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她」

來自專欄絲路陝西

日子再忙，內心也要平靜。—— 《領悟》

人的生命就像蘆葦一樣脆弱，也許因為一滴水，一陣風，一場雨，逝去的，將會永遠逝去，再也無法挽回。當死亡來臨之刻，人生所有的過往會不會像幻燈片一樣飛速划過，那些記憶深刻的，難忘的，不捨得東西，會不會瞬間全部湧現眼前，然後隨著世界一起，安靜消失。

我記得那天早晨的雨下個不停，我記得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他正跪在老家門口的靈堂前，雙臂撐地，鬍渣滿臉，雙眼失神。他老遠看見我過來，起身時，我見他腿腳都已發軟，我連忙上前扶住他。四目對接的瞬間，我感覺的一種死亡的凄涼在籠罩著他整個身體。因為我們誰都無法想到，只是一夜之間，他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表面上再著急忙慌，內心世界也要寧靜得如同那最溫柔而又深沉的湖泊。這，才是我們面對的。

後來我才知道，他父親那晚因為工地突發事故，而帶走他的生命。可是更讓人感到難過的是，事故發生前一天，也就是周四的晚上，他父親曾打電話問自己，明晚是否回來？自己為兒子做點菜，爺倆喝點酒。可是死神未曾給任何人打招呼，在他決定周五晚做點兼職時。同一蒼穹下的老家，父親卻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本來打算第二天回去的他，卻發現自己一生再也回不去了。只此一晚，便是生離死別。當生命的價值擺在每個人眼前的時候，它到底值幾分幾厘？

如果前晚我趕早回來，會不會不同結局。這是我那天見他的時候，他哭著說給我聽。我記得那天秋雨朦朧。他是我一個特別要好的哥們，我記得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我們還都是一群拿青春喂狗的初中生，永遠也不用擔心芳華易逝。不用在乎生離死別。只是這場事故來的太過突然，突然得令人感覺像一場夢。他還說，他那晚沒接到家裡電話通知之前，在夢裡，他正坐在父親的摩托車後。

幫忙下葬的鄰舍和他的親人一起扶著靈車走向墓地，天空墜下的雨滴也開始變得飽滿沉重，砸在每個人身上，扁扁的泥水在腳下作響。我抬眼望去，村後的墳地已是越來越近，背後的低山在朦膿的雨中也變得模糊不堪，整個隊伍安靜壓抑。雨水順著我的劉海滑落臉龐。正當沉默之時，刺耳的哭泣聲隔空入耳。我抬眼望去，雨水飛濺。他的母親在人群中哀嚎不已。

我發誓自己從來從來沒有見過人會這樣去哭，是一種肝腸寸斷的絕望，是一種聲嘶力竭的哀求。她被兩人攙扶著往回走，沒辦法再去墳地。當從我身邊經過時，我看見她張大嘴巴望著天空，卻一絲聲也喊不出。一個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丈夫突然離世，我不知道她母親當時的心到底碎成了幾瓣。我看向我的朋友，他站在隊伍前，回頭注視自己母親被人攙扶回去，他顯得異常平靜。到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從我見他到現在，他沒有流過一滴淚。

生活可以忙碌，甚至可以辛苦，但只要背後有強大的頭腦與心靈做支撐，而那強大，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而已。

人群到達了墓地，我看見那個墓穴，大概有四五米深的距離，可我知道這代表的是另一個世界。雨水開始變大，隨行的人陸續穿上雨衣，準備開始把靈柩抬放下去。每個人拔出陷泥的雙腳，開始吃力的抬起棺材，緩緩的遞放下去。這時候我看見他獨自跪在墳前，雙手撐地。雨水太大，我沒有看清他的臉。

可是我記得，當撅起的泥土開始掩埋的瞬間，他猛然抬頭，跪地直腰，仰面嚎啕不止。他哭泣的喊叫著爸爸，聲音迴響耳前，至今記憶猶新。當泥土落下的那一瞬間，那個陪伴自己成長，教自己話說，為自己遮風擋雨的父親，將從這一刻永遠永遠的離去了。從此他失去了父親的聲音，失去了父親的手掌，失去了父親的溫度，失去了全世界！他哭成了一個淚人，雨水淚水一起滑下，他用力磕頭，泥土粘滿全臉，也許這是他對自己父親最後的感謝，也許這是他為父親送的最後一程。

後來有人問我，你最喜歡世間那個詞語。我說是虛驚一場，因為它比腰纏萬貫，步步高升、幸福美滿更來得讓人知足，讓人感慨。只有當你失去某個東西的瞬間，你才會感知到曾經它存在時的重要。我多麼希望我的朋友可以再次站在燦爛的陽光下，對我笑著說，只是虛驚一場。

我僅僅希望所有的危險時刻僅僅是虛驚一場而已。但，僅僅是希望

當下葬完成後，他起身走到了一個羊腸小道中間，再次跪地叩頭，感謝今日所有鄰舍的幫忙。我站在他身邊，抬眼望向天空，秋雨朦膿，耳邊的泥水腳步仍然扁扁作響，只是我再也沒見他流淚，也許有些傷痛就是這樣，越是壓抑，越是痛苦，可越是痛苦，卻越要壓抑。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話，世間本是悲苦不堪，你只有勇敢面對痛苦折磨，才可使痛苦折磨得以忍受，帶著傷痛艱難生活，這才是人生真諦！

在經歷了許多我們不情願經歷的事件之後，我們能做的就是--替最重要的人負重前行，而已。

來源：喪魚吶喊（ID：sangyunahan）

作者：喪魚

圖片：HUAWEI no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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