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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若夢

四季,以亘古不變的姿勢輪迴著歲月的年輪,那些散落在塵寰里的花,便循著節氣的變化,站於自己的一隅天地,體味風吹雲過冷暖沉浮。花的開落,自有它的一段塵緣,其實與我們無關。只是,當我們沿著光陰的小徑,一路走過,或悠閑,或疲倦,或歡喜,或憂鬱,便,總會有一些似曾相似的風景,牽著一縷季節的風,映入眼眸,拂醒一段沉睡已久的陳年舊事。總在想,我的前世,是不是就是一朵開在塵埃深處的花?如若不是,為何,那些摺疊於古老年歲里的記憶,總是會被一朵小小的花,驀然驚醒。初夏的五月,被裝在大嬸們婆婆們輕巧挎著的濕漉漉的小竹籃里,橋頭小巷,便氤氳了一季的清香。清新淡雅的馨香,如白玉般溫潤的色澤,嬌羞,朦朧,黃桷蘭啊,黃桷蘭,就這樣,輕鬆地撥開了歲月的層層雲霧,讓那段沉沒於荒蕪原野上的記憶,若一朵細碎的花般,兀自悠然地綻放於我的眼前。那年,我十四歲。我一直確信,我的青春是從十四歲開始的。本只是歌中唱著的一株小苗,俄頃間,便顫顫抖抖地萌發出一些稚嫩的花苞。但是,對於這些花苞,沒有人來告訴我它開放的理由,我也睜大著惶惑的雙眼,不知該去問誰。在家長和老師的面前,我只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因為,我總會依著他們的意願,努力地汲取著他們給予的陽光和水份,在他們的歡喜中長葉開花。殊不知,伊始的青春,如一把尖利的匕首,正閃著凜凜的冷光,一寸一寸地割裂著我的肌膚。看著我滴著血痛苦地扭曲著,瑟瑟縮縮地蜷成一團,卻始終是咬著牙,不敢發出一點痛疼的呻吟,它就在一旁冷冷地笑著。內心的極深處,充滿了困頓,迷惘,慌亂,恐懼,惶惶中無處安放,卻必須尋一處淋漓渲瀉的舞台。於是,學會了在大人的視線之外,與兩三個老師眼中的壞學生,無所事事地遊盪於長無盡頭的鐵軌上,或者縱橫的阡陌間。學著電視里壞女人的模樣,扭著瘦弱細小的腰身,塗抹著猩紅的口紅,纖細的手指中夾一支劣質的香煙,卻總是被濃濃的煙味,嗆得咳出眼淚,於是,我們放肆地大聲笑著,笑著笑著,又笑得哭了。或者,翻過一道殘破的土牆,偷摘農家小院剛剛結果的青葡萄,坐在暮色中的田隴間,咬破青葡萄的皮,又酸又澀的汁液正如我無處可逃的青澀的時光。那時,也常常與同桌的男生偷偷地拳腳相加,只是為了桌上那條刻痕深深的三八線,卻因力量懸殊,總是打不贏。看著同桌那張得意的臭臉,我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叫做山的男孩。山比我高兩個年級,是同個家屬院里一個玩伴的表哥,上學期剛剛轉到我們學校來,住在玩伴的家裡。也不知是怎麼的,每次放學回家的路上,總會碰到山。山會微笑著對我說,我們來賽跑吧,看誰先跑到家。我會不服氣地甩甩頭說,哼,小看我啊?然後撒腿便跑。有時,山會贏,更多的時候,是我贏。後來總是哂笑自己的傻,高高大大的山,如若不是故意輸給我,我哪有贏的機會?只是當時並不曾想到這點,還以為自己的長跑很是了得。遇見山時,惴惴不安地說出了讓他幫我揍那小子一頓的想法。印象中的山,似乎任何時候都是微笑著的,他連為什麼也沒有問我,就笑著爽快地答應了,只是問,想好久揍那小子。額,這點,似乎還沒想好。我說,選個合適的時間再說吧。也許,一切都只是巧合。因為,我情願,將人生一些境遇,叫做巧合。一天上學遲到了,被冰冷的鐵門攔在了校外。山剛好晚我一步到來。山站在我身後,舉著一串用白色的棉線穿好的黃桷蘭,遞到我面前,聲音很是柔和地說送給我的。我可以和男生打架,也可以找男生幫我打架,但是,接受一個男生送的花,於我,卻是萬萬行不通的。那時的我,還沒有學會接受男生遞過來的禮物,包括隔壁班男生傳來的紙條。我覺得臉上燒得厲害,只敢低垂著頭,沒有多餘的動作,他也看不清我的表情,我低聲而絕決地拒絕著他。那一串清雅素潔含苞欲放的黃桷蘭,帶著夏初清晨陽光的味道,一直晃晃悠悠地懸於我的眼前,直到校門開啟,我羞紅著臉,落荒而逃地衝進了學校。後來,再看見山時,我就遠遠地急急地躲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害怕見著他。似乎我躲著他,就會躲過一場,黃桷蘭的花殤。揍人的事,自然是不會再與他說了。只是覺得,山的身影,很是冷清,很是落寞。時間短暫得如黃桷蘭的花期,那年的暑假,很快地就來了。只是,放假之後,就再也沒見到山了。我小心翼翼地向玩伴打聽,玩伴非常輕鬆地說他回自己家了,來這之前,他已經得了絕症,到這裡來,只是為了就醫確診。我怔怔地聽著,無法從玩伴平和的眼神中判斷出真假。整整一個暑假,曾經的困惑和迷惘如抽絲剝繭般,從我的身上,遊離而去。我的心,歸於安靜和岑寂。一個長長的盛夏,更多的時候,我只是獃獃地坐在書桌前,將發燙的臉頰枕在手臂上,想起那串淡淡的黃桷蘭,還有那個帥帥的微笑。如果我早知道山患有絕症,是否還會狠心地拒絕那串黃桷蘭?我怎麼也沒想明白,山的生命,難道就如一朵嬌小的黃桷蘭,明明剛才還是一朵圓潤飽滿的花苞,正小心地舒展著一片潔白的花瓣,欲舞出自己如蝶般的靈魂,轉瞬間,便在蕭瑟的秋風還未到來之前,枯萎凋殘?曾經,我那些關於青春的酸酸澀澀的痛楚,在凝重而悲憫的生命面前,又是顯得多麼地微不足道。那年暑假過了之後的第二年暑假,因媽媽工作的調動,我家也搬離了那裡。時至今日,當時的玩伴已沒了蹤影,更別幻想還能打聽到山的消息。歲月,又兜兜轉轉地,回到了夏初的五月。從那張潤濕的藍布上,精心地挑選兩朵白色棉線串起的黃桷蘭,別在紐扣上,隨著婀娜擺動的步子,輕拂的夜風,也沾染著沁人的香甜。眼角不禁就有些許微微的潮濕。山,謝謝你,在我人生最迷茫時,是你讓我懂得了生命的涵義,只是,只是,這份認知的轉變,卻是以另一種生命的殘酷為前提。山,現在的你,可好?唯希望,當初玩伴所說,只是她的一派胡言,或者,是我在黃桷蘭的清香中,沉沉地夢了一場。而此刻的你,正在彎腰拾起一串淡白的黃桷蘭,充滿柔情地別在,你愛著的女子的紐扣上。淡雅的清香,也會喚醒你一季的記憶,恍惚間,眼前出現那個小臉漲得通紅的女孩,她是那麼無情地拒絕了你送的花,想著想著,你好看的嘴角,就輕輕地揚起,彎成了微笑的弧度,你在心底默默地與她輕言:謝謝你當初的拒絕!隔著喧囂的紅塵,黃桷蘭,依然,在一季又一季初夏的風中,靜靜地開放,靜靜地凋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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