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體言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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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知乎上見過很多對句子正誤的誤判，尤其其中不乏有將正確句子標記為錯句的例子。誠然，謹慎措辭並非過錯，然而這還是讓我感到很不舒服。因此我決定就形式體言寫一篇雜文，介紹數個古今詞句中的形式體言用例，以求初學者能藉此文開拓視野。

所謂形式體言，除去用言經由「こと」「の」等體言進行名詞化的形式以外，也包括用言本身連體形具有的准體用法。如「ざるを得ない」「するにしても」，乃至「するが」，實質上都與形式體言密切相關。

接下來，我打算圍繞形式體言談一些零散的東西。

真的很雜很零散。

「ざるを得ない」?「するなかれ」

「ざるを得ない」是JLPT文法，大家應該已經耳熟能詳，「するなかれ」則是一個不常見的偏古風句式。最著名的用例或許是與謝野晶子的「ああ弟よ君を泣く。君死に給ふことなかれ」。至於我我第一次見到這個用法是在Ali Project的『凶夢伝染』中。「蒼キ朝、過去ハ死セリ、君ハ未ダ孤獨ヲ抱ク。夜ヲ覆フ、目蓋開ケ、凶キ影ヲ恐レル勿レ」

其實第一個例句已經透露出了「するなかれ」的成因。「するなかれ」本質上是「することなかれ」，而由於動詞連體形本身就具有準體用法，因此「することなかれ」「するなかれ」二者皆可。

至於「なかれ」，則是形容詞「無い」的命令形「無かれ」。

如果學習的是現代語法，那麼一般認為形容詞和形容動詞是不具有命令形的。進一步說，只要是非意志的辭彙都是不具有命令形的，因此「雨が降れ」這樣的用法也當然是不存在的。然而，命令形除了表示真正的命令以外，還有表示願望之意。比方說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栄光あれ」「永遠なれ」。直接翻譯過來則是「栄光があるように」或「栄光があってほしい」，以及「永遠にあるように」或「永遠であってほしい」。（ご覧あれ是敬體助動詞的用法，與此不同類。至於命令形的願望用法我印象里在標日高級里曾經瞄到過一個例句，不知是不是我記錯了，好像是水が什麼什麼になれ）

「するなかれ」也與此相同，表示「することのないように」「しないでくれ」「するでない」「するな」等等。

因此兩個原句的翻譯分別是「君死に給ふことなかれ」→「君、死なないでくれ」，「凶キ影ヲ恐レル勿レ」→「（その）忌々しい影を恐れるでない」。

「するでない」「するがよい」

緊接上一個話題，「するでない」同樣是一個表示禁止的用法，意同「するな」。現實中基本不會出現，但是如果經常看小說或者是動畫的話應當已經耳熟能詳。尤其這個用法偏古風，與「わし」「わらわ」等第一人稱往往搭配。

「するがよい」表示的是命令（しろ），或者表示建議（したらいい?すればいい），在口語中偶爾會以「するがいい」的形式出現，總體個人感覺偏建議。同樣是古風用法，命令「がよい」禁止「でない」是標準的一對。（用例可以參照忍野忍）

雖然「するでない」本身在現實中見不到，但是「するんじゃない」「するんじゃえーぞ」「するんじゃないわよ」「してんじゃねー」則隨處（？）可見。事實上，「するんじゃない」與「するでない」正是同一個東西，而這裡的「でない」「じゃない」又正是斷定助動詞「だ」的否定形式（でない、ではない）

正是因為這一點，這個用法有可能讓日語初學者找不到感覺，因為「ではない」只是一個「否定」，怎麼會成了禁止的命令呢？對於這一點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很好的解釋，但是如果將表示命令之意的同系列句子全部了解一遍，可能會產生一些體會。

一般而言我們說到日語中的命令則是「行け」，禁止則是「泣くな」。而事實上以下一些用法也具有相同意義。

「お前も行くの」

「泣かないの」

可以看出，問題的關鍵似乎就在「の」之上。或許這有點讓人聯想到表示必須的「こと」，比如「鍵を閉め忘れないこと」，不過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這兩個用法之間是沒有關聯的。

「行くの」的「の」實際上表示的是「應當」之意。

「行くのです」→「行くべきです」「行けば良いのです」「行ったほうがいいです」「行か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のです」

而「泣かないの」則表示「不應當」。

「泣かないの」→「泣いちゃダメ」

至於「ほら、泣かない」為什麼表示禁止，我想只要與中文裡的「不哭了不哭了」類比一下就能理解。

「するを」「するに」「するが」「するも」「したのに」

前三者在古語中的意思其實是差不多的，「するを」多一層詠嘆，「するが」偏順接，「するに」表示結果。

「するも」是一個錶轉折的用法，既可以表示「しても」也可以表示「するが」「したが」。

「したのに」是現代口語用法，其實與「するに」有淵源。「するに」本身既可以表示順接也可以表示逆接，究其根本是因為它只表示結果，只不過在現代語中固定成為了「のに」形式的逆接。

因為這幾個詞過於古老，我自己也把握不住，所以就這麼短短几行帶過，不妄言了。

「願わくば」「思うに」

「願わくば」在形式上給人一種假定形的錯句，會讓人以為意思是「願うなら」或者「願えるなら」，其實不然，它的真實意思是「我が願いは」「願っていることは」。順便一提，「あわよくば」也是一個形狀類似的用法，然而它又與「願わくば」不同，是真正的假定形，表示「間が良ければ」。

真正與「願わくば」類似的，其實是「曰く」。

かぐや姫の曰く、なんでふ去ることかし侍らむと言へば…

子曰く、學びて時に之を習ふ。亦説ばしからず乎。

事實上，「いわくつき」中的「言わく」，以及寫作「思惑」的「思わく」，都是動詞未然形+「く」形成的形式體言，表示「言うこと」「思うこと」。

雜談

古語之中使用連體形准體用法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弱きを助け強きをくじく。

垣に殘るはただかづら、松に歌ふはただあらし。

よきか悪しきか。

いとやむごとなき際にはあらぬが、優れてときめきたまふありけり。

問ひ給ふこそ戀しけれ。

現代語中雖然不再用連體形表示形式體言，但是，卻產生了省略格助詞的用法。

買い物行くのやめた　←買い物に行くのをやめた

悪いの自分じゃない　←悪いのは自分じゃない

熱いの通ります　　　←熱いものが通ります

飯行こう　　　　　　←飯に行こう

電車行く　　　　　　←電車で行く（？）

きしきし聞こえる　　←きしきしと聞こえる（？）

對於初學者來說吧，如果不了解這幾種省略句可能會對理解造成一定影響。

「だ」「です」「でございます」「なり」

這一段很重要。

最初是在知乎上看到一個問題，問「ありがたいでございます」這個句子對不對。當時問題下的回答基本都是說不對，正確說法是「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甚至有的答主說「ありがたいのでございます」是錯的。

這個就讓我很不高興了。我管這種行為叫睜眼說瞎話。

當時我就說了，只需要考慮一種語境：「そうしていただければありがたいです」。

如果想把上面這個句子改成ございます體應該怎麼改？答案是顯而易見也是唯一的，就是改成「そうしていただければありがたい（の）でございます」。尤其「ありがたいのでございます」，它是「ありがたいのだ」的敬語，而「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卻是「ありがたい」的敬語，二者本意不同，毫無可比性，「ありがたいのでございます」只是相當於「體言+でございます」結構。（當然，事實上「形容詞＋の＋でございます」的用例是非常多的，這個句子的正確性毋庸置疑）

接下來進入正題。正題是體言+斷定。

現代語語法上，形容詞不後續「だ」或「だった」，但是後續「だろう」。動詞亦是如此。

然而，斷定助動詞「だ」映射到古語中相當於「なり」，而「なり」是可以接在一切體言以及准體詞之後的，其中包括形容詞的連體形以及動詞的連體形。

夕暮れさまの五月雨に山ほととぎす名乗るなり。

ぎゃうじする者のいと悪しきなり。

如果將這兩個句子直接改為現代語，則會成為「名乗るだ」「非常に良くないだ」，可是這兩個句子在現代語中並不成立。這其中的原因其實就是古今准體形式的差異，現代語中已經不再視連體形為準體詞，因此要讓它們成立也很簡單，只要加上一個準體助詞「の」。「名乗るのだ」「非常に良くないのだ」。

然而「ございます」卻複雜很多。它雖然並非古語，但是卻保留了很多過去的東西。比如「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中的「ウ音便」，「その通りにございます」中的「に」斷定，再比如就是「ありがたいでございます」中的准體形式。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我們現在所說的一個句子正確與否，雖然是以現在的眼光觀察當下的句式使用情況，但是如果一個人故意寫出與眾不同的句子，那麼他一定有他獨特的目的。而作為讀者，作為日語學習者，哪怕這個句子是我們第一次見過，並且現實中從未有人這麼用過，體會這個句子的與眾不同之處仍然遠比質疑這個句子的正確性有意義得多。

題外話。曾經完整看過一遍三國日配，感覺裡面的台詞對體會古風句式挺有幫助的。有興趣的人推薦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