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恐怖片票房連創紀錄，中國恐怖片為何仍在低谷掙扎？

文/江宇琦

上周末，小成本恐怖電影《忌日快樂》強勢登頂北美周末票房榜，擊退了剛剛上映一周、飽受好評的1.5億美元大製作《銀翼殺手2049》。與此同時，現象級恐怖電影《小丑回魂》仍舊在延續它的票房奇蹟，順利超過斯皮爾伯格的《大白鯊》以超3億美元的本土票房成為史上最賣座的恐怖片。值得一提的是，到目前為止，《小丑回魂》位居北美年度票房榜第五，而在二十一世紀里還沒有恐怖片能夠收穫到這樣的好成績。

這還僅僅只是2017年北美恐怖片的兩個閃光點，從年初到現在，小成本恐怖片不僅多次登頂周末票房榜榜首，甚至還完成了對多部同檔期好萊塢大片的口碑與票房的超越。

但反觀中國，恐怖片仍舊被視為「爛片」的代名詞，2017年到目前為止不僅沒有出現令觀眾們滿意叫好的恐怖佳作，就連像《孤島驚魂》、《京城81號》這樣類似的票房爆款也難尋蹤影。政策的限制與專業人才的匱乏，讓本就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中國恐怖片顯得愈加低迷。

北美票房低迷，恐怖片卻在高歌猛進

截至目前為止，2017年共過去了42周里，有10周的北美周末票房冠軍都被恐怖片收入囊中，佔了近四分之一。其中《分裂》、《小丑回魂》更是分別霸佔榜首多達三周，甚至將同期的《生化危機：終章》、《王牌特工2：黃金圈》甩在了身後。而2016年僅有《招魂2》（1周）和《屏住呼吸》（2周）兩部恐怖片成為過周末票房冠軍，2015年時這一數字則為0。

在成功登頂的六部恐怖片里，除了後繼乏力的《黑暗塔》外，其餘影片均為中小成本製作，且光是在北美地區的票房成績就達到了成本的數倍甚至數十倍之多。

相反，多部被好萊塢給予厚望的大製作表現卻遠遠低於預期：《異形：契約》、《加勒比海盜5》、《神偷奶爸3》、《賽車總動員3》、《猩球崛起3》、《變形金剛5》、《新木乃伊》等大IP的票房相較於各自的前作都有20%上下的回落，有的甚至虧得連成本都無法收回。

受此影響，2017年暑期檔，北美票房同比下跌16%，總票房創造10年新低，北美院線聯盟的分析師們將此稱為「一場慘敗」。而《忌日快樂》對成本數十倍於它的《銀翼殺手2049》的壓制，也似乎宣告了大製作們的頹勢似乎並未止於暑期檔。

口碑方面，恐怖片同樣實現了對同檔期其他影片的勝利。與《分裂》同期上映、首周末位居北美票房榜第二的《極限特工》公映後爛番茄新鮮度僅為43%，遠不如《分裂》的80%；《逃出絕命鎮》在上映期間，爛番茄新鮮度更是高達99%，讓同期的《金剛：骷髏島》的78%都黯然失色；《小丑回魂》更是實現了真正的零差評——爛番茄新鮮度一度達到100%，碾壓同期所有影片。

毫無疑問，恐怖片在2017年已然成為了美國影視產業的一大亮點，甚至搶走了原本屬於大片們的蛋糕。

而事實上，這樣的爆發並非是偶然。一方面，美國恐怖片長期以來都有「以小博大」的傳統，據《紐約時報》早年間的報道稱，恐怖片是好萊塢所有商業類型片里投資回報率最高的（在所有類型里僅次於紀錄片），光是在美國就能收穫平均6倍於投資的回報，此前美國影史上回報率最高的10部電影里有5部是恐怖片。

另一方面，好萊塢對於北美本土市場的「忽視」，則成為了恐怖片能在2017年集體大爆發的重要原因。銀翼文化創始人馬賀亮告訴壹娛觀察（微信ID：yiyuguancha），北美電影市場的頹勢和恐怖片的大賣是有聯繫的：

「好萊塢一直在做全球類的商業電影，因此它會以海內外的市場情況來作為其評估風險的依據。在這種情況下，電影公司會更傾向於去做電影的續集、翻拍，這樣相對比較保險。慢慢的，過去那些在美國本土能夠創造高票房的科幻片、奇幻片、工業大片統統被資本綁架了，以至於好萊塢有巨額投資與全球最頂尖的電影工業，但在整體的創意上卻非常匱乏，沒有能刺激觀眾的點了。相反低成本的恐怖片，面向的就是本土市場，更能照顧到美國觀眾的意願，這也就決定了這種類型片能作為一種新的刺激，受到北美觀眾的歡迎。」

與此同時，由於好萊塢的全球戰略，也決定了其價值觀必須是更加「普世」的，很多具有「美國特色」的因素也被忽略了。馬賀亮認為，《逃出絕命鎮》等小成本恐怖片能夠大賣，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在於對於北美本土的社會環境有一個關照。

「《逃出絕命鎮》基本上是把《萬能鑰匙》里黑人和白人的關係顛倒了一下，但是大家對於這種社會矛盾極端化的體現還是能在這部影片里看到，包括一些政治正確。」這種關照本身，在社會矛盾日趨激化的美國，顯然會具有較強的話題性。

由此可見，恐怖片大賣對於美國電影業來說並非一個喜訊，而是某種意義上的一次警鐘。就像北美院線聯盟的票房分析師傑夫·波克所說的那樣，製片廠以為最保險的那些創作模式，賺錢能力已經遠不如以前了。

政策束縛、人才匱乏，但恐怖片在中國仍有市場

就在北美恐怖片趁勢發展的同時，在全球第二大電影市場中國，恐怖片的市場卻正在經歷進一步的萎縮。從2010年開始，國產恐怖片數量逐年遞增，2014年時僅有23部恐怖片在院線上映，到了2016年時這一數字便翻至67部。可國產恐怖片的票房成績卻並未隨之而提高：2014年國產恐怖片的票房佔比就已到達1%，但恐怖片數量最多的2016年這一數字卻跌至0.82%；2016年，全年僅有《筷仙》一部國產恐怖片票房過1000萬，其餘的恐怖片票房甚至不足700萬，而2014年則有8部千萬級的國產恐怖片。

2017年，已上映的華語恐怖片里，並沒有哪部可以被歸到「成功」的行列里，口碑票房均沒有太亮眼的表現，豆瓣評分都在3、4分左右徘徊，票房成績也以百萬級的居多。雖然《京城81號2》拿下了2億票房，但這一成績僅為第一部的一半，評分也進一步下降到了3.9分。

這種低迷，似乎也和中國恐怖片向來的頹靡是「一脈相承」的。根據網易新聞於今年7月發布的一份大數據報告顯示，在綜合比較了過去15年里15600部華語電影的豆瓣評分後可以發現，恐怖片和驚悚片是除了情色片這一特殊類型電影外，華語電影爛片率最高的兩大類型，其中恐怖片的爛片率更是接近70%，也就是說國內每拍四部恐怖片可能僅有一部是「合格的」。

而在票房層面，除了少量爆款，恐怖片也是華語電影中比較弱勢的一個類型。據媒體統計，2012年至今票房能夠突破1000萬的國產恐怖片僅有33部，其中能過2000萬和5000萬的分別只有15部和6部，多數恐怖片票房都在500萬以下。

在談及為何國產恐怖片長期處在一個低谷時， 著名影評人、編劇張小北表示，在中國，恐怖片是所有電影中受審查制度限制最嚴的一個類型，這就從根源上斷絕了很多優秀恐怖片誕生的可能。與此同時，作為一種類型片，生產優秀的恐怖片需要豐富的製作經驗，歐美等國家在恐怖片製作上都有一套約定俗成的規則。但中國的創作者們卻長期在迷霧中瞎摸索，拍出一些質量低下的「PPT」，並沒有積累到任何經驗，最終只會越來越差。

馬賀亮則指出，政策的確從某種程度上限制了華語恐怖片的發展，但人才的匱乏更是我們無法迴避的一大癥結。他表示，國內許多院線電影的創作者選擇拍恐怖片，並非出自對恐怖片的喜愛或者是有了某個好點子，而是因為恐怖片的門檻低，更適合作為新人導演進入電影行業的敲門磚。也正因如此，少數一些具有創造力的導演，在創造出不錯的恐怖片、獲得一定名望後，也往往都會選擇轉頭去拍所謂的大製作。

「中國的電影教育一直強調關注現實主義，強調文藝、劇情片、獨立的姿態，反而一直忽略電影的趣味、電影的想像力和電影好玩的地方。那些有稀奇古怪想法的人，第一不太被主流的電影教育接受，第二不太被現在的電影平台、國內的電影節接受。他們沒有錢，又怎麼去進入電影行業、電影產業或者電影工業呢？恐怖片在中國是一個被唾棄的類型，這點其實很奇怪，因為類型沒有高低之分，但在國內恐怖片卻位於產業鏈的底層。」馬賀亮說，中國創作者對於恐怖類型片的偏見和不重視，進一步加劇了中國恐怖片的頹勢。

很多質量尚可的恐怖片，因為缺乏資金支持，導致電影在後期宣發上乏力，從而難以在市場中脫穎而出。相反如果影片將成本更多投入到了明星和宣發上，就必須縮減製作上的成本，從而導致「口碑票房二選一」的情況。

這種對於恐怖片的忽視，也逐漸形成了另一種「惡性循環」：由於恐怖片無法真正形成市場風潮，故資本對於恐怖片的青睞度偏低，這就導致在商業化競爭的今天，恐怖片的弱勢變得更加明顯。

但值得欣慰的一點是，國產恐怖片在中國仍舊擁有極大的市場空間，中國市場對恐怖片的需求程度甚至並不亞於北美。曾打造過《筆仙大戰貞子》等多部爆款網大的奇樹有魚創始人董冠傑在解釋公司發展規劃時也曾提及，之所以會將恐怖片作為公司戰略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正是看到了這部分需求。他發現，受政策限制恐怖片難以在院線大展拳腳，但在互聯網上以林正英的殭屍片為代表的老恐怖片卻有著極高的熱度。這讓他相信，在監管相對寬鬆的互聯網上，恐怖片有可能成為一塊富礦。

隨著中國電影市場的發展和市場對多樣化題材需求的擴大，一批優秀的年輕創作者有了更多施展才華的空間，為恐怖片的發展提供了一定的契機。例如在以FRIST電影節為代表的新興電影節上，就湧現出不少優秀的恐怖電影和創作者。

因FIRST電影節而受到關注的《中邪》，稱得上是國產恐怖片的典範，該片成本雖然僅7萬，但卻受到了專業人士的認可，並獲得在戛納點映的機會。

「如果有很多像《中邪》的馬凱這樣的導演，那麼恐怖片這個類型我們也能做出來。」馬賀亮說，「很多時候問題並不在於有沒有鬼，沒有鬼也能拍啊，《屏住呼吸》就沒有鬼。而是如果你抱著佔便宜的心態來拍，那這個片子肯定是拍不好的。我們的創作者要想明白兩件事：第一你擅長做什麼，第二市場需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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