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貴的美是什麼樣的?
「生命通過藝術而自救。" —— 尼采
完美的作品應當一揮而就
我們欣賞一切完美的作品時,往往忽略它的生成問題,只是怡悅於眼前的作品,彷彿它是魔棍一揮便從地下跳出來的。在這裡,我們彷彿還處在一種古老神話感覺所遺留的影響之下。
我們幾乎還有這樣的心情(例如在象裴期頓神廟那樣的希臘神廟中),好象某個早晨有一位神靈遊戲似地用這些巨材蓋了他的住宅,或者好象有一個靈物突然被魔法鎮入一塊巨石,現在想借之訴說。(裴斯頓,希臘移民城,位於義大利南部,築有著名的長方形大會堂「巴齊立卡」。)
藝術家知道,他的作品唯有使人相信是即興而作、是奇蹟般的一揮而就之時,才生出圓滿效果;所以,他巧妙地助長這種幻覺,把創作開始時那熱烈的不安、盲目抓取的紛亂、留神傾聽的夢幻等因素引入藝術,當作欺騙手段,使觀者或聽者陷入某種心境,相信這完美的作品是一下子蹦出來的。
不言而喻,藝術科學斷然反對這種幻覺,指出悟性的誤解和積習,正是由於這些誤解和積習,悟性中了藝術家的圈套。
美的慢箭
最高貴的美是這樣一種美:它並非一下子把人吸引住,不作暴烈的醉人的進攻(這種美容易引起反感),相反,它是那種漸漸滲透的美,人幾乎不知不覺被它帶走,一度在夢中與它重逢,可是在它悄悄久留我們心中之後,它就完全佔有了我們,使我們的眼睛飽含淚水,使我們的心靈充滿憧憬。
在觀照美時我們渴望什麼?渴望自己也成為美的:我們以為必定有許多幸福與此相聯。——但這是一種誤會。
藝術的有靈化
宗教消退之處,藝術就抬頭。它吸收了宗教所生的大量情感和情緒,置於自己心頭,使自己變得更深邃,更有靈氣,從而能夠傳達升華和感悟,否則它是不能為此的。
宗教情感的滔滔江河一再決堤,要征服新的地域。但生長著的啟蒙動搖了宗教信條,引起了根本的懷疑。於是,這種情感被啟蒙逐出宗教領域,投身於藝術之中;在個別場合也進入政治生活中,甚至直接進入科學中。
無論何處,只要在人類的奮鬥中覺察一種高級的陰鬱色彩,便可推知,這裡滯留著靈魂的不安、焚香的煙霧和教堂的陰影。
韻律給現實罩上一層薄紗;它造成了一些話語的做作和思想的不純;它把陰影投在思想上,使之忽隱忽現。正如陰影對於美化是必要的一樣,「模糊」對於明朗化也是必要的。
藝術使生活的景象可以忍受,因為它把非純粹思想的薄紗罩在生活上了。
醜惡靈魂的藝術
如果要求唯有循規蹈矩的、道德上四平八穩的靈魂才能在藝術中表現自己,就未免給藝術加上了過於狹窄的限制。無論在造型藝術還是音樂和詩歌中,除了美麗靈魂的藝術外,還有著醜惡靈魂的藝術;也許正是這種藝術最能達到藝術的最強烈效果,令心靈破碎,頑石移動,禽獸變人。
形而上的需要多麼強烈,人的天性多麼難於同這種需要訣別,由以下情況可見一斑:一位自由思想家即使放棄了一切形而上學,藝術的最高效果仍然很容易在他心靈中撥響那根久已失調、甚至已經斷裂的形而上學之弦,便如,在傾聽貝多芬《第九交響樂》某一段時,他會感到自己心中懷著不朽之夢想,遠離大地,飄搖於星星的大教堂中:眾星在他周圍閃爍,大地漸漸沉入深淵。
如果他意識到這個境界,內心就會感到一種深深的刺痛,向著替他引回失去的愛人——所謂宗教或形而上學——的人喟嘆。他的智性在這瞬時受到了考驗。
與人生嬉戲
荷馬式幻想的輕鬆和粗率是必需的,以求撫慰和暫時解脫過於激動的情緒和過於敏銳的悟性。他們的悟性說:人生看來是多麼嚴酷!他們並不自欺,但他們故意用謊言戲弄人生。
西蒙尼德斯勸他的邦人把人生視同遊戲;嚴肅之為痛苦於他們是太熟悉了(人間的苦難實在是諸神聽得最多的歌唱題材),他們知道,唯有藝術能化苦難為歡樂。
但是,作為對這種認識的懲罰,他們如此受虛構慾望的折磨,以致在日常生活中也難以擺脫謊言和欺騙了,正象一切詩化民族都愛撒謊,並且毫無罪惡感一樣。鄰近的民族有時真對他們感到絕望了。(西蒙尼德斯公元前五百年的古希臘詩人。)
源自:尼采《悲劇的誕生》 周國平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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