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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青春酒館與鬆弛北京

2005年,青春酒館與鬆弛北京

來自專欄小寬招待所22 人贊了文章

有時候我自不量力,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年輕人。

但是對於我們辦公室里的那些90後來說,我早已經不算年輕人了。我沒有看過《延禧攻略》,聽不懂他們所說的「大豬蹄子」的梗,也不知道為什麼許多人都轉發楊超越的表情包,王菊剛剛知道,他們跟我說已經過氣了,即便把一群小鮮肉排在我面前,我也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在我過33歲生日的時候,一個朋友跟我說過一句話:人過三十三,猶如爛船下險灘。一艘爛船,載著一家老小,房貸個稅,風塵僕僕,滿身隱疾,正駛向未知的深處。2018年,猶如一個漩渦,耳邊聽著呼呼的風聲。

我們辦公室的年輕人,大多都是90後,平均年齡是25歲。他們來自祖國各地:武漢、黃山、馬鞍山、東北、溫州、江西、以及唐山,他們衣著光鮮,腦洞大開,做事有條不紊,其中不少都有海外留學背景,都沒有買房,在北京租房生活。

前兩天,一個東北的小夥子跟我說,他租住的自如漲錢了,每個月漲了600元。漲幅20%以上。

這不是個案,而是普遍的現實。2018年的北京,房價雖然高位橫盤,但是房租悄然上漲,而且是匪夷所思的上浮。許多人分析過,一是拆除了許多違建,二是自如等平台壟斷了房源。在靠近地鐵口交通方便的一個單間,普遍都漲到4000元以上,這個價格遠遠超過大多數年輕人收入的三分之一。

我25歲的時候,是2005年。

如今想起來,那一年的年輕人所面對的世界,遠比現在充滿善意。我當時住在東三環勁松橋的一個老樓里,兩居室,典型的「眼鏡房」,每個月的租金是1500元,彼時北京的房價是6000元左右,即便是城中心位置也不過1萬,通州的房價不過三四千。那時的年輕人,對買房這件事,並沒有那麼迫切,因為覺得努努力,買得起。我也是在那一年,在父親的資助下,買了一個100平米的房子,首付13萬,月供3000元,即便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努努力也能拿得起首付。我父親當時的意圖也不過是:這小子整天花錢大手大腳,不知道積蓄,每個月還點房貸,是個約束。

我那些年在《新京報》做美食記者,在支付了基礎住房成本之後,還有不少盈餘,可以買書,旅行,看電影,吃各種餐廳,跟朋友聚會,深夜在路邊打車,不用細細分辨是一塊二的夏利還是一塊六的富康。

我找到了一張2005年時的照片。我平時自我麻醉,只是年過三十之後才變成了一個胖子,20多歲的時候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朗朗相貌。其實看了照片才真切地知道,25歲,我已經是一個胖子了,只是還有頭髮,沒有剃光頭髮而已。這種如同濾鏡般的想像出現在多重鏡像中,舊日子似乎能帶來幸福,憶往昔崢嶸歲月稠,舊時的飢餓與困頓,似乎都經過了美圖秀秀,當年的肥腫與不堪,在回憶的月光下也顯得楚楚動人。

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那些年的鬆弛,那種鬆弛是一種「初級階段」的鬆弛,是可以打開Google的鬆弛,是CBD還叫大北窯的鬆弛,也是沒有微信和共享單車的鬆弛。

當然那時我們也抱怨,覺得80後一代是悲催的一代:出生時趕上計劃生育,上大學趕上擴招找工作艱難,買房時沒有了福利分房而是房價上漲,生娃時又趕上了鼓勵二胎。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苦與樂,只是這一代生活在大城市裡的年輕人,更艱難。不光有房租帶來的冷冰冰的焦慮,還有一種大都市的幻滅感。

世界從來都是薄情,我們回想十幾年前的北京,也不過是給它覆蓋上了一層溫情的面膜。回憶往昔,是時過境遷者的慣性。關於北京的包容與溫情,大氣與自由,各種牛鬼蛇神的飯局,簋街的路邊攤,深夜橋下的鹵煮攤,都已經是過往。這些散漫的、無序的、充滿性格的、格格不入的、邊緣的、自在的、靈感爆發的,在2018年的時候,正在北京高成本的現實下慢慢退潮。

在我的電腦里,存著十幾年前寫的工作稿件。這些都是發表在報紙的邊邊角角,每周一到兩次出現,推薦一些餐廳,描述一些味道。這些文字都是速成的,也是速朽的,那時候年輕,並不覺得珍貴,不過是去吃個飯,寫點文,掙點稿費,10幾年之後,我翻看2005年的舊文字,才發現這些流水賬,其實是給這個城市的口感做傳。

一家餐廳消失了,一種味道不在了,餐廳的老闆、廚師、服務員各自消失在茫茫人生,各自有命,有的人命中白雪皚皚,有的人不過虎口奪食,高樓宴與污泥間,相隔一寸光陰。然而當時的一些文字還在,從中可以摸索出一點舊時風流與滋味,在2005年,北京城裡的餐館大多消費不過幾十元,簋街的龍蝦還可以論盆吃。

這也是另外一種「白頭宮女在」。

我從中挑出一些消失的店,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2005年北京的味道?

耙子火鍋

(店名首字應是「火巴」pā,無奈輸入後識別不出,這裡用「耙」代替)

2005年所在地朝陽區順源里13號

這是當年北京最火的成都火鍋之一,在北京資深食客中的名聲要在海底撈與皇城老媽之上。每天晚上都生意很好,好看的小姐姐很多。口味很成都,每次都要點貢丸,用的是雞肉、魚肉、香菇三種原料混合而成。還有雞腎,雞腎放到涮鍋里,不用等待,熟了自然就會漂起來。當時2005年的時候,我還在稿子中寫成都火鍋和重慶火鍋的區別:「重慶的火鍋如李宇春:熱情、張揚,火爆之中不乏靚麗;成都火鍋則如同張靚穎:溫婉,細膩,小橋流水中自帶柔情。真是有年代感。」

譚魚頭

2005年所在地珠市口西大街/朝陽區安立路慧忠北里105號樓

▲譚魚頭在北京虎坊橋的分店

那些年譚魚頭火爆一時。譚魚頭火鍋最早是在簋街上火起來的,不過現在原先的那家店已經隨著簋街改造而消失,再後來譚魚頭在虎坊橋的一家店也很火爆,後來他們斥巨資在亞運村建了貌似棺材的旗艦店,生意反而變得很冷清。

魚頭火鍋同樣有紅湯白湯,紅湯用的魚頭是用特製的調料腌制過的,紅艷艷的,白湯可品得魚頭的鮮,不過更多食客總是偏好紅湯的,覺得只有舌頭被充分刺激才可品得魚頭味道之妙。當時很愛去吃,只是後來一蹶不振,落寞了。

凈雅

2005年所在地北京市海淀區復興路26號

那時凈雅剛剛從山東進京,第一家店開在復興路。彼時凈雅打出的口號是「京城美食頭等艙」。凈雅的外觀是7層高的地標建築,表面彷彿海洋的波浪,從建築上就有很強的視覺衝擊力。前些天我從那邊路過,已經破敗不堪了。

所有座椅都是訂製,包廂都是按照五星級酒店的標準做的,適合商務宴請。這裡號稱「永不打折」,包括價格,還有菜品和服務。我還記得這裡的泰山玉皇草,號稱只在泰山最高的玉皇峰上生長,在這裡,玉皇草加些海腸絲涼拌。還有一道菜叫「赤膽忠心」,赤自然是魚翅,膽則是海膽。不過風流早被雨打風吹去。

阿凡提音樂餐廳

2005年所在地北京東城區朝內大街後拐棒衚衕甲2號(華夏證券大廈旁)

當時這裡號稱「衚衕里的聯合國」,這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幾百個人同時在長桌上進餐。從一次不經意的碰撞,一句對不起開始,每天都會發生很多好玩的故事。賓客來自世界各地,牆上掛滿了各國的國旗,每天都可以見到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很多人把這裡叫作「衚衕里的聯合國」。

阿凡提每天都有熱情的舞蹈。表演每晚上八點開始,那些扎著辮子的維族姑娘和哈薩克族小夥子們,熱情豪邁。人們可以站在桌子上盡情跳舞,不要擔心長條的桌子,這裡的桌子都是鐵制的。當你看到那麼多身著職業套裝的人在桌子上狂舞的時候,你一定會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嶽麓山屋

2005年所在地西城區什剎海前海西沿甲19號天荷坊10、11號

那時荷花市場邊上聚集了不少餐廳,現在慢慢凋落了。當時除了嶽麓山屋,還有茶馬古道,經常人滿為患。這裡是湘菜,拿手菜是醬椒魚頭,還有鳳凰擂茄子,器皿都是從湖南鳳凰託運過來的。「擂」是一個有意思的詞,工具就是類似搗蒜用的杵,裡面的東西不過是茄泥。這裡也是我和一些朋友吃飯的據點,要是在後海吃飯,十有八九是在這裡。二樓有一個玻璃的門,我曾經在這裡撞過頭。

雲滿堂

2005年所在地北京市朝陽區左家莊北里4號樓前(國展皇家大飯店對面)

雲滿堂位於一個老舊的居民樓里,進去之後,會有一種別有洞天的感受,木質的裝飾,牆壁上的流水,彩色的玻璃,精巧的樓梯可以上到二樓,做雲南菜。

這裡是我當時的食堂,生意一直不慍不火,油淋牛乾巴是一道下酒的好菜,牛肉被風乾,腌制,肉質變得緊湊,吃起來卻是生機勃勃。我愛吃這裡的炸豬皮,一塊塊豬皮被切成方塊,有一種淡淡的焦香。我在這裡喝醉過不少次,後來這裡不知所終。

左右間

2005年所在地海淀區圓明園東門北平房

這是一個咖啡館。也是一個建築設計師的工作室,後來被拆除。坐落在圓明園的東門,進去之後朝北走,會遇見一排普通的平房。路面鋪著碎石,院子里隨意擺放著一些桌椅,桌面都是用鏡子做的,還有一個冰一般的立方體,透過反射的光可以驚奇地發現,一些房子在假象中消失了,明知道是幻覺,還是讚歎設計師的心思。進屋之後,純白的顏色,顯得落寞。這裡有咖啡,有建築,當然還有食物。每一道菜都如同建築,錯落地放置在器皿中。

海棠居

2005年所在地宣武區宣武門西大街後河沿32號,宣武門地鐵西南出口向西500米

後來我寫過不少和這家餐廳相關的文章,以前這裡是我的食堂。主人叫譚超,後來腦中風,撿回一條命。譚超善飲,左手白酒,右手可樂,可以通宵達旦。裡面小橋流水,樹枝茂盛,四合院是明清時候的建築,入口的磚雕是一對火麒麟,小池塘里隨意放養著烏龜,有的不管客人怎樣自己爬到院子里曬太陽。

之所以叫海棠居,是因為院子里有一棵古老的海棠樹,在夏天的時候繁花似錦,秋天的時候碩果繽紛。夏天可以坐在院子里喝茶,與外面隔絕,內心安詳。菜都是當年流行的私房菜,什麼龜汁驢肉,酸辣魚翅,一個蘿蔔,高檔食材高檔價,尋常食材講故事的那種。還有這裡的自己泡的酒,叫海棠紅。那種滋味我現在還記得。

漢倉客家菜

2005年所在地什剎海前海東側

這家店的主人是一個藝術家,叫遲耐,如今已經多年未見。後來他還在和平里開過一家頗有意思的餐廳:山鬼塢,進去裡面有電閃雷鳴的效果,也不知所終。

當時的漢倉粗木桌椅、水牌、紙燈、木扶梯,進此店的感覺像到了古代的客棧。當時這裡是北京少有的客家菜餐廳,最著名的是秘製紙包魚,在剖開錫紙的時候,一小縷香味先是悠悠地從小裂縫處飄出,魚表面鮮嫩魚香重,而底面焦香入味深。鱸魚肉厚而鬆軟少刺,適合蘸汁食用。還有鹽焗雞,以及欖菜蒸菜心,箇中滋味,都還記得。

醉三江

2005年所在地朝陽區三里屯酒吧南街14號院院西側

如今這裡徹底拆了,變成了三里屯SOHO,當時是南街酒吧街。醉三江是其中一家貴州餐廳,主做酸湯魚。醉三江的老闆王強是一個詩人,留著海獅一樣的鬍子,胖乎乎的。這裡經常會見到很多打扮很另類的畫家和藝術家,他們聚在飯店的一角,喝酒聊天。除了酸湯魚,我還喜歡這裡的絲娃娃,以及西瓜雞,那種用西瓜當容器吃雞的吃法,後來我就沒有見過。那時我和一群貴州籍的藝術家文化人經常聚在一起玩,不是在三個貴州人,就是在醉三江。王強後來離開北京,回了貴州,久不聯繫,也就斷了音信。

這些餐廳,你去過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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