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冬天后

核冬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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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空隱隱泛著綠光,原野一片寂靜,死樹的枝條奇異地扭曲,沉默指向天際。起風了,風中夾雜著幾分腥甜,蘇羽停下腳步,緊緊持槍的右手。前方不遠處,幾個衣不蔽體的流民蹲在樹下,饑渴地分食著什麼,嘴角沾著斑斑血跡。

他們看著不遠處的蘇羽,做出恐嚇的表情,張嘴時露出帶血的牙。

蘇羽沒有猶豫,抬起槍口瞄準他們,流民們感到恐懼,倉皇向後退去,直到離開他的視線。

所謂的食物是對中年男女的屍體,看上去像對夫婦,肢體已經殘缺。

這些流民已經不配做人,蘇羽有些後悔剛剛沒直接開槍。他強忍嘔吐的慾望,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直到空氣中的血腥味消失,方才停住腳步,繼續開始探索。

作為一名獵人,蘇羽這次專門出來收集變異田鼠的毛皮。這些變異田鼠就住在地面上的洞里,兇猛暴躁,大小是祖先的5倍。

「嗯?有動靜。」

不遠處一個洞穴傳來一絲微不可聞的響動,蘇羽端起槍口向洞口靠近,小心翼翼地撥開洞口邊茂盛的野草……

突然,他頓住了。

藏在洞穴里的分明是個孩子,她雙手捂著耳朵,瘦小的身體緊緊蜷縮成一團。

蘇羽猶豫一下,壓低嗓音說:「別藏了,站起來。」

那孩子聞言猛地抖了一下,接著不情願地站起,轉過身來怯怯看向蘇羽。

是個女孩。

女孩穿一身破舊的土黃色外衣,幾乎與荒原融為一體,她的眼睛大得驚人,瘦小的臉龐被淚水和泥土弄得一塌糊塗。

「只有你自己?其他人呢?」

「爸爸媽媽去找食物了,他們說荒野上都是壞人,讓我藏好自己。」女孩肩膀聳動著,「可他們離開好久還沒回來。」

蘇羽抿抿嘴,簡單講了剛看到的景象,故意略過了吃人的部分。女孩身子抖得更加厲害,眼淚大顆大顆湧出,在臉上衝出道道泥痕。

他看著痛哭的女孩,眼前浮現出當年大叔收留他的場景。

那個天色昏沉的下午,當大叔發現他時,他正舉著一塊石頭坐在變異田鼠的洞旁,眼神中冒著狼一樣的光。和家人走散後,他已經三天沒吃沒喝,決定在餓死前最後一搏。

大叔收留了蘇羽,給他食物和水,讓他活下來。

此後,兩人便相依為命。他們相互扶持,生活越來越有起色,那是他記憶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在他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永遠持續下去時,不幸降臨。

一年前,大叔外出後久久不歸,蘇羽去找,在平時設陷阱的地方發現他。大叔身上有處槍傷,血流滿地,虛弱地說不出話,沒多久就死了,死前眼中滿是不甘。

蘇羽輕輕合上他的眼睛,然後徒手在地上挖坑,手指血肉模糊都不在意,坑挖好後,他小心翼翼地將大叔放進去,用泥土、石塊和著眼淚把他埋起來。

那天后,他便無淚可流。

大叔走了,蘇羽就自己活,他年紀小,身體瘦,卻比誰都拚命,野草般頑強生存著。

但有人不想讓他好好活著,兩個聚居地里的流氓,一直窺視大叔的遺產。

「阿羽,看你那小身板,根本穿不上大叔的皮甲,不如送給我,我打獵回來會分你一些。」那個眼角有疤的壯漢擠出一個友善的表情。

另一個精瘦的漢子直接許多:「小子,大叔的遺物被你藏哪了,要學會和大家分享嘛!」

蘇羽不想招惹他們,遇到他們就避開走。直到有一天,他從野外回來時,看到自己的家門打開,裡面人影閃動。

他放輕呼吸,藏進附近的一片陰影,拉開保險栓,靜默等待。

那兩個流氓興高采烈走出來,說早知道大叔家底殷實,該早點下手才對。他們商量著抓住蘇羽,逼問有沒有別的東西。

蘇羽的指甲深陷進肉里,血順嘴角留下,「不用那麼麻煩,我現在就送你們去找物資。」

他從陰影中走出,在兩人驚恐的目光中狠狠扣動扳機。

給大叔報仇後,他一戰成名,再沒有人敢輕易招惹他……

「大哥哥,你能收留我嗎,我能做很多事的。」女孩哽咽的聲音打斷他的沉思。

可你是女孩啊!他想,這個世界信奉弱肉強食,男孩可以學習戰鬥,能保護自己。可是女孩?我沒辦法指望一個女孩來分擔重負,更何況聚居地里還有那個傢伙……

蘇羽仔細看著女孩,那雙眼睛被淚水充盈,在瘦小的臉上顯得驚人的大。

「你要聽話,不許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女孩拚命點頭。

他嘆了口氣,走上去抽出匕首,將女孩的長髮一縷縷削去。

「從現在起,裝成男孩子吧。」

第二章

聚居地其實是一座廢棄的城市,蘇羽住在城市外圍,和人們保持一定距離。

他家是棟二層小洋樓,帶一個不小的院子,擱在戰前價值不可想像,至於現在么,到處都是沒人要的空房子。

「跟著我,別亂走。」蘇羽說著,帶女孩穿過庭院,走進家門。

客廳里被各式各樣的東西堆滿,有硝制好的毛皮,吊起風乾的熟肉,客廳一角的桌上放著一個收音機。

回到家,蘇羽長出口氣,他給女孩水和一個罐頭,然後拎把椅子坐在她面前。

女孩有些吃力的打開罐頭,風捲殘雲般將裡面的肉塞進嘴裡,又仔細的將罐頭裡的肉渣和汁水舔乾淨。

「你叫什麼名字?」

「小雲。」女孩怯生生地說,「我能叫你哥哥嗎?」

「叫我阿羽吧,人們都叫我阿羽。」

「嗯。」

「小雲,我雖然收留你,但我這不是慈善機構。你得學會幹活,還要學會保護自己。」

女孩點點頭。

「先去休息吧,二樓房間里有床。」

小雲乖乖地走上樓梯,快到拐角的時候,她轉身來,叫道:「阿羽!」

「嗯?」

「謝謝你!」小雲朝他笑笑。

這是蘇羽第一次見她笑,很好看,這是一年多來他家裡的第一個笑。他僵硬地牽動嘴角,也擠出笑容。太久沒笑,都快失去這個功能了,蘇羽想,他又笑了笑,這次自然許多。

他帶著笑容坐到桌旁,將步槍擱在腿上,然後拿起收音機擺弄。收音機是大叔留下的,是他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每晚都要開著它入眠。

蘇羽曾問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又沒有信號,滋滋的電流聲分明很刺耳。

「無線電波能跨越千山萬水,穿過充滿危機的荒野,它是文明的標誌,也是通往文明世界的導遊。我寧願聽整晚電流聲,也不願意錯過信號,你總會希望能聽到些什麼的。」

蘇羽現在還記得大叔充滿希望的眼神,可惜他終究沒等到信號。

他打開收音機,和往常一樣,裡面只有收不到頻道時的白噪音,他就伴著這滋滋的電流聲入眠。

……

蘇羽被一陣東西的搬動聲驚醒,下意識地抓起槍,指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女孩嚇呆在原地,懷裡還抱著一摞疊放整齊的毛皮。

「你幹什麼?」

「我想幫你整理客廳。」女孩咬著嘴唇,雙手絞在一起。

蘇羽看看客廳,臉頰發熱。確實亂了一點,一個人住倒沒什麼,不過現在既然多了個人,還是稍稍講究一下吧。

「我來幫你。」

說完他就後悔了,整理房間比他想像中難得多,他那長於設置陷阱、剝下皮毛,舉槍不會顫動分毫的雙手在數量龐大的雜物面前徹底失效,只能機械地聽小雲指揮。

不過忙碌是值得的,整理過後的客廳寬敞很多,東西分門別類放好,看上去很舒服。

「我說過,我能做很多事的!」

蘇羽看向小雲,她挺起胸膛,驕傲的像只小母雞。

「是很不錯,」蘇羽說,「那麼接下來該做些男孩要做的事了,先做30個仰卧起坐吧。」他露出一絲壞笑,滿意地看著小雲臉色垮下去。

第三章

三年時間不算太長,但足夠改變一些東西。比如生活習慣,或者溫暖一顆冰冷的心。自大叔走後,這是蘇羽最快樂的時光,他不再孤獨,宛若無人臨近的荒島。

但美好的生活下有個隱憂,隨著小雲長大,初現的曲線變得越來越難以掩飾。蘇羽不知道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唯一能做的只是讓小雲盡量少出門,避免被人發現。

小雲很乖,就靜靜待在家裡,看那些蘇羽從外面帶回來的書和畫冊,蘇羽打獵回來,她就向蘇羽講裡面的內容。

「阿羽,你知道嗎?以前的城市裡有很多自助餐廳,在裡面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專註對付盤子里的食物就好。」

「那一定是天堂了。」

「阿羽,書上說以前城市的道路因為汽車過多堵塞的要命,很多人出門寧願走路都不願意開車。」

汽車蘇羽倒是知道,整個聚居地只有韓吉有輛能開的汽車,此外就都是些破銅爛鐵,堆在各個地方生鏽。

「我倒是寧願開車,反正現在絕對不會有交通擁堵。」他說完忍不住笑起來。

小雲卻沒笑,她的目光突然停在手中的畫冊上,久久不願移開:「我以前也有過一個芭比娃娃,那還是爸爸送我的……」她哽咽地說不出話,肩膀劇烈抖動著。

蘇羽收住笑容,輕撫小雲的頭頂,什麼也沒說。

……

第二天他就去找李山,那傢伙瘦小猥瑣,卻頗有門路,是聚居地里的黑市商人。

「我要一個芭比娃娃。」他說。

「什麼?我沒聽錯吧?」李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嗯。」

「你一個大男人要這玩意兒幹啥?不能吃又不能用。難道……」

蘇羽半眯起眼睛,冷冷看著他。

「你看我,老是管不住自己這張破嘴。」李山尷尬地笑笑,躲避著蘇羽的目光。

「成交?」

「當然,一張上好的毛皮,換一個沒用的娃娃,這交易我喜歡。不過你要的東西太偏門,我需要時間。」

「後天中午我來找你。」

「好。」

看著蘇羽的背影漸漸遠去,李山摸著鬍子直搖頭,「換娃娃?不對勁。一個大男人要娃娃幹什麼,難道跟他的那小孩是女孩?」

他決定把這個猜測告訴韓吉。

韓吉是聚居地里最大勢力的頭,手下有十幾個人,七八支槍。他為人兇狠,比他的兇狠更有名的,是他對少女病態般的迷戀。

「能確定嗎?」

「能,不然他買娃娃幹什麼?」

「哼,虧他藏了這麼久。」

「韓老大,那您看我這娃娃是賣還是不賣呀?」李山試探地問。

「賣!怎麼不賣?不光要賣,還要送他一點贈品嘛。」韓吉冷笑起來,燈光在他臉上投出暗影,愈發襯托的他表情陰沉。

……

盒裡的娃娃精緻美麗,和蘇羽在畫冊上看到的一樣。他點點頭,把準備好的毛皮扔給李山,然後轉身離開。

韓吉就在附近的建築里監視著,見蘇羽走遠,緩緩走了出來。

「搞定了?」

「韓老大吩咐的事,我哪敢不上心。您放心,那個追蹤器我已經藏在娃娃身上了,保證蘇羽發現不了。」

韓吉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他看著蘇羽消失的方向,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第四章

蘇羽怎麼都想不到,一夜之間,他的貨竟然無人問津。

那些商人的眼神里滿是對他貨物的渴望,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拒絕和他進行交易。面對他的追問,他們也都避而不談。

只有李山還願意和他做生意,雖然這個奸商一向不地道,但蘇羽別無選擇。

「我說,你這毛皮的質量可不怎麼樣嘛,我可沒辦法給你高價。」

「你想給多少?」

李山向他比出三根手指。

「價格優惠三成?」蘇羽咬牙思考良久,方才頹然說道:「算了,就按你說的吧。」

「不不不,你理解錯了,我只給三成。」

「什麼?我寧願把貨扔了也不賣你!」

「隨你的便,不過我勸你搞清楚狀況。」李山得意搖搖腦袋,「你好好想想,整個聚居地除了我還有誰和你做生意呢?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是買方市場咯。」

蘇羽收拾東西的手不由停下來。

他怎麼知道聚居地沒人和我做生意的,而且偏偏這個賣我娃娃的傢伙願意做。蘇羽的腦袋飛快運轉著。

娃娃?操縱市場?藏在背後的真相開始浮出水面,整個聚居地有能力做到這些的只有一個人!

「你說多少就多少吧。」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了,你這裡的銅線給我當個添頭。」

李山沉浸在大賺一筆的喜悅中,擺擺手示意他隨意。

……

「聚居地里不安全,我們被韓吉盯上了。」

「因為我暴露了嗎?」小雲緊緊咬著嘴唇,不敢抬頭看蘇羽,「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

「這不怪你,是我太大意。」

「現在該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呢?反抗的話,韓吉人多勢眾,幾無勝算。可是逃走?蘇羽不知道哪裡還有能收留他們的地方,他不想變成流民,除非收音機能收到信號,裡面也許有其他聚居點的坐標。

蘇羽看向從李山那裡帶回來的銅線,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他按照小雲從書里看到的方法,將銅線纏到收音機天線上。

一圈、兩圈、三圈,收音機里仍然只有電流的噪音,銅線的長度越來越短,蘇羽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銅線只剩下一小截,蘇羽拿著收音機的手有些發抖。真的沒有出路了嗎?他悲哀地想到,接著咬咬牙,將最後的銅線纏到了天線上。

突然,彷彿永遠只有電流聲的收音機,出現第二種聲音。

那是個音色甜美的女聲,搭配爵士樂伴奏,聽起來宛如天籟。

「今天繼續向大家介紹我們的旭日城。這是一座擁有秩序的城市,坐落在晨曦之森東邊,歡迎荒野的朋友加入我們……」

無線電波能跨越千山萬水,穿過充滿危機的荒野,它是文明的標誌,也是通往文明世界的導遊。我寧願聽整晚電流聲,也不願意錯過信號,你總會希望能聽到些什麼的。

大叔,我聽到了!我聽到了!蘇羽激動地抱起小雲在原地轉圈,「我們有地方去了!我們去旭日城!」

……

蘇羽拿著打開的背包盤算著,儲存的食物和凈水是一定要帶足的,尤其是凈水,食物尚能在路上補充,想找到不被輻射的水源卻幾無可能。

他餘光瞥見小雲,楞了一下:「小雲,你帶娃娃幹什麼?我們背包的每寸空間都很寶貴!」

小雲沒有作聲,只是緊緊地抱住懷中的娃娃,蘇羽看著她倔強的表情,無法多說什麼。

終於收拾好背包,兩人站在客廳中間,目光掃過堆滿毛皮的貨架,親手打造的長桌以及每晚休息用的椅子,心中湧起強烈的不甘。

這個家裡有著太多美好回憶,現在他們卻被人逼著離開。

「阿羽,我不想走,我捨不得我們的家。」

「我也是。」

「我們走後,家被韓吉他們糟蹋了怎麼辦?」

「我不會讓這種事兒發生的。小雲,你去外面等我一下,我來為『朋友們』準備點禮物。」

「禮物?」

「大叔講過,硝化甘油可以治療心臟病,我想那些可能拜訪我們的朋友很需要它,他們喪心病狂,需要的量還不少呢。」

……

「老大,蘇羽跑了!儀器顯示他現在已經出了城。」

「讓他跑跑鍛煉下身體嘛,兩條腿還能跑過四個輪子不成?」韓吉笑笑,「正好還有機會溜溜我的寶貝。」擁有聚居地里唯一的汽車,是韓吉最引以為豪的事,當初為了讓這輛皮卡跑起來,他可是耗盡心血。

「我們先去他家看看,然後再去抓他。這傢伙好東西不少,浪費可是種罪過。」

說罷,韓吉親自開車,很快便帶手下來到蘇羽家門前。

他走下車,點了支煙,打量起面前的房子,揮手讓手下進去探路。蘇羽這傢伙有點本事,只可惜腦子不好使,本來交出女孩還能讓他再逍遙一陣,非要想不開出去當流民。當流民也就算了,還要拐走我的小美女,真是無法容忍,等一會抓到他,有他好受的。

突然響起的幾聲慘叫打斷他的沉思。

「有陷阱?媽的!」韓吉目光陰沉,示意身邊兩個壯漢過去看看。他們身手了得,是自己的得力幹將。

兩人小心地避開一個個陷阱,順利來到門前,他們對視一眼,狠狠向門撞去。

在他們兇猛地撞擊下,門板伴著咔嚓一聲,向後倒去。兩人臉上露出得意地笑容,隨即又變成疑惑。

隨著門倒下,一塊繩子綁著的石頭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砸中一個裝著不明液體的玻璃罐。

「啥玩意兒?」這是兩人最後的想法。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衝擊波將不遠處的汽車車窗打得粉碎,韓吉被衝擊波掀到在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我一定要殺了你!」韓吉良久才從地上爬起來,空中迴響著他凄厲的詛咒。

第五章

荒野空曠無邊,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黃,美得令人窒息。

只是此刻蘇羽無暇欣賞眼前的美景。他帶著小雲來到選好的宿營地,卸下沉重的背包,大口喘息著。

「阿羽,我渴。」

「再堅持一下,離上次喝水還不到6個小時呢。」

小雲舔著乾裂的嘴唇,不再出聲。

蘇羽心情沉重,出來好幾天了,走的速度卻比預計慢上不少。再這樣下去,要到達避難所起碼還得要一周時間,水再省著喝,也只夠喝3天了 。

一旦斷了水,荒原上的水可是不能直接飲用的,真要淪落到去喝這些流動的輻射源的話,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阿羽,現在可以喝水了嗎?」小雲舔著乾裂的嘴唇,渴望地看向蘇羽腰間的水壺。

蘇羽猶豫一下,將水壺遞過去,腦中卻不可抑制地胡思亂想起來。

情況很明了,我們中只有一個人能好好活下去。我年輕力壯,又是優秀的獵手,到了城市一定能夠活的很好。小雲這麼小,離開了我反正也很難存活……

小雲雙手捧著水壺,凝視許久,方才擰開蓋子。她對準壺喝了口水,卻不著急吞咽,而是小心翼翼地含著,開心的半眯起眼睛。

蘇羽看著水壺,喉結下意識滾了一下。

小雲只喝了一口水,便又將水壺遞了回來。

「怎麼喝這麼少?」

「我要多留點水給阿羽,我個子小,有一點點水就可以了。」

蘇羽接壺的手顫抖了一下。

「阿羽,你沒事吧?」

「沒事,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小雲乖巧地點點頭,抱著蘇羽送她的娃娃合衣睡去。

蘇羽沒有絲毫睡意,他右手托腮,看著熟睡中的小雲,火苗跳動,映著他的臉龐明滅不定。

良久,他站起來,拿起身邊的空水壺向外走去。

……

口渴再也無法折磨他了,取而代之,是全身上下的麻癢,一千隻螞蟻同時啃噬著肌膚,這是重度輻射帶來的癥狀。

蘇羽突然羨慕起那些變異野豬,想像它們一般,找一塊濕漉漉的泥漿,跳進去翻滾,然後在泥漿結成硬殼後,靠在粗大的樹榦上摩擦。

可惜身邊沒有泥漿,也沒有大樹。面前的山坡無休無止,彷彿沒有盡頭,他腳步虛浮,渾身發癢,每走一步都是折磨。

可蘇羽知道,他不能倒下,他需要胸有成竹,需要看起來一切盡在掌握,既然已經做出選擇,他就必須要負責到底,將小雲平平安安地送到旭日城。

山坡的盡頭終於出現在眼前,下坡就要省力許多……蘇羽重新提起精神,快步向前走去。

突然,他停住腳步。

一片樹林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植被繁茂,和收音機中的描述幾乎一樣,看起來就像天堂。

「阿羽!」小雲叫起來,聲音有些顫抖,「是這片樹林嗎?」

「沒錯,這就是晨曦之森。」蘇羽應了一聲,疲憊的眼神中有光亮起來。

小雲開心地笑了,她輕撫著娃娃的腦袋,「等我們到了城市,就再不用擔心沒水喝啦,你也又能有個家。」

「等等,有點不對勁,快和我進樹林!」蘇羽突然壓低聲音,拉著小雲向樹林中跑去。

多年獵人生涯賦予他敏銳的感覺,他能聽到遠處隱隱傳來汽車馬達聲,敵友不明的時候,藏好自己最為重要。

他們在大樹後藏好,蘇羽屏住呼吸,小心地伸出頭來向外看。

不久,一輛皮卡出現在視線里,它塗著綠色油漆,車身有幾塊地方油漆被蹭掉,露出劃痕和斑駁鐵跡。這是整個聚居地里唯一能動的汽車,他絕不會看錯。

「韓吉。」蘇羽的目光冷了下來,緊緊握住手中的槍。

他們怎麼可能追到這裡,他分明每次都小心的清除掉露營的痕迹,難道說……

「把娃娃給我,快!」

小雲有些不解,卻仍乖乖把抱著的娃娃遞給他,蘇羽隨手將娃娃塞進自己的背包當中。

「你先走,我料理完這些雜碎就去找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伸出頭去查看情況。韓吉的車似乎出了故障,馬達轟轟作響,車卻走得很慢,現在和他們仍有一段距離。

「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聽著」,蘇羽縮回樹後,半蹲下來,雙手扶著小雲的肩膀,「你在這我根本沒辦法戰鬥,這樣只會害死兩個人,明白嗎?」

女孩緊緊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我從沒騙過你,這次也一樣。」蘇羽摸摸小雲的腦袋,把收音機塞給她,「相信我,我一定會追上你的,記得收音機里講過的路,在旭日城等我。」

「阿羽,千萬不要騙我!」

蘇羽狠狠點頭。

小雲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跑進了樹林深處。

……

吉普在樹林前不遠處的空地上停下來,車上下來五個人,人人手裡都提著槍。

蘇羽注視著他們,目光冷冽如刀,他抬槍、瞄準,然後狠狠扣動扳機。

槍聲響起,一個人迎面倒下。

其餘幾個人有些慌亂地藏到車後,舉槍還擊,子彈打在蘇羽剛剛躲過的地方,只濺起飛揚的塵土。

「還剩四個。」蘇羽心中默念。

韓吉一伙人氣急敗壞地罵著髒話,隨即小心地走進樹林,對這些亡命之徒而言,死一個人嚇不倒他們。

樹林是蘇羽最好的掩護,他像貓一樣在其中穿行,尋找下一個伏擊點。大叔曾告訴他,做一個優秀的獵手有很多技巧,但最緊要的只有八個字。

藏好自己,消滅敵人。

又是一聲槍響,一個人應聲倒下,剩下的人像驚弓之鳥般四散開來,拚命向槍響處射擊,打的木屑紛飛。

然而蘇羽早已不在那裡。

「還剩三個。」

起風了,他繼續在林間遊走,風是他的好朋友,將獵物的氣息與恐懼傳遞給他。

現在,獵物在他的下風向處,他尋著氣息悄悄靠近,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輕巧的再次扣下扳機。

砰!他是樹林中的死神,精準送出死亡,每份死亡的重量,和一顆子彈一樣重。不過,死神也會遇到麻煩,此刻樹林里還有兩個人,蘇羽卻只剩下一顆子彈。

不僅如此,劇烈的奔跑也帶走他所剩無幾的體力,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讓他在他射出最後一顆子彈時,閃躲不及,被韓吉打中右腿。

蘇羽背靠一棵樹大口喘息,他左腿被打穿,鮮血不斷湧出,染紅周圍土地,強烈的眩暈找上門來。

「我知道你就在那棵樹後。在這種地方受傷,用不著我動手,你都完了。」韓吉的聲音混合著恐懼與癲狂,「但我當然不會便宜你,我要親手射爆你的腦袋。」

蘇羽能聽見他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他鬆開手裡的步槍,從腰間抽出匕首。腳步聲停在了樹的另一面,現在兩人只隔著一棵樹的距離。

「韓吉,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蘇羽突然問道。

「禮物?」

「歡迎禮花呀,就是那種一開門就會響起的那種玩意。我給你準備的那份可是又大又響呢,只可惜你沒親身體驗它的妙處。」

「該死!」韓吉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尖銳。

突然,一把步槍從樹後飛了出來,吸引了他的視線。蘇羽卻從樹的另一側撲出來,迅猛如同獵豹,那把匕首反射著銀光,是最鋒利的獠牙。

狹路相逢勇者勝!

韓吉的眼中失去神采,端槍的手臂緩緩下垂,雙膝無力地跪倒在地。

那柄匕首釘在他的左胸,心臟的位置,刀柄還在微微顫動。

蘇羽後退幾步,也跌坐在地上,他用手緊緊捂著肚子,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湧出。他太累了,反應遲鈍許多,不然……

穿過這片樹林就是旭日城了,不知道小雲現在到了沒有。旭日城裡已經重建了秩序,她應該能在裡面生活的很好吧?蘇羽滿懷憧憬地想著。

一陣最深沉的睏倦找了上來,風繼續吹,在林間盤旋,它是蘇羽的好朋友,風裡夾雜著他最後的呢喃。

小雲,對不起,我食言了。

再然後,風走了,留下它的朋友一人在樹下。太陽升到天空之頂,光從樹葉的縫隙中投射下來,努力溫暖著這個漸漸冰冷下去的人。

後記

「在荒野中,美好的東西都隨風而逝,剩下的只有暴力、恐懼和弱肉強食。因此,我們要珍惜文明,感恩文明之光的庇佑……」孩子們稚嫩的聲音在教室中響起,朗讀著課文。

「老師,荒野真的像課本上講的那樣嗎?」有孩子舉手提問。

「荒野上聚居地里的人為了一點資源可以毫不猶豫地出賣他人,隨時都可能會沖別人開槍,那是非常恐怖的地方。」

教室里傳來孩子們的陣陣驚呼。

「老師,那裡是不是沒有好人呀?」提問的小女孩坐在教室第一排,大大的眼裡閃著好奇的光芒。

「也不是,」肖雲扶了扶眼鏡,陷入回憶當中,「我知道一個人,他從荒野中收留了一個女孩, 擠出不多的口糧和她分享,為她得罪聚居地里最大勢力的頭目……對女孩來說,他就是黑暗中的光!」

「他一定是英雄!」孩子們發出驚嘆。

「同時還是個騙子。」肖雲說,她轉身裝作擦黑板,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淚珠。

……

下課鈴聲響起。

肖雲有些恍惚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將頭深深埋進辦公桌,任由淚水橫流。

那個天線上纏滿銅線的收音機就擺在桌上最顯眼的地方,和她一起,仍然在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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