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新 | 我所知道的少年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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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
年初春,七七級入學不久,全國大大小小的媒體都報道了一位十三歲的天才,他便是被譽為「神童」或「中國第一神童」的寧鉑。
1965
年,寧鉑降生在江西贛州。
寧鉑很小就顯露不一般的天賦:二歲半時會背三十多首毛澤東詩詞,三歲時能數到一百,四歲學會了四百個漢字。記者曾這樣描繪到,寧鉑在家待著,「亂翻書,翻大人的書」。他翻看中醫書,很快就會開藥方;翻看圍棋書,沒多久就能與大人對弈,還能授三五子;翻看唐詩宋詞,即能吟詩作對,那年他才九歲。
「少年班」最早出現在合肥的中國科學技術大學。1977年秋天,寧鉑父親的朋友、江西冶金學院的一位老師給時任中科院副院長的方毅寫了一封長信,舉薦天才少年寧鉑。方毅收到信後轉交給中科院直管的科大,並有批示:「如屬實,應破格收入大學學習。」十天後,科大兩位老師抵達江西,到寧鉑就讀的贛州八中面試,結果他被錄取了。
寧鉑
1978年春天,寧鉑受到剛剛升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方毅接見,兩局對弈,寧鉑全勝。當年最吸引我的新聞圖片,便是「神童」寧鉑與方副總理下圍棋的照片,寧鉑也成了我輩的偶像。據說科大是為寧鉑成立的少年班,這一點是否屬實尚不得而知。同樣不為我所知的是,寧鉑後來的一些情況。
二年級時「少年班」同學開始選系,寧鉑認為科大沒有他喜歡的專業,要求轉到南京大學學天文,被學校拒絕,因為他已是科大的驕傲和招牌。他只好選擇理論物理,但那不是他的所愛,於是興趣漸漸轉向了星象學和氣功等。1982年夏,寧鉑大學畢業留校做了輔導員。十六年以後,寧鉑參加中央電視台《實話實說》欄目拍攝,在電視上猛烈抨擊神童教育。又過了五年,他在蘇州西園寺出家。
除了寧鉑,科大少年班最出名的要數謝彥波了。如果說寧鉑還是少年大學生,那麼謝彥波可以算是兒童大學生了。他出生於1967年,1978年還只有11歲,那張戴著小帽、系著紅領巾,站在黑板前的方凳子上解數學題的照片曾轟動全國,讓無數同齡人和家長為之動容。
謝彥波自幼在湖南醫學院的家屬院長大,父親是物理老師。據說他小時不愛說話,喜歡看童話故事《木偶奇遇記》。讀二年級時到五年級班裡聽課,一聽就會。爸爸於是給兒子安排了作息時間表,每天超前自學一小時數學。就這樣,他在小學三年級就把初中數學攻下來了,四年級學完了高中數、理、化,到五年級時已經開始鑽研微積分了。
謝彥波
小學剛畢業的謝彥波,參加醫學院附屬中學高二年級數學競賽,獲得第二名。隨後,又在長沙市高中數理化競賽中取得好成績。於是科大派人對他進行面試,發現他的數學相當於大學一年級水平,其他各門功課也達到了高中畢業水平。科大錄取他進了「少年班」,也就是說,他跳過整個中學階段,由小學直接進入大學。
據說謝彥波十五歲到中科院理論物理所跟於淥院士攻讀碩士,十八歲跟周光召副院長攻讀博士(網載報道如此,但多年以後,當我向作客浙大的於淥先生求證此事時,他親口予以否認),被看好有望在二十歲前獲得博士學位。可是,中國博士沒讀完,他又去了普林斯頓,師從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安德森。後來,他因為與導師關係緊張提前回國,以碩士學歷擔任了科大近代物理系的教學工作。
雖然如此,科大「少年班」仍堅持下來,並且出了不少傑出人才。從1980年開始,報考「少年班」的同學都要參加高考,成績優異者方可面試。至今已有三十多名「少年班」同學在國內外一流大學擔任正教授,僅哈佛和麻省理工學院就有三位,還有兩位當選美國科學院院士,即八一級的駱利群(斯坦福大學生物學教授)和八七級的庄小威(哈佛大學化學和物理學教授),他們是科大「少年班」的金童玉女。
早期的少年班學生在宿舍里討論功課
再說說山大「少年班」,一個學期以後,根據平時的課堂表現、考試成績以及個人興趣,樓姚老師從我們中間又挑選了四位同學,進行數論專門化的訓練,可謂是「小小班」。除我以外,還有王煒、楊宇弟和杜一宏,他們都沒有參加高考,而是山東各市數學競賽的優勝者。那以後有點像討論班,老師布置任務,大家分頭去查閱文獻,然後每周一次聚在一起輪流報告、研討問題。可是到頭來,還是失去了兩位成員。
宇地和一宏後來覺得自己的興趣不在數論,而分別選擇了實變函數和泛函分析方向,他們各自考取了中國科學院數學所龍瑞麟研究員和本系郭大鈞教授的研究生,之後又先後出國留學了。多年以後我在美國和澳洲見到他們,沒想到宇地已改行做計算機,而一宏依然堅守純數學,還曾邀請我到他任教的新英格蘭大學講學。
王煒和我一直研習數論,成了潘承洞老師的研究生,跟著他讀完了碩士和博士(那時沒有碩博連讀)。畢業後王煒留校任教,很快被破格晉陞教授。他關於算術級數上最小素數的上界估計研究一度領先世界,那是由潘師首先開創的領域,可以說是潘師在哥德巴赫猜想研究之外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弟子取得驕人的成就,潘師自然非常高興,王元先生也稱讚這是中國解析數論近十年來最好的工作。可是不到一年,這項結果就被劍橋大學的希斯-布朗教授大大改進了。正好那段時間王煒在英國訪問,回國後他突然決定放棄學術生涯,後來跑到加拿大搞計算機去了。如今王煒在西雅圖的微軟總部,與我們念碩士時的師兄鄭洪流成了同事。
相比之下,科大少年班的寧鉑和謝彥波同學遠未取得王煒那樣的成就。和小謝一樣鎩羽而歸的還有干政,他倆有著驚人的相似,都在普林斯頓,都學理論物理,都與導師關係緊張。「人際關係和心理健康這一課,整個班級的孩子都落下了。」帶過他們的一位老師說,而一些少年班同學也承認,他們至今仍欠缺這方面的能力。「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一旦過了那個年齡,這一課就永遠補不上了。」
我個人覺得,純粹由少年組成的團體容易出問題,而如果不同年齡的人在一起就可以取長補短。這方面北大和復旦等學校有著較為成功的例子(恐怕科大正常招收的班級也是),復旦數學系七七級和七八級出了一批人才,無論數學、統計學、金融學甚或政治學領域都有拔尖的。而北大數學系雖沒有招收七七級,七八級也是人才濟濟,包括大器晚成的張益唐。
誠然,每所大學都有許多學生社團,它們大多按專業和興趣愛好來劃分和吸收成員,其中不乏投機分子。我希望不久的將來,在中國的一流大學裡會出現類似劍橋使徒社(Cambridge Apostles)或維也納小組(哥德爾是其成員)那樣的社團。使徒社創辦於1820年,由最優秀的本科生、研究生或教員組成。成員限制十二名,因為耶穌的門徒也是十二名。
將近兩百年來,劍橋使徒社每周六晚上聚會,每次會有一位成員就某個話題發表演講,然後大家一起研討。會議的食物固定為沙丁魚和烤麵包,還有咖啡。有一本皮革日記,用手寫記錄下了使徒社每周討論的內容。據說使徒們在不同的學院聚餐,年度晚宴則在倫敦秘密舉行。
令人嚮往的是,使徒社裡有各式各樣的人才。例如,數學家哈代、物理學家麥克斯韋、生理學家霍金奇,詩人丁尼生、作家福斯特和伍爾夫、經濟學家凱恩斯、間諜菲爾比。還有多才多藝的哲學家,如羅素、懷特海、摩爾、維特根斯坦、拉姆齊。在這樣的團體里熏陶過,必定會有不一般的收穫。
哈代(不同於作家哈代)不僅建立起劍橋數學學派,還有醫學裡的哈代-魏因貝格定律,這個定律說的是:在隨機交配的大群體中,顯性基因與隱性基因的比例在每一代中均保持恆定,除非受到外界干擾。此外,他還留下一部傳世的散文集《一個數學家的自白》。使徒社成員之間還保持深厚的友情,一位哲學家在回憶錄中描述道,「和使徒社成員間的友情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
最後來看看麥克斯韋,他十五歲時便向愛丁堡大學遞交了一篇研究論文。平日里麥克斯韋喜歡閱讀卻不注重系統性,有時為了鑽研一個問題,會接連幾周對其它什麼都不感興趣;而另外一些時候,又可能見到什麼讀什麼,漫無邊際,像一個性急的獵手,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縱馬馳騁。我可以想像,與哈代一樣,他的興趣和發現首先與使徒社的同伴交流。而我參加唯一的社團——紅燭詩社,還要等到研究生階段。因此,大學期間基本上是通過自我探索和琢磨提升自己。
據說麥克斯韋喜歡即興作詩,且很為社友們欣賞。但是,要與他對話卻很困難,因為他說起話來就與讀書一樣,天馬行空,前言不搭後語。常常是一個話題還沒講完,便又跳到另一個上去了。可以說,他的一生都不被理解。中學時候是服飾不被理解,大學時候是語言不被理解;到後來,他的學說也是很長時間不被理解。儘管如此,他以
一組麥克斯韋方程征服了世界。
(本文摘自《我的大學》,蔡天新著,商務印書館2018年5月第一版,定價:4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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