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軍抗日:一個個軍人倒下了,一個國家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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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
盡擲頭顱不足痛,絲毫權利人休取。
清末,由湖南才子楊度創作,發表於《新民叢報》的《湖南少年歌》如是寫道。
三十年後,當抗日的號角響徹神州,湖南人為民族存亡奔走呼號,慷慨赴國難,置生死於度外。
據不完全統計,抗日戰爭中,擁有3000 萬人口的湖南省,先後出動210多萬子弟兵,奔赴各地抗日前線,僅次於四川,居全國第二。
而湖南省,被日軍視為進入西南、直搗重慶的交通樞紐,處於南北夾擊之下,是抗日戰爭相持階段戰鬥最多的主戰場之一,死傷慘重,滿目瘡痍,堪稱「東方的凡爾登」。
在湖南進行的6次大規模會戰中,日軍先後投入兵力60餘萬人次,傷亡20多萬人,而湖南全省共傷亡人口260餘萬,其中死亡92萬,毀壞房屋93萬餘棟。
了不起的湖南人用血肉之軀,在三湘四水、大江南北,築起拱衛華夏民族的鋼鐵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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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抗日戰爭的這支湘軍,是在辛亥革命後,由湖南新軍逐漸演變而成的地方軍事集團,有史學家稱之為「新湘軍」。
早在1911年10月22日,距離武昌起義的第一聲槍響僅僅過去12天,湖南新軍就揭竿而起,響應隔壁老表,攻陷撫台衙門,迅速光復湖南,走在革命前列。
湘軍最初的首領是名列「湖湘三公子」之一的譚廷闓,他曾三次督湘。之後,湘軍演變出程潛派、趙恆惕派等,各派勢力為爭權奪利,相互傾軋。
不過,人家別的軍閥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湘軍很有特點,內戰,好像也不太靠譜。
北洋時期,湘軍在北洋軍閥和西南軍閥的夾縫間求生存。北洋的段祺瑞、吳佩孚和西南的唐繼堯、陸榮廷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都曾想拉攏湘軍當小弟。
兩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以何鍵為代表的湘系軍閥,時而依附桂系,時而擁護老蔣,左右逢源,也沒佔到啥便宜。
1929年4月,何鍵掌控湖南軍政大權。在蔣介石的支持下,何鍵勢力迅速崛起,從一個不到兩萬人的三十五軍,成長為以第四路軍為主體的、坐擁十萬兵力的地方軍事集團。
任他虐我千百遍,我待老蔣如初戀。到抗戰前夕,湘軍大部分已被中央軍收編。
1937年,七七事變後,湖南各界人士同仇敵愾,全面動員,宣示抗戰到底。文化界演講宣傳,工商界斥資捐款,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抗日刊物、海報。民眾自發組織汽車隊、義勇隊和服務隊等趕往前線支援。
湖南人民抗敵後援會在短短兩個月間,就募得捐款六十八萬餘元,布鞋四萬雙,毛巾十三萬條,棉背心三千件,棉鞋一萬雙,以及成藥三十餘箱。
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不管是娭毑,還是嗲嗲,都恨不得揮起大刀往鬼子腦殼砍去。
1937年7月29日,抗敵後援會以三千萬湖南人的名義,致電南京政府:
「現在和平已告絕望,犧牲已到最後關頭,舍全國總動員與之周旋,不足以謀取民族生存」,並強烈要求政府「當機立斷,出師北上,掃蕩強寇,固我河山」。
在全國抗日風潮高漲的形勢下,駐紮在各地的湘軍,終於踏上了抗日的戰場。
湘軍打鬼子,我看行。
2
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爆發。此前,日軍一直叫囂著,要在三個月內滅亡中國,沒想到來到這裡,就被狠狠打臉。
在參戰的地方軍隊中,湘軍是持續作戰時間最長,也是投入兵力規模最大的,總共有九個師和三個旅投入淞滬會戰。期間還有數以萬計的湖南地方保安團,多次從湖南省內輸送至前線。
其中,第15、16師是湘軍主力師,裝備精良,他們率先抵達戰場,先後在劉行、陳行一帶,阻擊南下日軍。
遠離家鄉的三湘子弟在異鄉度過了一個壓抑的中秋節。那時候,秋雨連綿,秋風蕭瑟,士兵們大都身著單件衣褲,冷得直發抖。
上海邊郊又臨江靠海,每次壕溝還掘不到一公尺,就湧出水來,他們只能連續幾個小時甚至幾個晝夜泡在水裡。白天根本顧不上吃飯喝水,只有等夜晚敵軍炮火較為稀疏時,才有機會得到後方運送來的補給。
▲日軍轟炸後的上海火車站。
15師44旅旅長,來自湖南醴陵的張彀中,當時身患重病,仍不聽醫生勸說,毅然抱病上陣,導致病情惡化,眼睛充血失明。在危急時刻,他繼續用電話指揮戰鬥,最終因過度勞累,在戰場上昏厥,經過九天搶救,不幸病逝,年僅38歲。
臨死前,他囑咐部屬:「決不能貪生怕死,有負軍人天職!」
1937年的中秋佳節,舉國上下,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而在歷時七晝夜的楓涇、嘉善保衛戰中,中國軍隊前仆後繼,幾日之內,三千八百餘人為國捐軀,近三千人負傷。其中大多是來自湘西的128師,軍中還有湘西苗族、土家族的年輕人,他們勇於與日軍近身白刃戰,拋頭顱灑熱血。
湖南鳳凰人、著名作家沈從文在《一個傳奇的本事》一文中,真實地記錄當時的悲壯情景:
「淞滬之戰展開,有個一二八師,屬於第四陸軍劉建緒調度節制,奉命守嘉善唯一那道國防線,即當日所謂『中國興登保防線』……八天的固守,全師大部犧牲於敵人日夜不斷優勢炮火中,下級幹部幾乎全體完事,團營長正副半死半傷……而死去的全是那小小(鳳凰)城中長大的年青。」
▲城市中激烈的巷戰。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在秋風中,化作一縷縷英魂,守護中華復興之夢。
慘烈的淞滬會戰歷時三個月,中國死傷30萬人,最終以上海淪陷,中國軍隊敗退告終。但英勇無畏的三湘健兒前仆後繼,打響了湘軍抗日的第一槍,和來自五湖四海的弟兄們一起,捍衛了國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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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滬會戰後,日軍傾巢出動,由華北、華東轉而侵略華中、華南。
與此同時,湘軍也轉戰各地。
如唐生智麾下的第70軍,在淞滬會戰之後,還陸續參加了武漢會戰、南昌會戰、第一、二次長沙會戰、浙贛會戰、閩浙戰役等等。他們不怕苦不怕累,每一戰都犧牲慘烈。
1945年,抗戰勝利後,70軍赴台灣接受日軍投降。
當年簽訂《馬關條約》後,「四百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灣」。60年後,台灣同胞苦苦盼來的第一支祖國軍隊,正是這支由湖南人組成的70軍。
1938年春,徐州會戰戰況激烈,湖南湘鄉人譚道源帶領第22軍50師的數千名三湘子弟奔赴前線,在邳縣禹王山至台兒庄一帶協同友軍作戰。
50師與日軍的交戰十分慘烈,只有師長譚道源和參謀長李家白兩人死裡逃生,其餘幾乎全部壯烈犧牲。
這支軍隊的衛生隊隊員大部分是由在校女中學生組成。其中,有一個18歲的女兵,在戰場上見有戰友受傷,奮不顧身衝上去搶救。
就在這時,一個日本兵突然沖了出來,把受傷的中國軍人砍死。
憤怒的女兵趁日本兵不備,搬起石頭就往對方頭上砸,一下就把殘忍的日寇砸昏過去,但自己也不幸被流彈擊中,身負重傷。
隨後,女兵作為傷員被轉入民宅,彌留之際,她將一封家書、兩塊大洋和一張照片,託付給負責照顧她的村民,希望能有人幫她寄回家裡去。
而她終究沒能挺住,當天就犧牲在徐州市柳新鎮陳塘村,被葬在村東的亂葬崗。
但是,村民顧著逃難,實在沒法及時把信寄出去,只能先藏起來,等戰後再次回到家中,發現信紙早已受潮,模糊不清,文字無法辨認。
村民記不住信上的地址,很遺憾無法幫女兵了卻遺願,只記得那封信的大致內容:
「女兒離家參軍,未曾告知父母,如今身死他鄉,望父母不要悲傷。現將身邊物品和在校時的一張照片寄回家,留作紀念。」
▲一張塵封的老照片,背後有著感人的故事。
66年後,村民的孫子陳開靈根據僅剩的這張照片,通過多方渠道,終於打聽這名無名女兵的姓名和來歷。
這名犧牲時年僅18歲的無名女英雄,叫做劉守玟,當年就讀於長沙周南女中,來自湖南省漢壽縣。
1937年,一批由女學生組成的戰地救護隊,從長沙出發奔赴前線,劉守玟就身在其中。這些如花一般美好的女孩,毅然選擇在血腥的戰場上綻放。
真相大白後,各方熱心人士馬上聯繫到劉守玟的族人,2012年7月7日,劉守玟的遺骸終於被運回故鄉。女英雄魂歸故里。
4
在國外戰場,也能發現湘軍活躍的身影。
自1942年初開始入緬作戰的中國遠征軍中,湖南子弟占相當大比例。其中,由孫立人任師長,湖南寧鄉人齊學啟任副師長的中國遠征軍新編38師,大部分將士是湖南人。
▲孫立人所率領的新編38師,也是一支」湘軍「。
初入緬甸,新編38師就在仁安羌大捷中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國軍人的風采。
當時,緬甸境內的英國第一軍在向印度撤軍時,遭遇日本33師團圍攻。新編38師接上級命令,前往救援。
1942年4月19日晚,副師長齊學啟率113團向鬼子發動偷襲。
三營營長、湖南永州人張琦率軍帶頭衝鋒。他三次被子彈擊中倒地,又三次頑強地站起來,大喊「衝鋒殺敵」,直到被鬼子的機槍擊中要害,英勇犧牲。
此役,新編38師斃敵1200餘人,以少勝多,擊潰了兵力十倍於己的日軍,並成功援救7000名被困英軍和500餘名被俘的牧師、記者及醫護人員。
這一消息隔日就登上了路透社等媒體頭條,孫立人還因此被英國女皇授予大英帝國司令勳章。
那時候,新編38師絕對是中國軍隊的「流量擔當」。
1943年,遠征軍向緬甸日軍大舉反攻,新編38師再創佳績,重創日軍王牌部隊——第18師團。
那年10月,雨季剛結束,即將到來的旱季更利於行軍。孫立人當機立斷,帶領新編38師猛攻於邦。於邦,是攻略胡康河谷(位於緬甸最北方,欽敦江上游)的必爭之地。
駐守於邦的日軍18師團,一向自視甚高,視中國軍人如草芥。
沒想到這次遭遇的新編38師將士們銳不可當,在每一道防線上都與日軍拚死搏鬥。
鬼子也納悶:「納尼?中國人啥時候這麼能打了?」
經過兩個多月的鏖戰,日軍18師團的主陣地被新編38師攻破,被迫撤退。
日軍18師團號稱叢林作戰之王,自1925年編成後,從華東一直打到華南,乃至東南亞,難逢對手,沒想到在緬甸戰場輸給了曾經不屑一顧的中國軍人。
這次吃癟讓18師團一臉懵圈。抗戰勝利後,在繳獲的日軍戰史上,我們看到了鬼子對於邦戰役的記載:
「歷來的行情都是日軍1個大隊對付中國的1個師而綽綽有餘。而在九州編成,轉戰中國,素有把握的18師團,與中國軍隊戰鬥最為自信,豈料胡康河谷的中國軍隊,無論是編製、裝備,還是戰術、技術,都完全改變面貌……使我軍損失慘重……全軍不禁為之愕然。」
於邦戰役為緬北戰場首開紀錄,之後,新編38師的三湘健兒們愈戰愈勇,於1944年與廖耀湘新編22師、美軍突擊隊等友軍聯手,攻克太白加、孟關、瓦魯班,並再次擊潰日軍18師團。
日軍18師團接連戰敗,死傷慘重,只能倉皇逃竄,退出胡康河谷。
有勝利,就註定要有犧牲。
1942年5月,副師長齊學啟在率領部隊向印度轉移時,為掩護傷員撤退而身受重傷,不幸被日軍俘虜。
戰俘營中,鬼子對齊學啟威逼利誘,要其投降。齊學啟大義凜然,大聲怒斥,並拒絕換藥,絕食多日,只求速死。不曾想,竟在不見天日的的戰俘營中被關押了整整三年。
1944年,汪偽政府派人帶著珍貴禮品,許以高官厚祿,勸降齊學啟,再次遭到他痛斥。
1945年5月,日軍在緬北戰場上節節敗退。鬼子黔驢技窮,也實在沒有耐心和齊學啟爭辯,便指使戰俘營中的親日分子將齊學啟砍成重傷。
齊學啟受傷昏迷後,同營的英國軍醫急忙向營中軍官請求,願他們能允許自己為齊學啟動手術,使其脫離生命危險。作為幕後黑手的日軍冷漠拒絕。齊學啟的傷勢不斷惡化,於5天后不治身亡。
那時,距離日本投降,就剩下3個月,齊學啟將軍至死未能看到勝利曙光,當死不瞑目啊。
▲齊學啟身陷敵營,寧死不屈。
抗戰勝利後,孫立人在當地僑胞幫助下找回齊學啟的遺骸,請緬甸英軍用專機護送回國,並根據齊學啟生前遺囑,將其安葬於中南大學老校區內的嶽麓山上。
馮玉祥得知齊學啟的事迹後,作詩盛讚:「壯烈足稱中華魂,光輝史冊萬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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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湘軍奔赴各地,浴血奮戰時,湖南當地的中國軍人們也在與日軍持續交火。
在全面抗戰的八年里,湖南堅守了足足六年。
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後,日軍的主要進攻方向和中國軍隊的主要防禦地帶,都集中在以湖南為主體的第九戰區。
從1939年9月第一次長沙會戰開始,湖南戰場先後經歷了第二次、第三次長沙會戰、常德會戰、長衡會戰以及湘西會戰,共六次大規模會戰,還有大大小小若干戰役。
到1944年6月,長沙淪陷時,歷經滄桑的長沙古城,基本上已經打沒了,徒留山河破碎,斷壁殘垣。
此前,1938年11月,因「焦土政策」失誤而導致的「文夕大火」更是讓天心閣、同仁里等歷史古迹毀於一旦。
▲第三次長沙會戰期間的中國士兵。
在保衛湖南的鬥爭中,中國軍人寸土必爭,三湘子弟全民皆兵,沒給國人丟臉。清末湘軍此刻靈魂附體,他們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前身為湘軍第35軍的國民革命軍第73軍便是其中代表,他們先後參加了三次長沙會戰、常德會戰和長衡會戰,無數將士為國捐軀。
1943年11月,常德會戰激戰正酣,日軍主力部隊以十萬兵力猛攻石門。石門是湘西的家門口,此地關乎常德及湘西戰局,乃至重慶大後方的安危。
由湖南瀏陽人彭士量率領的73軍暫5師奉命死守石門,掩護大軍後撤。
日軍猶如潮水般湧來,石門無險可守。面對如此絕境,彭士量振臂高呼「寧死毋退」,誓與全體官兵同生共死!
暫5師與人數比自己多幾倍、武器更加精良的日軍,苦戰八晝夜。期間,幾處城垣被突破,全體將士在城內繼續與鬼子展開激烈的巷戰。
15日下午,在主力部隊撤退後,司令部電令暫5師撤出石門。彭士量身先士卒,指揮部隊突圍,卻遭遇日軍殘酷阻擊。
最終,73軍暫5師師長彭士量,參謀長鄭勛及8000將士壯烈殉國。
暫5師的英勇事迹極大鼓舞了戰友,在73軍等部隊齊心協力下,常德會戰,中國軍隊以傷亡6萬人的代價,成功阻擊日軍,取得一場慘勝。
▲彭士量及73軍陣亡將士公墓。
軍人在前線拚命,千千萬萬鐵血的湖南人民,在後方憑藉無畏的精神和豐饒的物產支援中國抗戰。
抗戰時期,湖南作為農業大省,糧食生產居全國前列。
日軍佔領廣州、武漢後,湖南成為「中國稻米產區中產量既大又能大量輸出的唯一區域」,擔負著湘、鄂兩省數十萬將士的軍糧。
抗戰時期,湖南作為工業大省,工廠數僅次於四川,在大後方各省中名列第二。
中國當時唯一的一座汽車發動機廠就設在湖南。據史料記載,當時湖南的煤礦要供給粵漢鐵路和湘桂鐵路,並運到貴州供給黔桂鐵路。
三次長沙會戰時,數十萬湖南民眾參加作戰,他們隨同部隊到前線運送槍支彈藥,救助傷兵。常有人在路上中彈殞命,其他鄉親也只能沉默地哀悼,繼續向前進。
都說湖南人骨子裡刀剛火辣,吃得苦、霸得蠻、扎硬寨、打硬仗,這一點在抗戰中確實體現得淋漓盡致。
正所謂「八年烽火起盧溝,一紙降書落芷江」。
1945年8月21日,在湖南芷江城外七里的七里橋,侵華日軍副總參謀長今井武夫愁容滿面,前來同中、美軍方,洽談日軍投降事宜,並交出日軍在華兵力分布圖。
中國軍民在硝煙瀰漫的湖南,等來了抗戰勝利的結局。
百川到海,千峰向岳,一寸山河一寸血。
抗日戰場上無處不在的三湘健兒,用生命譜寫了一曲不朽的護國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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