼位後,奉命監守武庚(先秦講究滅國不滅祀,商朝滅亡後,商紂王的兒子武庚被封於殷商的舊都安陽)的「三監」(周武王為了防止殷商餘孽作亂,在朝歌及其附近地帶設置衛、鄘、邶三個軍事管理區,對安陽形成了新月形包圍鏈,史稱「三監」。三監的負責人分別由武王的胞弟管叔鮮、蔡叔度和霍叔處擔任,他們三人同時擁有自己的封國,即管國、蔡國和霍國)因為不滿周公姬旦攝政,竟然聯合武庚發動叛亂。  三年後,周公誅殺武庚,平定三監,復令胞弟康叔在武庚和三監的封地上重新組建衛國,周武王未竟的計劃也被緊急提上日程。  於是周成王派召公勘定地理位置,周公審驗復察,洛邑隨即動工興建。  工程畢竣後,城邑建制嚴整,規模宏大,周成王欣喜不已,親自蒞臨洛邑,舉行祀典,下令將參與「三監之亂」的「殷頑」盡數遷來監視居住,回程時又特命周公留守,儀式非常隆重。  至周昭王、周穆王時代,周政府進一步加強對東方事務的管理,因為洛邑位於天下中心,四方貢賦道里均等,漸漸成為了王朝的陪都。  以上這些,大致可以解釋周平王為什麼要選擇遷都洛邑。可是,遷都這樣的事情,往往會遭遇巨大的阻力,確切點說,是來自土地利益既得者的阻礙。  在周代,搞務員為國家工作是不能領取工資獎金和津補貼的,他們的酬勞全部來自於采邑,即從獲封的城邑或土地上收取人民的貢賦以取得貨幣、實物收入和役力資源。言下之意,擁有了土地,就等於擁有了利益;擁有的土地愈是肥沃,獲取的利益就愈是豐厚。  而對於周平王屬下的王公貴族而言,遷都洛邑,就意味著他們將失去在鎬京固有的土地,至於到了洛邑後周平王再怎麼分封,封得好還是封得壞,封得多還是封得少,都是個未知數。  所以,有不少權貴都明確表示,反對遷都。  大地主想遷,小地主不想遷,雙方免不了要唧唧歪歪地辯論一番。關於這段過程,本人不才,只在《東周列國志》中找到了相關的記載,雖屬小說家言,但它所闡述的道理還是非常嚴謹的。  辯論中,正方的觀點無非就是「鎬京損毀嚴重,修的話人力物力財力都難以支持,不修的話又難以抵禦戎人;洛邑乃周成王特意營建,其城市與宮殿的建制規模均與鎬京無異,遷都洛邑實在是明智之舉。」這種論調很主流,但是也很平庸。  作者又借衛武公之口表達了一種反方的觀點,很是讓人眼前一亮。衛武公說:「鎬京東當骰函之險固,西擁隴蜀之富庶,山河形勝,沃野千里,天下莫過於此。洛邑雖處天下之中,但地勢平緩,無據可守,緩急難備。今棄鎬京而就洛邑,恐非良策。」  這種觀點的不平凡處在於,多年之後,一個叫秦的原本不起眼的諸侯,就是佔據了鎬京所在的渭河平原,進而掃平天下,一統六合,開萬世帝皇之基的。  坦白說,遷與不遷都有道理,到底選用哪套方案,關鍵還在於周平王的勇氣與謀略。如果能力與任務不相匹配的話,任務庶幾是不能成功的。  以周平王的能力而言,洛邑雖然無據可守,那也是以後的事;鎬京雖然東當骰函之固,那也架不住要命的戎人從西邊打過來。  因此,過多的討論已無必要,公元前770年的某天,周平王發布命令,遷都洛邑。等到快要啟程的時候,周平王突然發現,想說遷都,並不是很容易的事。  所謂遷都,就是要將中央政府高層重要機關總部從舊都遷移至新都,包括大量的人員和物資都要來一次長途旅行。  那麼問題就來了,如此多的政要、政要夫人、政要千金以及政要家財從陝西寶雞千里迢迢運到河南洛陽去,要是半路上遇到戎人打劫怎麼辦?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我清楚地記得,北宋宣和年間,山東省臨朐縣柳山鎮一帶,就發生過一起類似的案件,其結果或許對評估周王室東遷的風險有些啟示。  當時,有個叫劉高的知寨,帶著熟女人妻從柳山下經過,一行人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原本走得很嗨皮。不料斜刺里躥出一彪車匪路霸,打頭的諢號「矮腳虎」,他也不要什麼買路錢,喝使嘍啰直接將劉知寨擊斃,順手就把知寨夫人變成了壓寨夫人。所以,周平王暗地裡琢磨,是不是找一家有實力有信譽的鏢局,委託他們把自己這一大幫子給押運過去。  找誰呢?誰會傻到應承這件成本高、風險大,而且預期不會產生經濟效益(周平王現在可是一貧如洗)的生意呢?  別說,喜歡學雷鋒做好事的傻人還真有,秦部落首領嬴開挺身而出,他願意。  周平王感動得熱淚盈眶,當即就許諾,我雖然付不起錢,但是給得起政策,「戎無道,侵奪我岐、豐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表白過後意猶未盡,又賜予嬴開正式的諸侯名分,以表彰他襄助王室的勛勞。  同學們瞧瞧,傻人有傻福,好人不吃虧,我們原本以為嬴開是做義務勞動,沒想到他賺了個盆滿缽盈。  就這樣,在秦軍的護衛下,周平王率領文武百官有驚無險地遷到了洛邑。  周平王本人是周王室的嫡系子孫,他遷都洛邑後並沒有更改國號,當時的人們也都以周人自居,可是幾千年後的史學界硬說洛邑政權不能稱為「周」,而應稱為「東周」,搞得姬宜臼的人生一不小心就變得不平凡起來。  周平王東遷洛邑後,按理說應該趕緊騰出手來拍死周攜王,畢竟周攜王就像是睡在周平王卧榻之畔的野男人,理論上說總還是存在著翻身上床的可能性,要是哪一天他真的反客為主,那周平王可就糗大了。  然而,周平王現在的境況最多也就是勉強解決了溫飽,要他擠出點費用來打壓周攜王,那簡直比要他擠出點奶水來還難。  這種說法沒有任何誇張的成分在內,東遷後的周王室僅僅擁有今日河南西北部的一隅之地,東不過滎陽,西不跨潼關,南不越汝水,北不抵沁水,方圓只有六百餘里,地窄人寡,如果把這點家當拿去和那些瘋狂擴張的諸侯比,東周的王畿頂多只相當於一個中等諸侯國。  這樣說起來,周平王似乎挺衰的。但是我覺得他大可不必氣餒,因為哪怕就是這點家當,他的子孫硬沒一個人能超過他。  既然憑藉自己的實力不能搞定周攜王,那麼憑藉諸侯的力量可不可行呢?理論上絕對可行。  《史記?周本紀》就說了,「平王之時,周室衰微,諸侯強並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要是上述諸侯無論哪一家願意拔刀相助,周平王都可以高枕無憂,可是,人家願意嗎?這個…  我們不妨先看看,西周末年至東周初年,周王室和天下諸侯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周王室推行分封建制,天下諸侯一般是由下面這些人物構成。  一類是姬姓宗親,周王室使他們鎮守四方,永為王畿之藩籬,例如晉國、衛國、鄭國、魯國、燕國、虢國、蔡國等。這類諸侯佔了天下諸侯數的大半,史傳周初分封時,「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  二類是周的功臣宿將,例如齊國、楚國、秦國、徐國等。  三類是三皇五帝及夏、商的苗裔。先賢有德,不能斷了祭祀,故封舜的後代於陳、夏的後代於杞、商的後代於宋等等。  當西周建立之初,國威震於四方,諸侯無不敬服,分封建制確實起到了穩固疆土、促進統一的積極作用。  但是世異時移,各諸侯國主與周王室之間,已經淡化了前代的血緣關係和戰鬥情誼。各諸侯國擁有自己的行政、司法、財稅與軍隊體系,本身具備了一個獨立政權的基本條件。  隨著時間的發展,有的諸侯實力之強盛,已經遠遠超出了諸侯這一法律地位所能涵蓋的範疇。  西周末年,周王名分上還是天下的行政首長和精神領袖,但從實際掌控能力來看只能算是共主;各諸侯名分上需要承擔朝拜、納貢以及拱衛周王室的義務,但實際上多有荒廢,譬如周厲王被流放期間,諸侯們就集體把周王室晾到了一邊。  那麼,周平王喬遷新居後,這種尷尬的局面是否有所好轉呢?實事求是地說,依然不容樂觀。幾乎所有論及東周的史料中都無一例外地提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楚國並沒有派人入京朝拜供奉,這似乎反映了當時天下諸侯對周王室的一種態度。  周平王固然可以為楚國的失禮衝冠一怒,但是反觀楚國,之所以敢於挑戰周王的權威,原因無它,一是荊楚地處偏遠,中央政權的影響力難以抵及,可以藉助優越的地緣條件發展壯大,擁有與中央抗衡的實力;二是周王室經過幾代君主的不懈折騰,已經喪失了羈縻諸侯的能力。你周天子也會被混沌初開的犬戎攆著屁股跑?你不過如此嘛!  隨著周王室的日益衰落,中央政權更加需要諸侯提供財政支持和武力保護,甚至淪落到了割讓王畿之地以結交諸侯的地步。  此時的周王室,只能依靠之前殘存的血緣關係及政治遺產,在諸侯的夾縫中艱難求生。而諸侯也利用周王室乃天下正宗的政治噱頭,來謀取各自的利益。  總之,在一個足夠強大、能夠憑藉一己之力吞併四方的諸侯崛起之前,周王室尚能夠勉強維持名義上的天子身份,但要想有太多的作為(譬如發起剿滅周攜王的內戰。不過周攜王並沒有鬧出多大動靜,於公元前750年被晉文侯剿滅)已無可能。  幸運的是,各諸侯之間明爭暗鬥,相互牽制,難以出現一個足以取代周王室的超級大國,這也正是東周五百餘年一息尚存的原因。  不幸的是,在那個弱肉強食,成王敗寇的紛亂年代,睥睨天下的雄主終究會脫穎而出,而東周的命運,也將在另一場華美的演出中,扮演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並緩緩退出中國大歷史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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