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德國賣花茶

09-13

我在德國賣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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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德國賣花茶

2010年，我獲得了DAAD的獎學金，得以去柏林自由大學交流。在柏林期間，我發現德國的飲食真的不敢讓人恭維。早餐常常是冷的，麥片加牛奶、麵包加火腿、乳酪。稀飯、豆漿、小籠包、牛肉饃「打破鐵鞋無覓處」。偶爾一次解饞，吃了義大利的餃子。誰知裡面放的是不知什麼東西做的甜醬，麵皮也很厚。對於喜溫的我來說，唯一的安慰就是喝茶了。我幾乎嘗遍了德國超市裡賣的所有種類的茶。德國的茶以果茶居多：蘋果茶、草莓茶、藍莓茶、覆盆子茶、石榴茶、黑醋栗茶、橘子茶、檸檬茶等當然，也有花草茶，如最常見的洋甘菊茶，據說特別適合感冒發燒人群，還有接骨木茶、薄荷茶、小茴香茶（味道很奇特）、百里香茶、葛縷子茶等等。綠茶，紅茶也能買得到，比如立頓牌子的，不過與果茶、花草茶一樣都是小袋包裝的，在國內我對袋泡茶是敬而遠之的。當時我特別想念家鄉的玫瑰花、菊花、茉莉花、紅棗、枸杞。隨心搭配，把它們放在玻璃茶壺裡，看它們在水中舞蹈，特別享受。可不可以把這種美也帶到德國呢？

一開始，我覺得不可行。因為德國畢竟是咖啡消費國，茶只是飲品點綴。可是我想應該也有人願意自己搭配茶，並且親眼看到自己喝的茶長什麼樣，而不是茶袋裡的「粉身碎骨」。不過，真正開始實行這個願望，是在五年後了。

2015年，出版社幫我安排了三場詩歌朗誦會，為我的第一本德語詩歌集做宣傳。我帶了一箱子花草茶到了德國。當時惴惴不安的。因為攜帶食品入境是不允許的。不過，我乘坐的飛機早晨六點就到了法蘭克福，沒有人檢查我的箱子。我把玫瑰花、菊花、茉莉花、絞股藍、苦蕎、枸杞和紅棗分別放在開窗的牛皮紙袋裡，每個袋子後面貼上手寫的標籤，標籤上註明名稱、沖泡方法和功效。第一批原始又簡易的花茶出世了。我給在德國結識的朋友們郵寄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打算在朗誦會現場賣掉。第一場朗誦會安排在一個以自釀啤酒著稱的酒吧里，訪客基本上都喝啤酒，沒人理睬我的茶。第二場安排在一家書店裡。我向書店老闆透露了我的想法，她很熱心，準備了四個玻璃茶壺和茶點（因為德國沒有豌豆黃、紅豆糕、綠豆糕之類的糕點，書店老闆去一家亞超買了幾盒糕點，現場吃的時候才發現是榴槤糕）。我提前泡好玫瑰紅棗茶、菊花枸杞茶、茉莉花茶、絞股藍茶。朗誦會間歇時，書店員工幫我續了水。那一晚，帶去的五十本詩歌集，一百多袋花茶全賣光了。每袋我標的是三歐。當時對標價還沒有概念。德國超市的果茶、花草茶也都在兩歐左右。第三場安排在一家咖啡館。咖啡館裡的一杯茶是兩歐左右，裡面就是熱水加一包袋泡茶。不過為了照顧咖啡館的生意，我沒有在那裡為我的茶做宣傳。只是自製了一個登記表，讓訪客留下郵箱，這成了我日後客戶統計表的雛形。每次帶來新茶時，我會給客戶發一封郵件告知。

朗誦會結束之後，我收到了朋友們的反饋。他們說還沒有感受到功效，不過自己搭配茶很有意思，而且還能看到，摸到自己喝的花果。朗誦會給我了一些啟發。

我拿著一本不來梅的黃皮書，找出書店、美容店、理髮店、眼鏡店、藥店、賓館，酒店、診所，一家家地去拜訪，希望能讓他們幫我代銷花茶。現在回想，自己當時好天真哪。有的商店跟花茶壓根不搭邊，比如眼鏡店。眼鏡店的老闆直接對我說不感興趣。是啊，要是客人喝了我的清肝明目茶，誰還需要他的眼鏡呢。書店老闆雖感興趣，但來買書的人大都不會在那裡坐下來喝茶看書，除非舉辦活動的時候。美容理髮店倒是很合適，客人等待做頭髮的時候，一般都會有茶水伺候。藥店呢只銷售檢驗檢疫過的茶，賓館和酒店對花茶的需求量也不是很大。另外，野心勃勃的我還忽略了一個問題：營業執照。在德國，沒有營業執照銷售是不允許的，因為每個人都要納稅。而且，我的花茶包裝也不合格。

2016年，我捲土重來。先是自己搗鼓了一個網頁。我不想一下子就開實體店。因為開實體店涉及到租金（冷租一個月至少一千歐）、店鋪裝修、庫存、僱傭員工等等。即使在小城市，至少也要先投入四五十萬。我還沒有固定客源，不想冒這個險。在德國，可以花錢買個網頁製作模板，然後自己設計網頁。我買的是jimdo的一個基礎模板，60歐元一年，擁有自己的網址、郵箱，支持銀行匯款、paypal支付方式，基本滿足初期的需求。客戶可以直接在網上下單。

接著，我去了所在城市的工商局，申請了營業執照。申請營業執照需要攜帶：租房合同/房產證、護照、居留證。我覺得德國的公務員態度十分友好，不擺架子。到了之後，工作人員複印了我的材料，詢問了我的經營範圍，當場辦好了營業執照，手續費30歐。年營業額在17500歐元以下的個體戶是免交營業稅的。不過月收入超過415歐後，需要我自己買醫療保險。因為經營食品類，他很好心地建議我去衛生局諮詢食品經營的注意事項，並把衛生局的地址和聯繫方式寫在一張紙上。

我給衛生局打了個電話，預約了一個時間。到了約定的日期，我帶上樣品包裝，開車過去了。樣品是給衛生局的人看的。在德國，不允許給官員送禮，屬於賄賂。衛生局的一位先生接待了我。他給了我許多可取的建議：花茶包裝必須得是食品級的，因為牛皮紙袋上的圓窗和內膜是塑料的。如果我繼續使用這種包裝，需要讓包裝袋供應商出具一份證明。標籤需要註明產品名稱、成分、重量、使用說明、產地、可能含有的過敏源、保質期、儲存方式。他還建議我寫上開水沖泡，因為一旦有小蟲子，也被燙死了。另外，標籤上還要寫上經銷商的姓名、地址、聯繫方式。但不許寫上功效！因為茶不屬於葯，不能誤導消費者。以玫瑰花為例，標籤上應寫上：

品名：玫瑰花（干玫瑰100%）

重量：50g

使用方法：每杯6朵，可與紅棗搭配，以開水沖泡5分鐘。

產地：中國山東平陰

保質期：XXXXX

儲存方式：避光乾燥儲存

Lings Flower

Musterstrasse 67,

20148 Hamburg

004998765432

這樣才算是一個完整的標籤。衛生局的人還建議我去DIL（Deutsches Institut fuer

Lebensmittel）——德國食品研究所，把花茶拿去做微生物學或化學檢測。這雖並不是必須的，但有了DIL的檢測結果，消費者會更放心。

從衛生局回來後，我又給就近的食品研究所打電話，問他們需要多少樣品及費用。他們告訴我如果只做微生物學中的一項檢測，每個樣品10克就可以了。如果做微生物學中的多個檢測，每個樣品需要25克。我一共寄去了5包：玫瑰花、菊花、茉莉花、枸杞和紅棗，每包25克。一周之後，我拿到了檢測結果。DIL對每個樣品做了七項微生物學檢測，很多名詞我都不認識：

Aerob mesophile Gesamtkeimzahl 有氧嗜溫總細菌數

Bacillus cereus 蠟樣芽胞桿菌

Enterokokken 腸球菌

Escherichia coli 大腸桿菌

Hefen酵母

Schimmel黴菌

Salmonella 沙門氏菌

5種茶的檢測費用一共547歐，不過欣慰的是所有樣品都通過了檢測。

檢測報告上寫的是：

Die mikrobiologische Prüfung ergab bzgl. der

untersuchten Parameter der Untersuchung keinen Grund yur Beanstandung.

準備工作完成之後，我開始設計標籤。但我畢竟沒有設計基礎，後來還是委託了漢諾威的一家設計公司，告訴他們我的設想，他們為每一種花茶都設計了一個Logo。德國設計費很貴！設計員的Stundenlohn（時薪）大概是100歐。

標籤設計好之後，我找了一家印刷公司。一周之後，拿到了標籤。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剛開始，我還是按照黃皮書上的地址尋找有可能成為我的合作夥伴的商家。當然是親自拜訪。因為我覺得打電話不夠直接，也無法展示產品。我給自己定的目標是每天拜訪五個商家。小城市代理不超過三個，大城市代理不超過五個。代理數量一旦過多，會讓客戶產生產品隨處可見的感覺，而不是稀有。花茶我也重新定價。玫瑰花6.95歐，茉莉花5.95歐，菊花、枸杞、紅棗4.95歐。定價帶小數點比整數更讓人覺得可信、優惠。由於我是小型企業，只需要提供供貨單和不含19%的增值稅發票即可。兩個月後，我找到的代理包括書店、賓館、診所、花店、飲料經銷商、麵包店、農場，甚至還有一家和花茶八竿子打不著的印表機店（因為我在那裡列印花茶冊子，與老闆結緣了）。

當然，賣花茶的過程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期間，因為儲存不當，玫瑰花和菊花生了小蟲子，我不得不把放在代理那裡所有的玫瑰花和菊花都拿回來銷毀了。還有，苦蕎茶一點銷路都沒有，因為德國人不把苦蕎當茶，而是當成做麵包的原料了！

我每隔兩到三周拜訪代理，並給他們帶去供客戶免費品嘗的樣品，一一放在透明玻璃瓶里，並詢問他們客戶的反應。代理唯一的缺點就是，和客戶的溝通不直接透明。

有了營業額之後，德國的稅務局很快就報到了。有人說，德國的稅務局比移民局辦事效率高多了。而和德國稅務局打交道才是最最複雜的一步。這個下回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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