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二十一歲的自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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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7歲起，我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寫點什麼，?我今天又把過去的那些文字翻出來看了看，我驚訝於我曾經歷的一切，若不是有那些文字的留存我可能認為那是另一個人的生活，這是一種莫名的不真實感，懷疑曾經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情，就像我每次旅行隔了一段時間後在看當時拍攝的那些相片後也總是懷疑那是否出自我手，我又是否曾真的去到過那麼遙遠的地方，見到過那些光影。

王小波生前曾接受過一次採訪，當他談及到新中國某個特別的歷史時期時，他說「我對於那時一切總是帶著某種懷疑，懷疑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有朋友就說我的小說老是在追問自己，追問自己對於世界的理解是不是對的。」今天的世界沒有了顏色革命的強意志，但當你從一個圈子進入另一個圈子，從一個語彙進入另一個語彙時，你也能感受到某種自我的迷失帶來的荒誕感，這個時候你如果去追問一些事情，追問自己的位置，你可能也會陷入到巨大的自我懷疑當中。

這種自我懷疑是帶著兩面性的，他一方面是創作者的寶藏，即使你沒有追問出什麼，追問的過程也總會給你帶出一些好的作品，會有無數的你不知道怎麼寫出來的句子，不知道怎麼拍出來的照片不斷湧現，就好像存在著某種超自然的力量在控制著你的雙手，而另一方面，追問會讓你陷入失控和極端，有時會十分的積極亢奮，有時又會陷入到某種巨大的虛無和空洞當中，過去我總以為這是年輕，或許遇到的多了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後來見的成年人多了，才發覺他們只是單純的對於追問控制的比較好疑惑者自始至終就沒有追問過什麼，當他們真正面對追問時，做出來的事情要瘋狂的更多。

我從未想過我的二十一歲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我此前一直覺得那種每年都帶著世界觀巨大改變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往後變化會小一些，會逐漸像我熟知的那些成年人一樣在經驗中獲得自己篤定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但沒想到現如今我的生活還是和過去一樣以一種高度濃縮的方式在進行著，過去一年近十個國家四十多座城市的旅程，第一個展覽的籌辦，沙龍活動的開展，藝術和哲學的閱讀以及和過去一樣失敗在不應該開始的戀愛，我好像常常處在一種還沒從上一個事情回過味來就又被生活推到下一個事情的狀態，我自知這是人生中巨大的幸運，但也常常因此在極度的自負和自卑中搖擺，會因為一個事情的成功而得意到不自知也會因為接下來一個事情的失敗而陷入到深深的自我懷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創作者特有還是每個人的成長皆是如此，不過想來成年後的對於成年人世界最大的認知，大抵就是這個世界遠比我過去想像中的要脆弱的多。

一般來講，這種文章總會要在最後寫點雞湯式的文字，但今年想來，尤其是看了過去一兩年的內容之後，我總覺得這會陷入到某種約翰.伯格口中的那種女性在無時不刻意識到有他人在看著自己時所展現出來的那種美當中，它並不見的有多麼虛偽，但總歸不是純粹的真實，我當下對生活的態度其實並沒有那麼正向和積極，深陷某種人間不值得的虛無，沒有興趣參與到這個時代當中的各種討論，也變得十分吝嗇，這種吝嗇並不是所謂物質上的，而是精力上的，在已知達成一件事情所要付出的代價時不願付出，其中包括感情、愛好乃至生活中每一件需要努努力才能達成的事情，總是去計較得失，總是在事情進展不如意時選擇將就了事。

我在16年年底時，寫過一個回答，問題是有哪些事情是你高考後才明白，我在回答的最後，寫道：開心一點，要活的像個年輕人。時隔一年多的時間，那篇回答每逢高考季都會被翻出來又漲上一波贊同，模糊的用詞總是總是能戳中每一個人自己的生活，就像我自己作為作者也總覺得自己沒有做到這句話寫的那樣，我活的並不像一個年輕人，但想來像一個年輕人又該是什麼樣呢，我們無非是把生活中的每一次丟失的勇氣都歸結於此罷了。

我有時候夜裡我總會想到一些很宏大的場景，想起宇宙的盡頭，時空的界限，想起未來有一天我會離開，想起紀錄片里講的那些我離開後這個世界會發生的那些黑洞、爆炸乃至最終的坍縮，想起我們都是浩渺中的塵埃，那是最大虛無，那是最天真的幻想和最深刻的思索，我有時很痛恨自己對於生活的懷疑，因為這份懷疑總會把我帶到此處而後又給不出任何答案，我也不願相信任何所謂眾生皆是如此的論斷和所有來世和輪迴的闡釋，但同時我卻和那些求一份心安的香客一樣，想要尋求某個暫時的寄託，藝術或許是，哲學或許是，但我內心深處明白那也不過是個寄託，不是一個回答。想要一個回答，這大抵是人造出上帝、天堂乃至一切神話的緣由，其實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和遠古時代很像，區別在於我們花了上萬年的時間造出來了一個可以給出回答的神像又親手砸了它。

一晃眼二十一歲了，我在二十一歲時就已經預見了未來緩慢受錘的自己，但我卻總想著告訴自己要生猛起來，要珍惜自己的黃金時代，我預見的太多了，可就是沒預見自己二十一歲時要面對的還是現實的生活，往後還有每天真實的二十四小時要去面對啊，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是積極還是消極，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是避世還是入世，我當下真實的面對著世界。陳嘉映曾說過一句特別值得玩味的話，他說從真實中看到虛偽並不困難，困難的是看到虛偽背後藏著的另一個真實。我很難去表述為在面對生活時所感受到的這句話的印證，就像這篇文字，我明年這個時候再回想看到的時候，這篇文字到底是真實的自我表述還是虛偽的無病呻吟呢？

李哲，祝你二十一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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