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工智慧公司里做人工

來自專欄數據青年

1.

我在人工智慧公司里做人工，也有小一年了。

我依然記得，最後一輪面試的時候，老闆拍著我的肩膀說，你責任重大。

他說，我要在未來一年裡負責管理公司 50% 的業務。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我一個人做人工，剩下一百多人做智能。

雖然老闆說我一個人撐起了半個公司，有時候半夜睡不著，還是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2.

現在做人工智慧，據說已經是夕陽產業了。

不過夕陽也湊合，總比古典互聯網要好。

就在幾年前，我在一個諮詢公司里，老闆拉著我們討論，我們公司算不算一個互聯網公司，怎樣才能成為一個互聯網公司？

討論了一晚上也沒討論出來個究竟。老闆覺得公司買了電腦，連上了互聯網，理所應當算一個互聯網公司。但是好像客戶不這麼認為。

C 老師比較明白，他說有了電腦上網不能算互聯網公司，我們得做點跟互聯網有關的業務。

後來問題升級為，研究互聯網、為互聯網公司提供服務算不算互聯網公司。

四個人抽完了八盒煙，最終還是挺悲觀的。

最後 L 老師提出上班時間改為 996，一舉解決了這個難題。

自從改成 996 以後，我們徹底轉變為互聯網公司了。

至少老闆這麼覺得。

3.

我從鄉下來，特別笨。我一直搞不清楚那些區塊鏈公司在搞什麼，甚至也不清楚，我們公司另外 50％ 的智能業務，每天都在做什麼。

他們每天中午來上班，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大多數時間戴著降噪耳機，癱在椅子上看著三塊屏幕上的英文字母，有時候也拿張紙寫寫畫畫。

他們特別費電，也費紙。

我剛來公司的時候，領紙巾要登記名字，用得還算省。後來有幾個搞智能的在員工大會上情緒激烈地要求老闆，領紙巾不能實名。老闆覺得沒什麼，非常 nice 地答應了。

後來公司里的紙巾就從一袋一袋地衰減變成了一箱一箱地蒸發。

別誤會，他們是在列印紙上演算，不是在衛生紙上。

但是紙巾還是用得快，這是個問題。

4.

經過長期的觀察，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很多做智能的工程師都養貓，他們自稱是貓奴。奇怪的是，他們白天在公司都不怎麼寫代碼，第二天中午回來的時候，代碼就已經完成了。

我以懷疑他們職業操守有問題——他們的代碼都是貓寫的。

有一天我抓到 F 老師的貓聊了聊。

我問它會不會寫代碼。

它說喵。

我問他 F 老師的代碼是不是你寫的？

它說喵。

我說你能在老闆面前跟 F 老師對質嗎？

它說喵。然後就跑了。

我認為它言不由衷，肯定是收了 F 老師的好處，因此才會畏罪潛逃。

這一點很快得到了證實，因為它跑丟的第二天，F 老師就請了兩天假，他一定是因為寫不出代碼而畏罪請假。

一定是。

5.

這是我在人工智慧公司里做人工的第 361 天，天氣微微轉涼，M 老師在休息室里耷拉著腦袋揮舞著畫筆做用戶畫像。

用戶畫像是一門很玄的技術，好的用戶畫像能挖掘出用戶的習慣、性格甚至未來命運，M 老師說這些話的時候，腦袋激動地耷拉到了另一邊。

M 老師在人工智慧公司里從事用戶畫像工作已經五六年，每天都有大量的事情要做，比如幫用戶化妝、幫用戶擺造型、幫用戶揉後背。

其實要不是他畫得太慢，要讓用戶擺一個姿勢擺很久，最後一項工作不是必需的，這都是他自作自受。

M 老師畢業於美國用戶畫像技術學院，行內都簡稱美院。他的上一份工作是在法庭上畫速寫，據說那裡不許拍照，就需要畫功很強的人用眼睛做鏡頭，用畫布做底片把庭審場景記錄下來。M 老師之所以離開上一份工作，據法官說，是因為他畫得太慢，嚴重降低了辦案效率。

於是 M 老師來到我們公司做用戶畫像，每天都要給不少用戶畫像，大約每天能畫一百多幅。

當年的法官很好奇，說你怎麼換了個地方，效率就天翻地覆了？

M 老師說哪裡哪裡，勤學苦練罷了。

他說謊。我親眼見過他給用戶拍完照片，用完濾鏡，偷偷列印出來，然後讓用戶坐幾個鐘頭之後說，畫好了。

6.

在古典互聯網的早期，有漫畫說，在古典互聯網上，沒人知道你是一條狗。

《紐約客》1993年7月5日刊登的一則由彼得·施泰納（Peter Steiner）創作的漫畫

而大數據的發展使得形勢突變。網站管理員、分析師、廣告主們不令知道你是一條狗，還知道你是一條什麼樣的狗，是大狼狗還是小奶狗，是加班狗還是單身狗，住在哪個狗窩，喜歡吃什麼樣的狗糧，有沒有狗伴，有沒有生小狗，小狗喝什麼樣的奶粉……

加密貨幣帶來了劇情的又一次反轉。你有一個狗幣錢包用來裝狗幣，你還有一個狗幣地址，但沒人知道狗幣地址背後就是你。大家又一次可以愉快地玩耍了。

我說這些並不是幫你回顧技術發展史，只是想告訴你，F 老師休完兩天假以後又來上班了（F 老師在上一集中首次登場）。他的貓沒有找到，也沒有再買一隻貓。他買了一隻產品狗回來，賣家說這隻產品狗不只能寫代碼，還能畫原型，做界面，熱愛加班，還會分析大數據，做用戶畫像。

聽到這裡，我已經開始懷疑，M 老師的工作，是不是他自己完成的。

7.

在人工智慧公司里有一條鐵律：能用機器完成的事情，就不要人工去做。

比方說拉窗帘這個事情。

我只要對著窗戶說，死！然後 Windows 就藍屏了。

不是這樣的，上一行只是我腦袋開了小差，我想它應該像 M 老師一樣換個方向耷拉。

比方說拉窗帘這個事情，我們不能用手去拉，用手拉要被扣工資。正確的作法是，對著我們的智能中控說：嘿，拉開窗帘。然後窗帘就拉開了，光線就衝進來了。

當然這是普通老師的拉窗帘方法，老闆不會這麼說，老闆會說：要有光。

你猜怎麼著，窗帘竟然緩緩拉開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神奇，說要有光，機器就能聽懂。

只有我知道為什麼，別問我為什麼。

月底發工資的時候，老闆神秘兮兮地告訴我，這個月給你漲了工資，但是因為你違反公司規定，又扣掉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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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本文亦不代表作者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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