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書屋和一個修理鋪
來自專欄驛外漫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每年暑假前後都會抽空到福大老校區附近逛一下,只是因為初次進城時曾經和朋友在這裡小住過,也有過短期的學習,做第一份工作時還繼續在灣里租住處住了一段時間。除了故鄉的山村,這裡就是我最切近的城市記憶了,便有那麼一點模糊的感情……
以我的自私,總是希望故地重遊時能看到一點當初的印記,或有點改觀,或似曾相識,但絕不希望它改頭換面,無從回憶,就象我不希望故鄉淪陷一樣,但是這些年常常是渙然一新有餘,記憶越顯稀缺。最初的幾年,那些曾經住過的地方雖然周邊都「動土」了,但住處和那些小巷子都還在,我就從那巷子里走過,抬眼望望曾經的小屋,瞄一眼路邊小店的短髮女老闆,餐飲店的伊姆,往事再現一番,就離去了。有一回大約是隔了一年沒去,當我再次來到那個路口時,前面已經是圍檔了,過不去,也看不了什麼了。我繞到另一邊去,可是那邊已經成為大馬路,融僑錦江樓群林立,連路口也找不著了,只能悻悻離去!只有催化劑研究所前面的「灣里路」還在。往後幾年,我就偶爾抽空從福大大門進去,繞到怡園,到灣里路那邊走一圈。
歲月流淌,大浪淘沙,這些年除了校園建築變化不大外,那些與商業有關的地段基本都面目全非,即便屋宇還在,但鋪面已是幾易其主,反覆裝修過了,老闆更不在話下,不知換了幾任了。
改弦易轍,革故鼎新是最容易讓人耳目一新,突顯成績的,但是記憶的斷層誰會去在意呢?不過還是有一些頑強堅守的,我看了就特別感動,雖也覺得無來頭自作多情,但總是覺得有他們在著,就有一點看頭,其中就有一家書屋和一個修理鋪。
書屋就是那家閩山書屋,這麼多年,它一直在福大北門公交站附近那個小門麵店里,從裡到外似乎都沒什麼變化,這書店給我的印象就是執著、高冷,裡面賣的也絕大多數是「嚴肅」書刊,似乎極少教輔類的書。裡面總是播著輕音樂,舒緩,輕柔。雖然晚間高峰時段人也多,過道里只夠轉身,但不吵,都安安靜靜翻看著。門邊角落裡坐著老闆,無聲無息。那個年月里,我一無所有,除了去西河路附近的路邊地攤里買一些實用的二手書外(比如《五筆打字》、過時的《PHOTOSHOP3.0》、《WORD入門》之類),就是來這裡翻翻書,但從沒買過一本,甚至我不認識老闆,只是模糊記得收銀台里露著一點腦袋,但我就是覺這裡是一處可去的殿堂。這些年從產業上看,加上電商衝擊,書店似乎也算是夕陽產業了,小時候連我老家的街上都有書店,只是自從視聽電子興起,早已不見了蹤影,全是商場和餐飲、旅店。賣書從利潤看肯定是大幅縮水了,在神州四處倡導轉型創新的時代,這書店卻能一如既住地偏安一隅一直堅守是難能可貴的,除經濟價值以外,我總以為它還是有別的更重要的存在價值,我聽說福大出去的學子故地重遊時常到這裡來合個影,也足見它的重要。雖然我也沒讓它賺過一分錢,但我也自私地覺得它應該繼續存在。
另一處就是怡園圍牆外,鳳湖邊的那家自行車修理店,它在這裡的存在應該遠比我認識的早,十幾年來,除了師傅從青年變成了中年,別的幾乎沒什麼改變(其實業務範圍應該是多了電動自行車的修理吧)。那些年我用的一部破自行車,每天6點多騎著從灣里出來拐到西河路,上楊橋路到閩候荊溪上班,晚上再騎回來,車子經常在他那裡修,除了后座車架,別的幾乎換過一遍。師傅年輕帥氣,悶不做聲地做事的那種,雖是生意上的交易,卻也覺得親切。這些年來,在他那裡修過自行車的多少學子都已經開上汽車了吧,但師傅和他的店還是依然如故。有一次晚上從那邊走過,依舊是溫暖的燈光,雜亂的工具物件,物和人都依舊,我就莫名地感動。有時我想,這麼多年,他是賺了錢的,地段好,人流多,從利潤比例上要比書店好得多吧,也許從經濟學上分析,就象那則經濟博士與加勒比海漁夫的故事,他可以轉行做別的更賺錢或更「體面」的,比如開個商超或別的……,轉念一想就覺得自已俗不可耐。就目前來說,它還是有著足夠的存在價值的,對師傅來說也許是經濟價值,但對我們來說,它的價值遠超金錢。說得扇情一點,閩山書屋是帶給我們靈魂的詩,而修車鋪是遠方行腳,缺了這些,那些歲月就只剩空殼了。
今年從西河那邊走了一圈,發現這一帶也已在忙於拆遷了,不久的將來,也許就拔地而起一個城市綜合體,熙來嚷往,燈紅酒綠。「灣里」、「西河」這些土得掉渣的名字大約也不會再用了,名稱也許會叫個「貝蒂托斯卡納」、「卡蒂琳娜府」、"映象紐約"之類的。
高世麟(20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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