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識｜弘一法師靈隱寺圓具因緣（二）——虎跑出家

文｜平湖市李叔同紀念館  王維軍

皈依三寶後的李居士叔同先生，世味日趨淡，慧悟日見多。於是，李叔同便計劃陸續結束教務俗事，提前了結學生音樂、美術兩課的期末考試，並將自己歷年來收藏的音樂、圖畫、書籍、文房雜寶以及書畫作品、衣服等皆贈予友人、學生和校工，宣布暑假後不再任事，辭去教職，意在儘早入山修行，擇機剃度為沙彌。

5月初雲信劉質平：「自去臘受馬一浮大士之薰陶，漸有所悟。世味日淡，職務多荒（近來請假逾課時之半。）就令勉強再延時日，必外貽曠職之譏（人皆謂余有神經病），內受疚心之苦。君能體量不佞之意，良所歡喜讚歎！不佞即擬宣布辭職，暑假後不再任事矣。所藏之音樂書，擬以贈君，望君早返國收領（能在五月內最妙），並可為最後之暢聚。不佞所藏之書物，近日皆分贈各處。五月以前必可清楚。秋初即入山習靜，不再輕易晤人。剃度之期，或在明年。」告知入山打算，囑其返國一敘，並擬贈其所藏之藝術書籍。

這時，李叔同與馬一浮、彭遜之的交流亦日漸頻繁。我們從5月24日馬一浮致彭遜之信的內容中，可以獲知其時習佛精進之種種：「仁者仗佛力冥加，發心猛利，欲遂掩室，專修觀行，百宿植深因，何以及此？……李居士見示蕅益《占察經義疏》，上卷明占察法，下卷明習觀法。浮以仁者夙好占筮，可試准此法行之。如苦疏文繁重，但閱經文，一粥飯時可畢矣。又蕅益《法海觀瀾》二冊，纂錄精要，亦甚簡易易覽，幸乞一經目。又托李居士奉去《天親菩薩發菩提心論》一冊，《刪定止觀》一冊，《教觀網宗》一冊，《楞嚴懺法》、《大悲心咒行法》各一冊，亦俱乞瀏覽……本欲與李居士同諧，適以人事不果，塵中真無自由分。諸所欲言，李居士能道之。」

5月27日（農曆四月十八日）李叔同去函馬一浮，再次表達入山為沙彌的打算：「頃奉，惠箋及宏著盥諷數四，歡喜合掌，讚歎靡已。宏著曏於程中和居士（寓西湖玉泉寺）處曾瀏覽一過。竊謂是為志佛學者入手最平易之坦路。頃承頒賜，當即傳觀同人，弘揚盛德，印資規例，必力為流通。不慧近擬入定慧寺為小沙彌，執燒火掃地之役，行有餘力，將從事義學，仁者何以教之？安忍師不日入關，未克執筆作書，屬代致謝意。草草不具。五月初十前惠書仍寄第一師範，以後寄杭州閘口大街裕丰南貨號轉致虎跑寺李叔同收。演音和南四月十八日。」

6月25日（農曆五月十七日），梅雨淅瀝，空氣濕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但李叔同卻精神甚覺清爽，他拿起筆致函母校東京美術學校校友會，告知入山之打算：「校友會諸君博鑒：敬啟者。仲夏綠蔭，惟校友諸君動靜安豫為頌。不慧近有所感，定於七月一日入杭州大慈山定慧寺（俗名虎跑寺）為沙彌。寺為臨濟宗，但不慧所修者凈土。以末法眾生障重，非專一念佛，恐難有所成就也。寺在深山中，郵便不通。今系通信處在杭州第一師範學校內李增榮方。草草。6月25日。李岸，法名演音，號弘一。」

四天後的6月29日（農曆五月廿一日）李叔同與葉為銘通信，交代入山時間：「弟定於後日入虎跑寺」。同日，又書函致同修程中和居士云：「不慧定於後日午前入虎跑寺，暫不他適。仁者有暇，端時過譚，啟發愚昧，感德無既。」

6月30日（農曆五月廿二日）李叔同憶及去年曾答應浙一師同事好友姜丹書請為其母親書寫墓志銘一事，一直未暇落筆，逐磨墨書就《薑母強太夫人墓志銘》，署名大慈演音，了卻舊諾。又致函滬上好友楊白民告知明日將入山別俗，並書直幅「南無阿彌陀佛」佛號以贈之，落款「戊午仲夏演音將入山，為白民書南無阿彌陀佛」，鈐白文方印「釋演音」。另有贈滬上諸友人之件，皆一一整理包好，請楊代為轉送。又書小幅字請楊白民轉交最親近之舊日學生劉質平，並致函質平告知入山計劃等等，囑咐交代種種，因劉質平從日本留學歸國後，經李叔同介紹在滬上楊白民的城東女學任教，故致劉質平函亦寄至楊白民處，由楊一併轉交。

7月1日，農曆五月廿三，李叔同在晨曦中告別了任教7年的浙一師，再見了夏丏尊、姜丹書、堵申甫等好友，道別了豐子愷、徐仁諸學生，一襲背影迎著微拂的晨風，飄然出了校門，漸行漸遠，隱入大慈山中，假林中幽靜，作人間凈土。這一天，定慧寺多了一個穿出家人衣裳、做出家人功課、過出家人生活的修行居士。到了虎跑寺，李叔同將寫了「功課忙不能多談」七個字的紙條貼在牆上。於是，去看他的人自然不便多坐。且李叔同所忙的功課其實也不單指誦經，而是如他在馬一浮信中所言的那樣，是執燒火掃地擔水之役：「每天挑水，要挑過幾擔，才算功課完畢。別人以為他是個文弱書生，怎能吃這苦頭。但他挑著，學覺得苦。」

1918年8月8日《小時報》第606號上率先刊發了一則題為《虎跑寺中之苦行頭陀》的消息：「杭州定慧山虎跑寺，為西湖千年古剎，期間高僧輩出，與山色湖光同相輝映。頃者，大書家李叔同先生竟乘暑假期內，辭杭師範學校教職，而翩然入寺度剃，為苦行頭陀矣。昨聞其往寺省視之親友言，李現洒掃庭除，烹茶送茗，實行其苦行頭陀之課程。嗚呼，敝屣功名，糞土富貴，李君可謂濁世之完人矣！聞寺中尚有先李君出家者，為彭遜之先生雲。」李叔同入山虎跑寺的消息，遂不脛而走。

8月初，李叔同在浙一師的好友夏丏尊來虎跑寺看望曾經的李先生，見到昔日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的同事，今日手撥念珠、頷首無語，便以賭氣的口吻說道：「既住在寺裡面，並且穿了出家人的衣裳，而不即出家，那是沒什麼意思的，所以還是趕緊剃度的好。」「這樣做居士究竟不徹底，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聽了這話，原本打算在寺里再熟悉一下僧眾生活，等到來年再出家的李叔同，決意趕緊出家。於是，8月19日（農曆七月十三日）大勢至菩薩聖誕日，李叔同於杭州大慈山虎跑定慧寺，再依了悟老和尚，剃度為僧，轉身成為弘一法師。自此，世上再無李叔同。

摘自《獅子吼》雜誌

編輯｜

慧容

美編｜璐希

責編｜

妙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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