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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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說人生是一場旅行，你在路上欣賞沿途的風景，我倒認為人生是一場接一場的大派對，你在這群人里遇到你的知己，又在那群人中錯過你的真愛。不管你到哪裡，也不管身邊有多少人來去，你總能遇到些讓你終身難忘的路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但又好像一直陪在你身邊。所以我要記錄下這些人，沒有他們，旅行也只是公里數而已。

紐西蘭東海岸 － 掃廁所的老大爺

一個炎熱的午後，我沿東海岸線一路向北開，路過一個小鎮停下買水。在紐西蘭，你可以從進鎮的限速牌來判斷其規模：50公里是中型城市，60-70公里是個小鎮，要是80公里，那這個村的人口絕超不過200人 － 這裡的限速牌就是80公里。全村只有一個小賣部外加一個公共廁所，一個老人拿著水管正沖洗廁所的牆，從他的穿著就能看出是個清潔工，我心說這麼大歲數也真是不容易。

買完水，我瞟見貼在玻璃上的一張報紙剪報，報紙已泛黃 －「本地男子中得百萬樂透大獎」 我回身到櫃檯，也買了一張樂透，想要碰碰運氣，店主打趣說自他貼出這張剪報，彩票生意就出奇的好。我說這位「本地男子」中獎後應該環遊世界去了吧？店主沖著馬路對面一揚頭：「他？老兄在對面洗廁所哪。」 我以為我聽錯了，沒聽說過誰中了百萬大獎後，會去選擇刷廁所。

店主告訴我，這裡以前沒有公共廁所，村子太小了沒有這個資金。這位老爺子中大獎後向村委會提出，他願意捐款建廁所為路人行方便，村委會說你建沒問題，但你必需雇專人每天清理，否則不符合公共衛生條例，大多數人到這裡就放棄了，老爺子卻淡定地同意了：「沒問題，我負責清理。」 他就這樣成了清潔工，從他中獎一直清到現在。店主還告訴我，老爺子還用剩下的錢建立了教育基金，每年都資助本村的年輕人上大學。

宗白華說過：「埋葬一個人，意味著死亡和逝去。但埋下一粒種子，則代表著全新的生機即將開始。」 這只是一個公共廁所，但也是老爺子埋下的一個種子。

去往公牛鎮的路上－會編程的建築工

如果我在街上見到他，而不是搭順風車遇到，我絕不會知道他是個程序員。那天我在一號高速公路邊伸著大拇指，一輛紅色皮卡停在前方不遠處，車後的工具叮噹亂響。

「嘿夥計，上車吧！」他用純正的紐西蘭英文向我打招呼。

「謝了哥們兒，我要去公牛鎮，順路嗎？」 「沒問題夥計，我正好要在那邊加油。」

我把背包扔到車後，搭上了他的順風車。我倆都是健談之人，一路上我們聊橄欖球，西海岸的羊群，薩摩亞部落的紋身還有奧克蘭的脫衣舞。當我問他是做什麼的時候，這位老兄竟然告訴我他是個程序員！我想我的表情出賣了我，但他自己也承認，沒人認為他是個編程的碼農。

「我天生喜歡和工具打交道，我爸就是個木工，從小我就幫他幹活。」

「大學畢業後我用了兩年的時間環球旅行，到了尼泊爾時正好趕上震後重建，我自願加入了重建工作。」

「最初我們花了很長時間安撫災民，和他們溝通，讓他們明白要先推掉他們的舊房，才能建新房子。」

「後來就進展得很順利，我們在那裡一呆就呆了半年，每天都能建起好幾套新房。」 「離開的時候孩子們跟在我們車後面跑，我當時真想留下不走了，直到給所有家庭都建上新房。」

「雖然每天和電腦代碼打交道，但我車後始終放著工具，提醒我在尼泊爾的時光，和那時候比，我現在的工作沒有任何意義。」

在公牛鎮和他握手作別，老兄的手粗糙而有力，這雙手既能舉起工具，也能編出代碼，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世間最柔軟的心。

巴塞羅那的流浪者大街 － 賣中國結的兩姐妹

同西班牙的陽光一樣，巴塞羅那寬厚地接納著來自各地的流浪者和背包客。流浪者大街是街頭藝人和擺攤小販的天堂。在這裡，我遇到了一對中國姐妹，流浪者大街的小販多如牛毛，但在這裡擺攤的中國女孩子，恐怕就只有她們兩個了。離開西班牙的前一天，我在流浪者大街上閑逛，忽聽得笛子演奏的「茉莉花」遠遠傳來。順著笛子聲尋去，原來是兩個中國女孩兒在賣中國結和窗花。她倆一個吹笛子，一個招呼客人，生意做得有模有樣。

上前攀談得知兩人是親姐妹，小時候隨父母移民捷克布拉格，姐姐在維也納音樂大學主修長笛，對中國竹笛也感興趣，是個清新脫俗的才女。妹妹則是個活寶，扎個非洲辮子，喜愛天南地北到處跑，這裡打打工那邊擺擺攤，跑遍了大半個歐洲。

這次姐姐放寒假，妹妹在維也納的華人市場批發了一堆中國結，帶著姐姐跑了出來。她們從奧地利到瑞士，再由米蘭穿過南法，一路遊山玩水跑到巴塞羅那。她們每到一處就在當地市集擺攤做生意，姐姐吹笛子，妹妹做生意。在巴塞羅那她們深深愛上了流浪者大街，決定在這裡呆到假期結束，正好把剩下的貨物賣出去。

我反正無事，就幫著她倆招呼客人，轉眼到了中午，我看兩人都顧不上喝水，又跑去買了兩杯果汁，然後我們席地而坐，看著流浪者大街的人來人往。妹妹點上根煙和我分著抽， 她給我講她在布拉格鄉間的小酒館騙酒喝，我給她們說我在紐西蘭海拔2000米的山上跳毛利戰舞，姐姐就在一邊安靜地聽著，我們就這麼笑著聊著，直到告別的時候。

「在米蘭小心，那邊小偷很多，送你根平安結保你一路平安。」妹妹邊說邊把一根紅線系在了我的手腕上，那抹紅色的小結打得十分秀氣。

「我們把這些貨賣完了就回奧地利，說不定在那邊還能碰上。」 姐姐和我約定。

「好啊，我還請你們喝果汁。」

「騙人是小狗！到時候一起去金色大廳外的聖誕市場，我們在那裡繼續擺攤賣藝！」

我揉了揉妹妹的非洲辮子，然後轉身離開，走不遠身後笛聲響起，那是孫燕姿的「遇見」，我停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流浪者大街。

我終究沒能和兩姐妹再偶遇，但那根中國結我一直留在身邊，只要看到那抹紅色，我就會想起流浪者大街，閉上眼，耳邊就會響起那串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