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總布衚衕3號與《太太的客廳》

前段時間，姜文電影《邪不壓正》上映，電影中復原的北京衚衕想必驚艷了許多人。但是說起北京的衚衕，就不得不說北總衚衕3號，那裡關於林徽因，或者關於過往的故事。

大約在100年前，北總布衚衕3號的客廳里聚集了當時社會名流精英，其陣容之強大奢華，影響之深遠可以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然而這樣的文化盛會卻是由於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而名聲大燥，當時的冰心，在天津《大公報》上發表了一篇名為《我們太太的房間》，冰心在小說中寫道：「在我們太太的那『軟艷』的客廳里，除了玉樹臨風的太太，還有一位被改為英文名字的中國傭人和女兒彬彬，另外則雲集著科學家陶先生，哲學教授，文學教授，一個『所謂藝術家』名叫柯露西的美國女人，還有一位『白袼臨風，天然瘦削』的詩人。」文中說提到科學家陶孟和，哲學家金岳霖，文學家胡適，詩人則是徐志摩。但其羅列的只是冰山一角，這場文化沙龍幾乎囊括了社會科學文化的各個方面，真正稱得上大師雲集：除文中提到的，還有：政治學家張奚若，哲學家鄧叔存，經濟學家陳岱孫，國際問及專家錢端升，考古學家李濟，美學家朱光潛，甚至物理學家周培源，以及當時文學青年蕭乾、沈從文等，他們或是當時中國頂尖高校的教授，或者在社會上有極高的聲望，是當時社會變革的領導者，客廳的主人是中國建築行業鼎鼎大名的梁思成，但是客廳真正的主角確是他的太太——林徽因。

林徽因被後世成為民國第一才女，但就學問而言，她客廳的來客都可以當她的老師，而她最為人所熟知的卻不是什麼詩歌藝術，而是她與金岳霖、徐志摩甚至是梁思成之間的感情糾葛。後人對這些關係的了解大多止於「一個浪漫的詩人愛上一個美麗的才女」、或者是痴情的哲學家為自己所愛之人終生未娶、又或者是一個坦誠美麗的妻子告訴自己的丈夫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云云，

浪漫的詩人此時已經有了家室，我們的詩人在得知林徽因留洋回國後，便「揮一揮衣袖，作別康橋」急急忙忙的回北京去了，可惜的是此時的林徽因已經是梁太太，在客廳的茶桌上，看到自己思慕之人，已為人妻，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這樣的煎熬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給林徽因介紹了一位很有趣的人，也正是他，作為那個時代為數不多的見證者，那時的他已經是學術界赫赫有名的哲學家，就算如此，他那充滿理性的頭腦也未看到自己在未來有這那樣孤獨漫長而痛苦的一生。此時的他是幸福的，作為客廳沙龍的忠實粉絲，他誠摯的熱愛著林徽因。而徐志摩在經歷短暫的痛苦後，同自己在老家的包辦妻子張幼儀離了婚，浪漫而富有熱情的心很快迷上了當時京城名媛———陸小曼，有趣的是當時陸小曼也已經結婚，但是為了徐志摩，她與自己的丈夫離了婚，二人在不久後結為連理，而證婚人就是金岳霖。不過婚後的幸福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徐志摩因飛機失事而羽化登仙，他昔日思慕的佳人，將其失事飛機的殘片掛於卧室，以作紀念，不知林太太看著殘片，會想起當年在美麗的劍橋校園，一個風度翩翩的詩人，赤熱的愛上了她，那是她正值年華，享受著被人熱愛的感覺，那是還沒有國難降至，可如今，東北戰事緊急，整個中國岌岌可危，若林太太追憶往事，不知是以什麼樣的心態。

然而卻由徐志摩引見給林徽因的哲學家，在以後的歲月中留下了許多故事。金先生一直活到90歲才與世長辭，這位老人在其漫長的一生中，見證了北平街頭激進的青年火燒趙家樓，在昆明的山溝里躲過日軍轟炸機的炮彈，也被新中國文化革命的洪流裹挾了許多年。但，此時的他正值年華，學問上他已經聲名在外，也有了幾分閑錢，甚至會去資助一些窮困的學生，就包括的一位殷福生，這都比不上一個人，正在客廳里的林太太。

老金為人和善，留洋回國後在清華執教時，西裝革履，打扮的儀錶堂堂，不僅吸引了一眾妙齡少女的追捧，而且還與一位金髮碧眼的外國美女同居，也就是「一個『所謂藝術家』名叫柯露西的美國女人」。不過不久之後這位美女就被金先生打發回老家了，之後的老金，捲鋪蓋搬到可以稱為「梁 家的後院」的小院子里，成為了真正的「隔壁老金」，客廳沙龍早上在老金的院子吃完早飯，中午和晚上則移步到前院的梁家，各路大咖在這裡聚集，在幾年的時間裡可謂大師雲集，然而，不到五年時間，日軍在東北的囂張氣焰已經燒到了盧溝橋，北京已成危城，各界大師開始相繼離開，一路南渡，中國文化開始了它苦難的文化長征，顛沛流離到西南各地，但是就是如此艱難困苦的境地，造就了中國近現代教育史上的奇蹟，是至今依舊無法逾越的高峰——西南聯大。

一個大學主修的學科是躲空投，保存文化的血脈，而他們兼修的學科卻在其各自的領域做出舉世矚目的成績，當時8年時間，西南聯大雖然只畢業了3882名學生，但走出了2位諾貝爾獎獲得者、4位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8位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171位兩院院士及100多位人文大師。縱觀整個中國近現代史，西南聯大也足以傲視群雄。

此時的老金，已同大多數教授一樣，成為雲南的難民，剛開始他們屈居於李庄的破廟裡，後來都各自搬到鄉下，教書的時候只能一邊上課，一邊放哨警戒天上的飛機，後來聯大的學生回憶，若有空襲，大家都跑向對面的小山坡，但人群里很容易就能看到金岳霖，因為他總背小木箱子，不知道的人一定會以為是愛財如命的逃離，殊不知那小木箱子里都是寫給林徽因的情書，有時候老金甚至會向學生們讀上一小段，學生們都比較尊重老金，畢竟老金與林徽因之間的關係已非什麼秘密，學生大多都對老金先生的愛情觀持尊重的態度，不過令人惋惜的是，這些寫滿愛意的紙片，也在戰火中遺失，後來的老金依舊抱著他的小箱子，只是後來，箱子里裝的是一部深奧的哲學——《知識論》。

李庄算的上是「文化難民」的聚集之地，大學的教授們清貧如洗，津貼更是少的可憐，生活開支常常無以為繼，老金也不例外，只是當年薪資寬裕時資助的學生殷福生已經考入西南聯大，而且學習哲學，這點也許使老金些許的慰藉。殷福生算是哲學系的高材生，在西南聯大畢業後又考入清華哲學系學習。殷福生在學校的表現也相當優秀，在畢業之後有進入報社成為了主編，之後隨蔣介石飛到台灣，在台灣針砭時弊，加之口才上的優勢，在當時台灣社會引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浪潮，吸引了眾多的追隨者，殷福生被捧上神壇，台灣當局憚於他的影響力，並未使其遭受皮肉酷刑，但是限制其言行發展，他終日不得自由，鬱鬱而終，但是他卻有個學生在他死後鬧出了相當大的動靜，這個人正是而高喊著「中國上下五千年文章前三：李敖；李敖，李敖」的李敖，只是在今年，李敖也終敵不過時代的演繹，於今年5月離開了人世，一個時代的帷幕終於緩慢落下，帷幕之前那個時代的輝煌與繁華，如遊絲一般殘存至今，也終於被這個喧囂的時代吞沒。

同樣的，記得楊絳去世的時候，許志遠說過大意如下的話：楊絳的去世象徵著一個貴族一樣的，優雅的生活方式在中國的正式絕滅。

時代的滾滾浪潮之下，繁華的遺迹被迅速消磨，那有大師雲集的西南聯大，那是真正的巨星湧現的時代。

如今的寸土寸金的北京很少見原生的衚衕，殘存的四合院成不了什麼規模，且都是天價，要想再看到當年的盛況，只能去姜文的電影里去找。這近代短短几十年的往事，彷彿已經泯滅在網路時代的大潮中。

一個忘記歷史的民族是沒有未來的，我們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去緬懷過去，又要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風雨飄搖的未來？

（圖片來自網路，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