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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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吧,我10個月前寫的故事還有一章存稿,知道你們不看,我偏要發)
怪物(一)
怪物(二)
身著墨綠色長袍的女子拿起牆壁上的火炬,那火炬在凌晨的時候熄滅,現在正冒著最後的一點煙。可能是有些不甘心,她把火炬在牆上敲了兩下,果然一點火星都沒剩——在這種情況下,她選擇使勁將火把按在牆上,用力畫出黑色狹長的一條炭跡,這下就算火把還帶點火星,也絕不可能復燃了。火把徹底變成普通木棍之後,她又找來松油澆在火把上,再把火把點燃。她舉著火把,看著牆上的炭跡,突然想起主人說過這堵牆壁的重要性,似乎是用什麼珍貴石材造就的。她看著自己畫下的狹長黑線,選擇了對著牆壁吐了口口水。
在牆壁的另一頭,有一處幽深晦暗的「洞口」,之所以這麼叫,是因為那座建築只有入口,沒有大門。這座晶瑩剔透的建築由特殊的石材築成,陽光懸照的時候,會散發出琉璃色的光彩。但這座建築卻沒有地表以上的內在空間,他看上去像是一座只有兩層高的塔,但路徑卻是通往地下的,通過那個幽深晦暗的洞口一路前行,最後就會來到地下室,地表以上的部分與其說是建築,還不如說是雕塑。
女子拿著火把進入洞口,這地方她已經進入過千百次,熟到不使用火把也能踏准每一層台階。她順著台階向下,又走了一段路之後,前方開始出現一些亮光,等她走下所有的台階,面前是一間地下的書房,此刻熒熒亮光正是從書房傳出來。
她把火把插在牆邊,走過去,有個人影正倒在椅子上,桌上還攤開著他剛剛還在看的書。她過去拍了兩下, 對方悠悠醒轉,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扶我出去……」
「又喘不過氣來了嘛?」
「是的……」
「早就說了,這地方不通風,你還喜歡點個燈。」
「這是我家,怎麼做我說了算……」
「你說了算沒錯,但每次都要我下來救你也不好吧。」
「別說那麼多了,我快悶死了……」
「好吧。」
雖然語氣有些不悅,但她還是把那個人扶到肩上,撐著他走向樓梯口。
「能幫忙拿一下火把么?」
「沒力氣……」
「真沒用啊,你踩得准台階嗎?」
「這麼黑,不可能有人踩得准吧……你要幹嘛?喂!啊,啊,啊,啊……」
女子根本懶得理他,拖起他的身體,飛奔上樓,她腳力極強,不一會兒功夫就跑到洞口,然後將他扶到牆邊,靠牆坐好。
「我要散架了……」
「總好過在地下室里悶死,」女子看著他:「應該這麼說,就算現在死了,也好過死在地下室里,到爛了都沒人發現。」
「到給你發薪水的日子你就會發現了。」
「那時候你已經爛了,所以不影響我的結論。」
兩人對視一眼。
「啊,」他貪婪地大口呼吸:「明明相處這麼久了,你說話還是這麼難聽……」
「外面的空氣真清新啊。」
「你為什麼總喜歡在地下室看書呢?」
「安靜嘛,而且我很喜歡呼吸新鮮空氣,但一直在外面,就感覺不到空氣有多好了,也就是說,在喘不過氣的地方讀書,能讓我感覺到喘得過氣來是多麼美好,就是這樣。」
「這理由真荒謬。」
「是吧……」
兩個人都很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話說回來,」他皺著眉頭撐牆站起,然後道:「有什麼事么?」
「鎮上死了人。」
他的眼睛慢慢瞪圓。
「帝國的軍隊又來徵兵了,很多人第一次失敗了,所以這次很積極。」女僕裹著右臂上的袖子,語氣輕鬆。
「那為什麼會死人。」
「徵兵的人需要一個貼身護衛。」
「貼身護衛?」他滿臉不解:「在普通人里找貼身護衛?」
「是,或許他覺得,普通人就像莊稼,總有那麼兩棵苗子比別人長得好。」
「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到底是誰征的兵,」他沉思著,又看向女僕:「但這也不用……殺人?」
「想要成為他的貼身侍衛,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
女僕看著他。
「有人不滿足那個條件。」他說。
「卻假裝滿足。」她說。
「什麼條件。」
「要打贏他的一個護衛。」
「那不是只要知難而退就可以……該死,」他恍然道:「他給了錢……」
女僕點點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男子道:「我是一鎮之長,我現在就要過去。」
「可以,」女僕說:「不過那已經是昨天的事了,你現在去的話,只能看到乾淨如新的廣場,和那些興高采烈的新士兵。」
「還有那個新的貼身護衛。」
「沒錯。」
「而你不告訴我那個護衛是誰,是因為你知道我認識那個人。」
「恩哼。」
「備馬。」
……
除非巫曼有特殊的要求,否則自5年前開始,霍恩就再也沒有刮乾淨自己的鬍子,這與他是否熱愛整潔沒有關係,年長的人總需要一些年長的符號來映證自己的身份,這會為他們彼此辨識節省時間。但是當他騎在維綸給他的馬匹上時,他還是選擇了刮乾淨自己的鬍子,因為這是維綸要求的,當時維綸牽著馬來到他的面前,指著其他的新士兵,告訴他「把自己收拾乾淨點,你和他們不一樣」。
霍恩迅速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別人步行,他騎馬;別人穿著統一的服裝,他穿著便裝;別人不用收拾儀容,他刮乾淨了自己的下巴,還戴上了一頂皮質的帽子,扣在頭上,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巫師。身份賦予了他別人沒有的待遇,甚至只要在馬上眯著眼睛,他就可以和那些急匆匆趕路的新兵走得一樣快。
不久隊伍經過鎮子中心的講台,那裡已經被清洗了一遍,剩下的血跡也變成深褐色,和泥土混雜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來。霍恩看著講台發了會兒呆,然後取下帽子,行了個禮。
背後響起馬蹄聲,一名戴著蠻牛面具的白袍人騎馬過來,從外套上看,他的左臂空空蕩蕩,袖管就像一截爛麵條,纏繞在他筷子一般的身材上。那人騎到霍恩身邊,對霍恩點了點頭。
「可惜沒機會再較量了。」
霍恩看著他空蕩蕩的臂管,道:「我別無選擇。」
「劍法真好。」
「也抱歉擾你雅興。」
「不用抱歉,」他看著前方,道:「統帥在前面。」
「那你先走吧。」
那人也不廢話,夾馬便走,但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我叫AA·BB。」
「霍恩·CC。」
「CC,」那人沉吟了一下,道:「我會記得這個姓氏。」說罷也不廢話,調轉馬頭,縱馬離開。
霍恩看向講台,又想起昨天的決鬥,他和妻子趕到的時候,講台下已經有了三四具屍體,當時他別無選擇,因為維綸說「如果沒有人願意主動上台,我就讓我的侍衛一個一個抓上來」。巫曼問他「你要上去嗎」,當時他……
「新服裝很合你的身份嘛。」
霍恩回過神來,他的面前站著一個一身短衫的男人,認出來者,霍恩不自覺地掛上微笑。
「這話我昨天剛和別人說過。」
「所以現在輪到我和你說了,」那人走過來,打量著霍恩,然後道:「沒事就好。」
來人正是鎮長。
「我能有什麼事,」霍恩重新看向講台,道:「死者家人怎麼辦。」
「我會安排。」
「那有勞你了。」
「正常公務而已,」鎮長道:「你呢,為什麼要出手?」
「維綸又為什麼要貼身侍衛?」
「因為有危險。」
「而且是比他那個侍衛更危險的危險。」
「那麼這危險是誰呢?」
兩個人都知道答案。
「你知道自己是去做什麼吧?」鎮長問。
「當然知道。」
「巫曼呢?」
霍恩沉默了一會兒,道:「既然我是貼身侍衛,自然不會允許我的愛人離開他們的掌控。」
「你還有個兒子。」
霍恩點點頭。
「此去小心,如果出什麼事的話,我會照顧你的家人。」
此時部隊的最後一個人走過霍恩的身側。
「哈,有你這麼說話的么,」霍恩調轉馬頭,高喊道:「出發!」
……
「胖鳥」最後一次見到父母,是出發前一天的傍晚,母親給他準備了足夠的口糧,告訴他等她離開後,就躲在壁櫥里不要出來——「胖鳥」問她為什麼,她沒有回答,只是告訴「胖鳥」,等口糧吃完了,就可以出來,假如街上沒人認出他的話。「胖鳥」不太明白母親的意思,但他知道的是,父母的命令只需要執行就可以了,他沒有忤逆過父母,也沒有一點自私的念頭,既然如此,也不必深究母親的想法,還有母親離開時決絕的眼神。
那時他還不懂父母複雜的想法,但他很乖,所以母親走後他就躲在壁櫥里,餓了就吃一點乾糧。大約是下午四點的時候,他聽到有人進屋,那時他躲在壁櫥里一動不動,不久門關上了,「砰」的一聲。
即使人走了,「胖鳥」也沒有離開壁櫥,母親說只有吃完東西才可以離開,那麼他就會在吃完以後再離開。不久天完全黑了下來,「胖鳥」感覺呼吸不暢,在打開櫃門之前,他仔細聽了聽客廳的動靜,確認沒人之後,他才把櫃門拉開一條縫。夏季半夜的空氣涼絲絲探入衣櫃,這讓「胖鳥」覺得好受多了。
窗外黑影攢動,但「胖鳥」並不覺得害怕,沒有父母的家讓「胖鳥」覺得有些陌生,桌子上有父親的手稿,椅子上的衣物籃上掛著母親縫了一半的衣服,牆上的釘子上掛著紅色的繩子,垂在那裡,似乎是母親的頭繩,如果不是一個人在家,他很難注意到這些東西。
不知不覺間,似乎窗外的風越來越大了,黑影映在窗戶上,四處飄動,也不知道是誰家的衣服飄在風裡。不知道為什麼,窗外的紛亂反而讓他覺得很安靜,他靠在衣柜上,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著。
「轟!」
門被轟然洞開。
……
之後「胖鳥」覺得自己行走在無邊的黑暗之中,那感覺就像是身處在熱帶雨林的夜裡,周圍潮濕、陰暗,不時有濕滑的昆蟲搭在自己的身上。鬆軟的地面危機四伏,光線在地面忽明忽暗,像是有無數的蛇蟻經過地面。「胖鳥」忍住噁心,拚命狂奔……
「你醒了啊?」
似乎夢裡的自己撞在樹上,醒來以後額頭還有點痛,感覺受了傷,但摸了摸,卻又沒有血。他從床上坐起來,不得不說,床單看上去很樸素,與自己家不同。在他的對面,一個一身短衫的男子背對著他,正在擰乾毛巾,放在支架上。
「這是哪。」
「我家。」
「我為什麼……」
頭真的好痛。
「我答應你父母照顧你,」那男人回過頭:「既然他們去參軍,我當然要接你過來咯。」
「但我記得……還是晚上……」
「你睡著之前是晚上,」他頭偏了一下,道:「你看看外面。」
天色有些陰沉。
「但我那時在睡覺啊!」
「不然呢,等到了大白天,在眾目睽睽之下接你過來嗎?」
「你這麼說……好吧……」
「你好好休息吧。」
那男人說完這句,就作勢要走。
「那個。」「胖鳥」叫住他。
「怎麼了?」
「我媽媽讓我不要離開壁櫥,」「胖鳥」低著頭:「至少要等一段時間以後……」
「這個簡單,我可以把你家的壁櫥也搬過來。」
「啊,這樣嗎……不過我媽媽應該只是想讓我呆在家裡……」
「我明白了……」男人眼珠一轉:「不過你媽不在,你聽我的。」
「胖鳥」看著他。
「小孩聽大人的。」
「好吧。」
「現在你先休息,過會兒可能你的朋友要來,啊,就是你那些小朋友。」
「他們為什麼要來?」
「如果我把你秘密地帶來這裡,你就永遠見不到他們了,」那男人道:「所以我秘密地通知了他們,叫他們來這裡見一面,這樣他們至少知道來哪裡找你。不過現在他們還不知道你在這兒,要我現在告訴他們嗎?」
「不用了……」
「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那個……」
「又怎麼了?」
「我要怎麼稱呼你?」
「稱呼啊,我想一下……」那男人兩眼望天,然後道:「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我這個問題,我叫哈里森。」他把帽子戴在頭上,走出門去,只留下最後的留言。
「他們叫我鎮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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