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貓狗救助:一把社會文明的刻度尺

孔子說,「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

印度獨立運動領袖甘地同樣有一句話與之異曲同工:

從一個國家對待動物的態度,可以判斷這個國家及其道德是否偉大與崇高。一個民族道德是否進步,可以從動物所受的待遇來評判。

可以說,對待流浪犬貓的態度,某種程度上是社會文明水平的刻度尺。國內流浪犬貓保護的發展見證了這些年來的社會進步,也體現了某些維度的不足。

單打獨鬥

北京市西半壁店村不是一個好找的地方。這個位於西北五環的地方比很多南方小縣城還要破。一棟棟90年代修起的低矮房屋寫滿了滄桑,旁邊的挖掘機、瓦礫廢墟分明告訴人們,這地方即將迎來拆遷。

晚上11點驅車進入西半壁店村會發現,二三十隻流浪貓在車燈下低聲嚎叫。喇叭一摁,這些貓眼睛泛著綠光四散逃開。

90後書店老闆楊肖可能是少數這些流浪貓不畏懼的人。因為他每次晚上11點從位於北京西四環的王四營圖書批發市場繞五環驅車一個多小時回家後,總會買十幾根火腿腸,捏碎了撒在這些流浪貓面前,有時還會端些水出來。

大膽的貓甚至會用尾巴蹭他的褲腿,他心情好的時候會摸摸貓腦袋,齜牙咧嘴學貓叫和貓聊會兒天。

他很驕傲地對記者說,「這片的貓都歸我罩著。」

楊肖今年年初剛搬進西半壁店村的時候,這裡只有不到10隻流浪貓。後來村子拆遷,不少人家的貓被遺棄,短短四五個月「貓口」就到了二三十隻。

一些貓甚至拖家帶口,他對一隻腦袋上有個黑斑的大白貓印象深刻。這隻母貓生了五隻小貓,躲在一個戶外被遺棄的灶台下面。母貓骨瘦如柴,每天還要和其他貓搶食。

西半壁店村有些留守老人偶爾會把家裡剩飯剩菜倒出來給貓吃。每周也有熱心腸的女生拿著貓糧來這裡喂貓,貓糧撒了一地,貓吃飽喝足之後,第二天一陣雨就把貓糧全泡化了。大多數貓吃了上頓沒下頓,只能靠這樣零散投食過活。

雖然吃的問題看似解決了,這群流浪貓的健康問題卻完全無法保證。不管是剩飯剩菜還是火腿腸裡面都含有大量鹽,對貓來說長期食用鹽會導致腎衰。

今年6月,楊肖幫一個男生救了一隻名為「六六」的加菲貓。楊肖印象中,這隻貓在這裡流浪3了個月。今年6月,有人發現這隻小貓後發布了求助微博。網路上有人開玩笑道,「大幾千人民幣在外面跑。」

6月底,一個男生把「六六」收養回家。不過,不到兩周便就發現「六六」下體流膿,送去動物醫院檢查,診斷為子宮嚴重蓄膿。

醫生說,再這樣在野外生存2、3個月或許就沒命了。要知道「六六」是一隻不到一歲的小貓。如果不是被收養後得到手術醫治,大概率不到一歲就死在野外。

被楊肖救助過的貓不少,他能做的事情僅僅只是餵養,偶爾幫助領養人捉貓。但作為個體,他能做的事情極為有限,他甚至在救助時被貓抓傷不得不自己掏錢打昂貴的防疫針,生意也耽誤了不少。

楊肖希望有貓狗保護組織能來這裡幫這些貓徹底解決生活問題。他知道,在西半壁店村,流浪貓只能一時吃飽,卻得不到貓糧、絕育、驅蟲、免疫這些科學救助。流浪「貓口」越來越多,他一人單打獨鬥不是個辦法。

心灰意懶

楊肖一樣,徐波曾經也是一名個人救助者,為流浪貓救助傾注了心血。

個人救助者勢單力薄,最終往往容易心灰意懶。從徐波的身上似乎隱隱可以看到很多個人救助者的未來。

今年37歲的徐波退出救助圈已經有四五年了。

2006年,徐波的妻子在讀研期間認識了北京某高校一位養貓的李姓女老師。李老師當時熱心救助,見不得貓貓狗狗動物流浪,把徐波的妻子和徐波拖入救助這個「大坑」 。

當時,剛大學畢業的徐波從半地下室搬家住進在北京魏公村一幢80年代的老樓房,家裡就成了「為公客棧」。轉救助回來經過免疫、驅蟲、絕育後的流浪貓,全都被塞進了他家裡。徐波家裡陸陸續續最多時有十幾隻貓。

每天小貓們都在徐波家吵吵鬧鬧,爬紗窗、上燈管盪鞦韆,每天都得擦地收拾貓毛。每天晚上徐波躺下後,小貓還在桌子上扒拉筆、塗改液、夾子這些小東西,發出「悉悉嗦嗦」的聲音,他也就伴著這些聲音打呼嚕。

參與救助本是件開心的事情,但鬧心的事情往往在領養環節——徐波只是個中轉站,需要找「下家」領養。然而領養人往往一腔熱血帶走小貓,在不久後因為各種原因退養。

徐波現在家裡一共有四隻貓,其中除了第一隻貓是自己大學畢業後自願帶回家的,其他三隻都是因為救助「砸手裡的」——送出去後因為發情、亂尿或者領養人所謂的「考研」、「懷孕」理由遭嫌棄退養塞回來的。

令他失望的是,一隻名為「糯米」的小白貓原本清清秀秀,結果連續遭遇兩個家庭的退養,第二次退養而且是在養了兩年的情況下發生的,只是因為當時那家女主人懷孕。實際上懷孕和養貓這件事情從醫學角度上看並不衝突。

「糯米」原本乖巧聽話、清清秀秀,從女主人那裡回來時,徐波發現她已經成了只好吃懶做、愛摳紗窗、一身毛病的大肥貓,甚至還患有抑鬱症,15斤的體重(正常成年貓體重在8-10斤左右)不得不吃減肥貓糧。

幾年救助下來,他發現救助圈子太亂,常有所謂的貓狗救助組織打著有愛心的旗號做著賣貓的勾當。他面對的領養人又太奇葩,總是各種理由退養。他覺得太累,對人性感到失望,從此淡出江湖。

他曾經的一位貓友同樣讓他備受打擊。這位貓友原本養了四隻貓,後來生了二胎後,生活重心全在小女兒身上,對四隻超過15歲的老貓已經沒了任何心思,四隻老貓全扔到朋友家裡。徐波聽說,那家老貓生病,現在那位貓友已經對它不聞不問、放棄治療。

徐波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待家裡四隻超過10歲的老貓,給它們「養老送終」。

人民戰爭

流浪動物管理和救助這一社會問題,顯然不是救助個人單槍匹馬所能解決的。它需要個人、義工團隊、公益組織、企業以及政府合力來完成。

周京是北京市保護小動物協會一名志願者,身兼協會副會長職務。本職工作是在IT行業做技術諮詢,2003年就開始涉足流浪動物救助領域。當時剛剛30歲的他,工作之餘的時間多是用來和朋友們去參與流浪犬貓救助活動。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剛剛參與救助時,朋友們多憑著一腔熱情,每餐後都會打包剩飯、剩菜去喂流浪貓狗。甚至有想拿巧克力給貓補充熱量的奇葩想法。顯然這些做法缺乏科學救助理念和對動物習性常識了解,後來才有所改變。

他們也曾嘗試過救助基地模式,結果發現這種方式不光很難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基地小院雖然已進行必要的免疫和分區管理,但實際運作起來,上百隻貓狗聚集在一起,還是會耗費大量人力和財力,有時一場小規模突發性疾病,會使基地陷入窘境。

加之有人會刻意把貓狗遺棄在院門口,新救助的貓狗本已懷孕而產崽等情況的不時發生。原本基地可接收數量在實際操作時難以控制,加劇了基地整體情況的惡化。

事實上,隨著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的城市功能定位愈加明晰,救助小院往往被認定為養殖用地。「養殖用地」面積在整體城市規劃中只會越來越少,不得不面臨外遷問題。

後來他發現「人民戰爭」模式似乎才是救助之路的更優之選,具體方法是救助者在本社區做好宣傳,並對其所在社區的流浪貓狗進行捕捉、絕育、放歸,加上日常免疫、驅蟲,藉助小區公告欄及時發布領養啟示,在社區當地尋找有意向的領養人。登門考察、養護交流和後期回訪都可以就近實現,本社區的流浪動物可以在本社區內消化。

他算了筆賬,北京約有2500個社區,一個社區的設置應已有3000戶以上的家庭存在。以會養寵物的家庭佔10%來計算,流浪貓犬完全有可能在本小區內就地消化。只有把每個潛在養寵的家庭都佔住了,才能有效抑制現有的寵物購買市場,減少無序繁殖導致的寵物流浪源頭。

十多年從事救助下來,周京發現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參與流浪動物救助的專業性、主動性都有了很大提升,「早些年生計都是問題,顧不上這些,現在大家生活水平、公民意識都提高了,更多的人願意加入其中。」

生態鏈條

社會各界對流浪犬貓議題的關注度不斷增加,越來越多的愛心人士開始參與到流浪貓狗救助行動中來,皇家這類企業同樣正在參與。一條動物救助的生態鏈條正在國內形成。

自2015年起,皇家連續四年都舉辦了「為流浪貓犬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為主題的公益活動,集合行業相關組織,共同探討如何改善流浪犬貓生存環境。

周京說,過去個人、草根救助者做流浪動物保護往往是「今天高興了就做,明天沒空就不做」。企業介入其中會經過深思熟慮,要考慮入產出比例,和實行的功效性,會讓流浪貓狗保護更系統、更持久、更專業,「這恰恰是目前國內流浪貓狗較好的發展方向。

流浪貓狗的生存壽命正在緩慢提升。一組數據顯示,2006年流浪貓的生存周期是兩年左右。不過到了2015年,流浪貓的生存周期延長到了近5年。

不過,周京認為,流浪貓犬救助並非是「開粥廠」,單純在當地撒貓糧、狗糧餵飽她它們,只會吸引更多貓犬過來滯留,進而繁育、爭鬥。把本來對城市鼠害有效抑制的良性效果,推到破壞城市動物多樣性另一極端,部分城市鳥類、松鼠、蛇等動物也被捕殺殆盡。

要在源頭控制地區的種群數量,投喂數量要做好監控,絕育和領養工作也要並舉。這樣會減少擾民糾紛,還可以保證現有流浪貓狗群體的穩定和有益性。

在中國,這些年來流浪貓狗救助事業雖然有所進展,卻和發達社會依舊存在巨大差距。在香港,流浪貓狗可以得到完整的動物保護生態鏈服務。

8月24日,在皇家寵物食品召開的 「科學關愛流浪貓狗論壇」 上,香港愛護動物協會教育經理兼深圳獸醫主管王潤東則是介紹了流浪貓狗救助的 「香港模式」 ——這是一個以法律為核心,以社區和公益組織為主體,以當地政府為支撐展開的長期救助行動。

他們把香港分成22個不同的區域,在全香港找到了一千多個散布在各個小區的志願者,在每一個小區給貓做絕育、驅蟲、免疫工作。每隻流浪貓體內還會被注入晶元,被救助過的貓還耳朵還會被剪去一個小缺口。日後救助者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到底哪些貓被救助過,那些貓從未接受救助。

貓狗在救助過後,香港愛護動物協會還會事先檢查評估是不是真的適合領養,如果適合,會幫忙找到收養人,不適合則會放歸自然——但即使如此,在小區內依舊還是會有固定餵養人負責。在香港在收養一隻貓狗之前甚至會有嚴格的養前教育,通過上課的方式勸退一部分衝動養寵的人,在事先減少遺棄的可能。

相比來說,國內更多是楊肖、徐波這類個人救助者單打獨鬥,即使是動物保護組織參與到社區之中,也沒辦法做到像香港愛護動物協會這樣有完整的救助領養體系。

呼籲立法

這恰恰是雙方法律、法規差距的結果。在成熟社會,往往有成熟的法律、法規、機制。流浪動物保護容易形成體系。但法律體系不完善,很容易處處受限。

相比於香港等發達地區,國內在流浪動物保護機制上還不夠成熟。不管是社區教育、領養教育、救助流程等維度看,都顯得稚嫩很多。

如果說香港從法律、政府、公益組織、企業、社區、個人等維度形成了完整的救助體系,那麼內地則是更像是公益組織、企業、個人散兵游勇,自發救助。

王潤東過去18年都在為流浪動物立法進行遊說。在他看來,所有動物保護項目離了政府、法律都無法開展下去。事實上,在香港虐待動物最高的刑罰是5年監禁和罰款20萬港幣。而在挪威等國家,虐待動物的刑罰甚至是比人際糾紛還要高。

1822年,世界上第一個反對虐待動物法在英國頒布。目前世界上一共有100多個國家出台了有關反虐待動物的法案。德國甚至把對動物的關懷寫進了憲法。

不過目前中國在流浪動物保護的法律建設層面還是一紙空白。目前國內沒有專門針對流浪動物保護的法律。

皇家寵物食品中國區總經理蔡曉東舉例,國內已有犬只免疫、犬只管理相關條例,大城市養犬往往需要登記、免疫。但沒有針對貓的登記,也沒有針對流浪貓狗的登記。民政部門對動物保護協會也沒有過多審核,很難判定是否為單純的NGO,還是具有盈利性質。這些漏洞都需要法律、法規才能補上。

事實上,皇家在說服政府立法和規範標準中扮演的積極角色。比如說,今年4月27日,農業農村部頒布了《寵物飼料管理辦法》、《寵物飼料衛生規定》、《寵物飼料標籤規定》等6個規範性文件,加強了對寵物食品的生產、衛生和標籤等方面的監督和管理。中國成為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針對寵物食品制定專門法規的國家之一。這是農村農業部、飼料工業協會、瑪氏、皇家與其他企業歷經 8 年時間推動的成果。此外,皇家在去年開啟「關愛糧倉」,發了近萬噸免費的糧食幫助流浪貓。

皇家還在圍繞高校開展流浪貓狗救助工作。因為大學生群體最適合傳播動物救助理念。他們觀念開放,易於接受動物保護理念,救助專業知識的學習能力也夠強。

不過,蔡曉東依舊認為,企業在貓犬保護這件事情上並不能做到面面俱到,這需要國家立法、社會組織力量共同來推動。他希望呼籲社會各界能夠推動國內流浪動物保護立法進程。「希望有一天,中國可以有自己的動物福祉保護法,打造屬於中國的『寵物友好型社區、校園』,乃至『寵物友好型城市』」。

國內流浪貓狗保護依舊任重而道遠。楊肖、徐波們就像是精衛填海一般參與救助,但他們面臨的問題,終究還是需要政府法律、社會群體,以及更多像皇家這樣的企業共同出力才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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