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多偏愛的華語現實主義青春片，果然與眾不同

策劃丨淞可、柳鶯

採訪、整理丨淞可

編輯丨往事如煙

前言

剛聽到《過春天》這個名字的時候，它就點燃了我的熱情，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好像已經道出了青春的過程和美好，讓我迫切地想知道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可以說這是一部「全新」的電影，它的演員陣容是新的，導演是新的，關於青春的故事也是新的，同時它的風格與質量的高度統一也是一次新的突破。在《過春天》里你會看到不一樣的青春片景觀，它沒有刻意去表現殘酷，也沒有放大青春的美好，它樸實地講述了一個深圳和香港之間的跨境故事。可能因為地域上的獨特，也使這部影片有不一樣的氣質。

《過春天》並沒有拘泥於老生常談的「身份問題」，它是用人物的主線將現實批判融入到故事中。本片也是多倫多國際電影節Discovery單元有史以來第一次選擇作為開幕的中國影片。關於影片本身我還是不劇透太多了，畢竟多倫多首映後大家會在大銀幕和它遇見。

《過春天》導演白雪

一、初探：導演及項目緣起

深焦：我看到導演之前的創作都是短片，之後的創作經歷是怎樣的？這是您的處女作長片嗎？

白雪：

對，是處女作。我可以先介紹下我自己，我是07年從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本科畢業，到2017年有十年了。這十年，我一直想要拍電影，但其實那些年間想要拍電影的途徑還很狹小，不像現在的機會那麼多。2013年的時候就考研了，考到電影學院導演系的MFA。選擇重新回到學院，其實是我決定逼自己一把，因為MFA的畢業要求是拍一部長片作品。另外就是，這十年我還把我人生中另外一部分的事情給解決了，就是我結了婚，生了孩子。這部分的經歷其實對我來說是一個更大的財富。2011年拍的短片《誰回誰家》的時候就是我剛結婚不久。

當初參加青蔥計劃的時候，很多導師也覺得我各方面都比較成熟，是對自己的認知比較清醒的一個狀態。現在想，如果是我剛畢業的時候，那會兒雖然也很想拍電影、寫劇本，但寫出來的東西總是很淺。所以我覺得現在拍《過春天》也確實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是這麼多年生活積澱後的結果。

深焦：怎麼會想到拍一個深港之間的青春少女的故事。可以和我們介紹一下您的靈感來源於何處？

佩佩依偎香港街頭

白雪：

最初，讀到一位電影學院文學系同學的劇本，她是香港人，寫了一個13歲的單非女孩要去香港上學的故事。我讀完覺得它擊中了我，想找她一起來做。但後來因為各種原因沒合作成，最後是我自己開始開發，亦步亦趨的寫了這個劇本，但我非常感謝她當時給了我這樣一個題材上的啟發，所以我現在也是把她放在聯合編劇這樣一個位置。

我在兩年時間不斷去深圳、香港兩地做了很多的調研。採訪了各個年齡層的跨境學童，甚至包括他們的父母，也採訪了海關等工作人員，整理了兩萬多字的筆記，給我當時電影學院的導師喬梁導演看，他看完就說：「成了，白雪，這些菜都有了，就看你怎麼炒了。」其實不管《過春天》最後寫的什麼故事，我就是想表現這樣一群人，這是我創作的最大動力，我就想為她們寫一個故事。

《過春天》在多倫多電影節首映

深焦：說一下關於片名「過春天」的含義吧，是什麼時候改得這個名字？

白雪：

原本叫《分隔線》，但我一直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太硬，並且有點直白。拍完戲剪輯的時候就一直想換名字，但是一直沒想到很好的。應該是剛完成了粗剪後，給萬達的同事們看，有一個朋友隨口一說叫「過春天」不好嗎？我一聽，覺得特別棒。所以我要謝謝他，現在來看，這個名字真的是最貼切的。它符合少女成長的經歷，因為每個人成長的過程中可能都要「過」這麼一個東西。然後過去了又是春天，又有點詩意和惆悵。

《過春天》在多倫多電影節首映

二、掠影：電影風格及外延

深焦：影片的敘事在新導演作品中是少見的飽滿，在青春片的架構下，走水戲份也處理得緊張感十足，充滿濃濃的港味，導演是港片迷嗎？

白雪：

我覺得我是一個挺「不用功」的導演，其實這既是好的又是不好的。我拍戲一般都憑直覺，沒有拉什麼片子。這樣做的好處是沒有太多別人的痕迹。我覺得我的處女作首先要拍一個能駕馭的輕巧的故事，其次也不能說是野心吧，是對自己的奢望，就是要有一些新鮮的東西，在視聽上、剪輯上、音樂上都給大家一些新鮮的感受。

佩佩與阿豪

在和攝影指導朴松日一起聊分鏡的時候，我們其實對兩地有一個從影像上的區分。找一些對標的電影是會的，方便大家更直觀的去聊互相的想法，但是我覺得我們其實在這方面聊得比較克制，希望可以有自己的一些電影感。這個當中其實是各個主創部門都在為這個影片的氣質在努力，似乎在最後完成片的時候，出現了很奇妙的化學反應，有朋友看完片子之後，說覺得這電影挺硬朗的，這讓我很開心。

深焦：您又如何做到讓影片在不同類型的騰挪間保持微妙的平衡？

白雪：

這是關於劇作上的。寫的時候兩股繩是會打架，我是按著佩佩心理的主線來寫，這裡暗含著她幾次走水時心理的變化。其他的人物、家庭的戲都是按照這個主軸在寫。然而在敘事和表意之中，當然最好是都有結合，但是後期剪輯師馬修先生也給了很大的幫助。對於節奏的把握，給影片加分許多。

《過春天》女主佩佩

深焦：關於佩佩有三次都出現了定格畫面，相對應的是強勁的貝斯配樂。想問這裡導演的設計有什麼考量？

白雪：

那個定格其實是剪輯師馬修先生的發明創造。我最開始看到的時候也有點驚訝，但是我覺得很帥，想這麼用，後來多用兩次以後變成了一種風格。我覺得它其實是把佩佩的心理強化了一下。我也覺得年輕人創作電影應該有一些不吝的東西，沒那麼多條條框框，也沒那麼多理論上的，我就覺得這樣用挺爽的，挺好玩，就這樣用了。我後來和作曲高小陽討論時還聊到，其實這三個定格它也相當於是佩佩的三個感嘆詞，第一個是「what？」第二個是「噢，原來可以這樣」第三個是「哦，shit！」是她的不同心理層次吧。這其實是我們給自己的任性找了一個理由罷了。哈哈哈。

深焦：我們常常會在當下的寫實風格的華語片中看到一種非常直白的社會批判，但您卻把「批判」或者說「反思」，藏在一個豐富的故事之下，這種做法非常高明。您又如何看待電影創作本身的社會性？

白雪：

其實《過春天》從劇本階段受到那麼多老師和業內前輩的關注，就是因為它不單單是一個講青春成長的電影，它背後包含的社會性是比較豐厚的。

一次偶然衝動的改變

在我寫劇本中會遇到很多坎，曾經我寫了一個文章《我為什麼寫下這個故事》。算是梳理自己的創作初衷。

近年來，深港兩邊的經濟開始發生變化，當內地經濟慢慢地起來了，差距慢慢變小，小女孩身上承載了這個時代的一些變化，是一個切入口。當然這些東西可能要真的很了解社會背景的人才能解讀得到，但我覺得這個作品的意義就是它留下來了就會記錄這個時代的變化。透過佩佩這個女孩子，一個身份特殊的集合體。這是一個時代的側影。既然我已經發現了，如果我不寫，我對不住我自己的眼睛。我對深圳和香港有特殊的情感。他們都是我人生重要的地區。我也願意更多的關注這裡的人和事。

深焦：有很多作品它的立足點就是社會和批判，是很直接的。

白雪：

我覺得我的出發點是人。其實我們一開始也討論到這個作品應該就是講「身份認同」，這個是一個很廣泛的話題。

我覺得這個身份問題是我從佩佩身上找到的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恰恰是深圳、香港這樣一個很特殊的環境帶來的。

三、幕後：製作團隊和過程

深焦：我看到剪輯師是經常和賈樟柯合作的馬修，他是什麼時候進入這個項目的？

白雪：

我開始是剪了一個160多分鐘的，很頭疼，很想找一個剪輯指導，是田壯壯老師把我介紹給他。在此前馬修沒看過英文劇本，也是巧合，後來馬修直接看了我粗剪，他很喜歡這個故事，當即決定加入我們。當時是把所有素材都給他，他說「好，再見。」兩個月後他發粗剪給我們看，我們非常激動，那個版本里就有了定格畫面處理，還有一個我特別喜歡的結尾。除此之外，馬修幫了我很多，從馬修身上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他沒有別的雜念，敬職、敬業，效率特別高。

佩佩與花姐

深焦：簡單介紹一下這個片子的團隊吧。

白雪：

我們這個團隊非常年輕，主力都是電影學院03級的，攝影指導朴松日、聲音指導馮彥銘、作曲高小陽、李繽、製片人賀斌，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夥伴，從19歲就認識到現在。包括萬達另外一位製片人孫陶也是07管理系，調色師張亘也是電影學院05級影視技術系，是現在業內非常優秀的頂尖的調色師；剪輯師馬修；美術張兆康是香港優秀的美術指導和造型指導，去年《擺渡人》還拿了金馬獎最佳造型獎，《一念無明》也是他做的美術。我當時是看了《一念無明》專門找人打聽他。

所以我們大家在拍攝過程中審美是高度一致的，我們組的凝聚力也特彆強。我特別以我的團隊為榮，他們都比我優秀，一起合力，才有了現在的影片。但這篇幅誇他們都誇不完，需要單獨的專訪了哈哈。總之各個部門在創作上都在為影片的呈現做出了特別大的貢獻。我真的很感謝他們。

佩佩和閨蜜

製片層面兩位優秀的年輕製片人孫陶和賀斌保證了這部電影的完美進程。賀斌也同時是我的先生。所以這部戲有點像我們另外的一個「孩子」。很多時候，製片組和導演組會有很多矛盾，但在我這次拍攝過程中，製片部門和創作部門是擰成一股繩的，都是為了最好的效果在努力我覺得這是拍戲之餘最大的收穫，就是收穫了一幫電影朋友。

深焦：田壯壯老師是該片的監製，他對影片的參與多麼？有哪些幫助？

白雪：

參加青蔥計劃的時候他也是我導演階段的導師，後來入圍了五強，李少紅老師做主請田壯壯老師做了我的監製，真的非常完美的安排！我跟田老師也是認識很多年了，我覺得田老師這次對我最大的幫助，應該是導演之路上的幫助。因為他總和我說的一句話就是「你自己定」，在我很糾結和猶豫的時候就問他，他就說你自己定，等到剪片子的時候我慢慢問他的事情少了，我也越來越能自己定了，我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說。我覺得一個好的監製就是他會保證這個事情安全地進展下去，他會極力保護我作為導演自己的風格，讓我自己慢慢變得強大，我覺得這是一個監製對於青年導演來說最大的意義。田老師還非常讓我感動的是，他在劇本階段，籌備階段和人物造型，到後期剪輯他都跟著看了，所以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稱職的監製，也讓我越來越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

佩佩與Jo

深焦：片子充滿著狠勁和爆發力，對表演的要求很高，佩佩的角色也是演繹得十分出色，如何選擇和指導演員。

白雪：

黃堯她真的是一個天才，她是去年剛從中戲畢業，這也是她第一次以女一的身份接到這樣的戲。我在選演員的時候是非常困難的，台詞要求是既要會說粵語又要會說普通話。當然我也看過很多其他會說粵語的，也有長得更漂亮的，我當時選她時是排除了眾異，製片人們他們都會有一點點猶豫，他們會覺得這個女孩行嗎？我是因為看了她之前拍過的戰爭題材的一場戲，我就覺得這個女孩眼睛會演戲，適合大銀幕。從我們開始接觸到影片開拍，她一直等了我六個月，這六個月她一直在看劇本，所以她拍的時候在現場從來沒有拿出過劇本，全在心裡。因為如果佩佩我選的不好，演的不好，這個電影就失敗了。現在觀眾看完能喜歡上這個女孩，這是她個人的魅力。

佩佩的迷茫與尷尬

-FIN-

本文系網易新聞·網易號「各有態度」特色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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