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殺

09-17

暗殺

來自專欄王路奔的短篇小說

好可怕！

腦子裡框框蕩蕩的響個不停，全身的肌肉都在痙攣，雙腿已經站不住了，全身的重量都由手腕承擔著。

不行了。

好痛苦！

嗓子里乾澀的像嵌進去一斤沙子，身體像是著火了一樣，但又止不住的打顫。

到底是冷還是熱呢？

大腦已經不具備思考的能力了。

左臂。

已經感受不到左臂的存在了。

血液停止了流通，整條胳膊像一隻被抽干空氣的氣球，萎縮，萎縮。

不行了。

眼珠已經止不住往上翻了。

...............

.................

小珊，不要哭。

抱歉，哥哥就陪你到這裡吧。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的呢？

不知道。

糟糕，完全沒有印象的樣子。

腦袋穆的疼了起來。

停止了思考。

小珊仍乖巧的站在我的面前。

小珊？

那是誰？為什麼我會知道這個名字。

想起來了。

小珊是我的妹妹。

她小我整整一輪，在我升初中那一年，母親生下了一個女孩，然後執意要和父親離婚，具體原因我不是很了解，對這件事父親也閉口不言。

我想大概是有了更好的對象了吧，拋棄掉被用舊的父親，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

反正從那以後，我，父親，還有小珊。這變成了我們三個人的家。

可能是因為天生敏感的原因，我比周圍的孩子們懂事的都要早，對於母親的出走，相比父親反而是我看的比較開。

畢竟吵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程度了，父親和母親本就不是一路人，三觀不同的人相處起來怎麼說都會很費力吧？

但父親顯然沒有放下母親，他從起初的零散曠工到終日飲酒，到放棄工作，混吃等死。僅僅用了半年時間。

照顧妹妹的責任只能由我來承擔了。

早上早起將妹妹寄放到親戚家裡，然後送報紙，到七點鐘的時候，再捂著滿身的汗液到學校念書。

靠著從前的積蓄，以及社區里的補貼，算是勉強活下來了呢。

我在升高二的時候輟學了，原因很簡單，學校這樣安逸的環境跟我的風格相差甚遠。

況且我還要想方設法養活這個家。

姑且除去那傢伙不談，我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哪怕是為了她，我也要保持活力哪。

就以這樣的狀態一天天進行著漫無止境的體力勞動。

從我恢復意識起，身體就已經變成這個狀況了。

左手被鋼筋狠狠地嵌在牆裡，我的胳膊被牆拉扯著，身體懸在空中，腳尖用力的向下踩才能勉強觸及地面。

哪怕一點點也好，利用腳來支撐一部分身體的重量吧。

我用拳頭使勁敲打著牆壁，然而牆面像是棉被一樣，把我的聲音抵消掉，我嘗試著大喊，然而好像沒有任何人聽得到。

做什麼都無濟於事。

我嘗試放空自己的腦子，該死，是貧血的原因嗎？腦袋昏昏沉沉的，怎麼也無法專心思考。

我的側面有什麼東西存在。

突然之間有這樣的直覺。

不知為何，明明我在低著頭髮愣，但我就是明白的知道那有什麼。

緩緩的抬起頭，等待眼球調整焦距。

是小珊。

她感受到了我的視線，緩緩的朝我走過來。

跟平時有所不同的是，小珊是一個活潑的小孩，走起路來總是虎虎生風的。可現在卻平靜的像年過八旬的老人。

「小珊！？是你嗎？？真是太好了，聽哥哥說！」

我趕忙向她招手。

「哥哥被壞人困在這裡了，你幫幫哥哥，這樣，你去找其他人好不好？到外面去，不管是過路的誰誰誰，還是警察叔叔，不管哪位都可以。你——」

我停止了講話，似乎太過於激動了，小珊的眼睛裡露出難色。

「小珊，我的妹妹，你跑過去通知一下其他人好嗎？就說哥哥被壞人抓住了，找人來救命。」

小珊定定的注視著我的眼睛，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目不轉睛，我直視著她的瞳孔，只感到自己像是被洪水淹沒，每呼吸一次都讓我的肺承受了更大的壓力。

「難道說，小珊試過了？」我輕聲詢問她。

小珊機械的的點了點頭。

「房門，打不開？」我又問。

小珊再次機械的點了點頭。

「拍門試過了嗎？」我問。

「喊叫也沒用嗎？」我繼續詢問。

無一例外的，小珊證明了我最可怕的猜想，在我睡著以後，有一個力量把我困在這，小珊為了救我，已經嘗試過各種辦法，可是卻沒有絲毫用處。

沉默。

我保持著站立的姿態，手臂乃至整個胳膊已經感受不到熱量，因為高於頭部的原因，胳膊已經出現了嚴重的供血不足。

我用指甲掐著自己的大腿，想讓腦袋稍微清醒些，但是想來想去，實在找不到可行的辦法。

對了！

為什麼我忘記了手機，可以用那東西跟外界聯絡。

我用右手艱難的摸索著口袋，但是一無所獲。

我再次看向小珊。

今天她穿著紅藍相間的漂亮的連衣裙，小珊屬於那種純粹的美人胚子，圓圓的臉蛋上生著比例勻稱的五官，皮膚光滑白皙，但可能是最近壓力過大的緣故，原本白裡透紅的皮膚顯得有些欠缺血色。

如果能逃出來，不管再苦也一定要犒勞犒勞小珊，這是當哥哥義不容辭的責任！

這樣想著，覺得心裡稍微好受了些。

「珊珊，能聽清哥哥說話嗎？你去爸爸的房間找他，也許他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沒聽見珊珊的呼救也說不定，好嗎？哥哥真的很感謝你。」

我用最輕柔的聲音對小珊說。

這孩子雖然平時活潑的很，但內心其實極度缺乏安全感，平時哪怕稍微冷落了她，她都會一個人悄悄自責，小珊就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總是無能為力的把所有痛苦留給自己消化。

儘管她今年才十歲而已。

小珊輕輕點了點頭。

她緩緩的移步出去，然而只走到走廊，她便僵硬的原路返回來。

「什麼？小珊你是怎麼了？」

在身體的巨大壓力下，我的腦子越來越不清晰，糟糕，情緒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

到底是誰？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我應該並沒有招惹到麻煩的人才對。

這絕對已經超越了單純頭痛的範圍了。我甚至感覺腦袋裡被塞進了幾百顆鐵丸，稍微動一動就在腦袋裡沉悶的響個不停。

想要喊出來。

「連小珊，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我講話？？我現在快死了！快死了！！」

我發瘋一樣用拳頭在小珊面前揮來揮去。但大幅度的運動讓我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隔壁跟牆壁激烈的扭在了一起。

我尖叫出來。

好大一會以後我才再次緩過神來，我絕望的窺向小珊的臉，那精緻的臉龐像平時一樣可愛，一雙大眼睛依舊專註的凝視著我。

「好小珊，平時都是哥哥的錯，有哪些對不住的地方，原諒哥哥好不好？哥哥會努力滿足你的一切要求的，我保證！」

我幾乎是用求饒的語氣，顫抖的說出這句話。

沉默。

一定是那個壞人對小珊做了什麼手腳，沒錯，小珊沒辦法如實按照我的要求行事，她正處於那個壞人的控制下！

「妹妹，悄悄告訴哥哥，那個壞人是不是威脅過你。」

小珊遲疑了片刻，然後以幾乎不可察覺的幅度點了點頭。

果然是這樣！！！

「那麼告訴哥哥，那個人有沒有離開？」

我用更輕的聲音詢問她，但由於激動地緣故，聲音都變音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比死更殘忍的事情，那麼一定是折磨著一個人，而不讓他死。

在我瞪大的眼睛下，小珊搖了搖頭。

腦子裡像是碎了一百扇玻璃，噼里啪啦的聲音久久的沒法停止。

「他.............那麼他在.......」

小珊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像是努力在下決心似的，終於，她僵硬的抬起胳膊，將手指指向了我的身後。

他在注視著我。

他現在在注視著我。

他一直都在注視著我。

我拚命地踹著牆壁，用力拉扯著早已廢掉的胳膊，我哭泣，然後又開始大笑。

「人！！人！！誰來！！誰！！」

「噢不不不不不，手機！手機！我是想要手機的，哪裡，在哪裡？？？？！！！」

「噫哈哈哈啊哈哈，是你吧？連小珊是你吧？你要害我！你叫壞人來抓我？？？」

「一定是你！！你跟那個老不死的都是一夥的！！一夥的！！」

我發瘋的拉扯著連小珊的肩膀，令人意外的是，只輕輕一碰，她便咣當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掌悄悄地伸展開來，小小的拳頭裡攥著的，是一個小小的透明自來帖塑料袋。

記憶慢慢涌了上來。

我把目光放在自己的右手上，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那裡赫然放著一部手機！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我閉上眼睛，當再次睜開時，躺在地上的小珊，她的白皙的皮膚快速的變黑，接著布滿了顏色更深的斑點，她的血肉慢慢腐爛，最後變成了一團可怖的人形肉塊，她的失去光澤的眼球，仍怨恨的注視著我。我向房門望去，只見一隻粗糙的手和漫在地上然後已經乾涸的血跡。

我癱軟在地上，費勁全身最後的力氣爬到小珊的身邊，拾起裝著白色粉末的小袋子。

在那間無人知曉的屋子裡，一個瘦削的少年在殺光了自己的親人之後，用左手沾滿鮮血的水果刀捅進了自己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