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生南國（5）

來自專欄廉子的晚安故事4 人贊了文章

比起兒時在北方小村莊的生活，南國好像更適合南方城市。他喜歡這裡溫暖濕潤的天氣，也喜歡跟著繼父去擺地攤。繼父居然很有商業頭腦。他在大學城附近的商業街擺了一個小攤子，夏天賣女孩的衣服和首飾，冬天賣帽子。同樣是賣衣服首飾和帽子，但繼父選擇的款式總是跟整條街都不同，很受女孩們喜愛。每到晚上，繼父的攤位上總是圍滿了附近讀大學的女孩們。繼父一個人忙不過來，南國就跟著負責收錢找錢。到晚上10點半以後，大街上的人開始少了起來，繼父收了攤，帶著南國去附近的銀行把大額的鈔票存起來。南國看著存款機上的存款數字一天比一天多，忍不住心裡暗暗歡喜起來。

不過，只有南國知道，繼父為了進到那些款式新穎的衣服，需要每隔一兩天就去一趟另一個城市。那個城市有著全國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這個批發市場有個從凌晨1點持續到天微亮的早市。早市的衣服價格要比白天的衣服價格便宜很多。為了多省些錢，繼父每次都是晚上11點坐火車去這個早市。天亮時，再扛著大包小包坐火車趕回來。儘管睏乏得不行，繼父也是不敢在火車上睡覺的。一是擔心睡過站，二是擔心貨物被人偷。下了火車之後，繼父還要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再走上二十來分鐘，才能到他們租住的那個很破很偏的小房子里。等繼父終於到家之後，他要定好鬧鐘趕緊眯一會兒，因為中午12點他就要帶著那些剛進到的最新款衣服去大學城出攤了。南國曾陪繼父去進過幾次貨。有次，他和繼父提著那些大包小包的衣服剛要上公交車，公交車司機卻把車門關上，趕緊開走了。還有次， 他們已經上了車，卻又被公交車司機給轟了下去。公交車司機嫌棄他們那些衣服佔地方，儘管那條線的公交車，每次都沒幾個人坐。南國跟繼父被司機轟下車時，他又氣又臊，臉熱熱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繼父沒說話，只是扛著那包衣服繼續往前走。南國看著繼父被壓彎得瘦弱的身體，眼淚終於無聲地掉了下來。

繼父生意太好了，也惹來一些人的眼紅和嫉妒。偶爾還有人看南國是個小孩子，偷偷套他話，轉著彎問南國繼父的衣服是從哪裡進的貨？第一次時，南國沒防備，說漏了嘴。第二天，那人出來擺攤時，整條街，只有他攤位上好幾款衣服和繼父的一模一樣。南國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他趕忙給繼父道歉，說了這件事。繼父並未責怪他，只是囑託他以後對誰都不能再說有關這方面的事。後來，再有人繼續套南國話時，南國就沖人家翻一個白眼：關你屁事！

不過，南國沒想到，他嘴嚴實了，繼父卻又被人給套路了 。

那個人佯裝跟繼父做好朋友，吃飯喝水都不忘給繼父帶一份，繼父上廁所，他幫著守攤。還趁下雨天氣不擺攤時特意去繼父的小破出租屋裡拜訪繼父。繼父來這個城市，沒有一個能說話的朋友，漸漸地，繼父也就放鬆了警惕。 有天，這個「朋友」強烈要求要陪繼父一起坐火車去另一個城市進貨。繼父本不願讓他去，可是他又說他是賣鞋子的，又不賣衣服，他只是覺得繼父一個人去太辛苦，他想幫繼父一把。後來，繼父就帶著這人去了。然後第二天，這個幾乎每天都來找繼父聊天的人，忽然沒來找繼父了。繼父還看到經過他攤位的小姑娘，手上有拿著跟他攤位上一模一樣的衣服。繼父頓時心裡有了疑問，他讓隔壁賣手機殼的大嫂幫忙看著攤位，自己往街那頭走了走，很快，他就看到了他所謂的「好朋友」正在擺攤賣衣服，衣服的款式跟他攤位上的一個不差。看到繼父，那個「好朋友」臉頓時紅了，他趕忙扭過頭裝作沒看到繼父。繼父原本想掀了他攤位的，但是，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那天，他早早收了攤位，天還沒黑就回了家，晚飯沒吃就睡了。

還有次，幾個附近攤位的老闆，故意找繼父茬，說繼父佔了他們事先佔好的位置。其實，那個攤位是繼父最早占的，他們來得還要晚一些。看到那幾個男人圍著繼父，南國腿有些抖。他想上去幫忙，又有些不敢上前。這時，繼父以前的無賴勁兒忽然上來了，只見他從旁邊不知誰的機動三輪車上抓了一根鋼棍，指著為首的那個男人，轉頭對南國說道：「兒子，你先回家，今晚你爹就死了，你自己好好活！」

然後，繼父又用鋼棍掃了掃那幾個男人：「來啊！你們誰先上？」那幾個男人你看我，我看你，卻沒人敢動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就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喊：「城管來了！」

那幾個男人順勢趕緊跑了。繼父把鋼棍扔回那台三輪車上，走到南國面前。南國這才發現繼父的手和腿都在抖。

這次之後，整條街再沒人敢惹繼父。他們開始「跟風」繼父的商品。繼父賣什麼，他們就跟著賣什麼。不過，繼父總是能領先他們一步。那條街上的顧客也奇怪，他們好像就只認繼父的攤位。儘管同樣的商品，別人的比繼父甚至要便宜一倍，他們仍圍著繼父的攤位買，而不是去別人那裡買，彷佛繼父的商品有魔力似的，南國也想不通為什麼。那個套路繼父的「好朋友」的衣服很快賣不下去了。他後來從那條街上消失了。又過了一段時間，他來找繼父道歉，說他那時實在窮瘋了才會那樣做。現在他回到了家鄉也找到了工作，生活也好了起來，但是他知道他對不起繼父，所以，特意過來向繼父道歉。繼父跟他一起喝酒，兩個人都紅了眼睛。那人自此之後，再未出現過。

後來，繼父竟靠擺地攤的錢在大學城租了一個小店面賣衣服。到南國讀高中時，繼父的店面已經是最初的十倍大。繼父把店面分成了好多個小鋪位，出租給別人，他自己有一個鋪位專門賣金銀首飾，其餘的鋪位則用來收租。繼父和南國不再租房住，搬進了一處屬於他們的新房子。

南國考大學時，問繼父意見，繼父回答，南國想去哪都行。

南國選擇了這座城市的一所大學。這樣，每周末他都可以回來看看繼父。

南國成績不錯，很順利地就考上了他所報的這所大學。開學第一天，繼父開車送他去學。在路上，南國忽然意識到以後他跟繼父在一起的時間會越來越少。他試探著跟繼父說：「爸，現在條件好了，我娘已經走那麼久了，我也長大了，你要不再找個伴吧？」

繼父笑笑：「我都這麼老了，誰跟我？」

南國不好再說什麼，他其實從未跟繼父探討過有關感情方面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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