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 | 死亡的磨礪，這是聖人的宿命

09-11

王陽明 | 死亡的磨礪，這是聖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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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心駛向

太陽沉沒的彼方，超越

西方星斗的浴場，至死方止

儘管已達到的多，未知的也多啊

雖然我們的力量已不如當初

已遠非昔日移天動地的雄姿

但我們仍是我們，英雄的心

儘管被時間消磨，被命運削弱

奮鬥、探索、尋求，而不屈服。

——喬伊斯《尤利西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龍場，

都需要一場觸及靈魂的徒步。

一

2510年前，聖人那孤獨而憔悴的背影，雖如喪家狗，卻執著地前行，尋找自己理想的落腳地。

孔子和弟子們逃出陳國的圍困後，來到了宋國。掌握兵權的大司馬桓魋心裡打起了小九九：宋景公要是重用孔子他們，自己的權力豈不是就要被削弱了？不行，得趕跑他們。於是帶兵包圍了正在一棵大樹下演習周禮的孔子和弟子們。

桓魋：孔丘，快快離開宋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來人，把那顆大樹砍斷！（讓你們演練周禮，讓你們演練周禮，讓你們演練周禮）

弟子們：老師，老師，快走吧。咱們去鄭國。（驚慌失措，收拾行李，奪路而走）

孔子：我的品德是上天所賦予的，桓魋你能把我怎樣呢！（平視遠方，離開，留給桓魋一個倔強的背影）

60歲的孔子，腳程很慢。年輕的弟子們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一個人來到了鄭國的東門，停下，徘徊：是在這裡等那幫小屁孩們還是先進城呢？

鄭國都城的街上，子貢正慌裡慌張尋找老師，突然被一個鄭國人攔住了：「嗨，小子，東門有個人，額頭像堯，脖子像皋陶，肩像子產，腰部以下卻比禹短三寸，憔悴的像一隻喪家狗。這是你要找的人嗎？」

謝謝哈，老丈！

子貢一口氣跑到東門，看到老師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很長，看到老師正仰望蒼穹。

子貢（尷尬）：老師，您到了。

孔子微微一笑：其他人呢？

子貢：老師，他們都在城裡等您。咱們進城吧。

師徒二人邁步前行。

子貢（小心翼翼）：老師，剛才有個鄭國人說您在東門外找我們，他還說……還說……嗯……

說您像個喪家狗。

孔子：哈哈哈哈哈哈，他說得對呀，的確是這樣啊！的確是這樣啊！

（我就是一條喪家狗，我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我尋找精神的家園，我為安濟蒼生，我讓少年懷之、朋友信之、老者安之，我讓天下太平）

二

2000年後的龍場驛站，似一場無法躲避的宿命，孤獨的王陽明，雖如喪家狗，卻仍執著地追尋心中的第一等事。

（孔子與弟子於公元前492年到鄭國，王陽明於公元1508年春天到貴州龍場，兩者的時間差正好是2000年，也許這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吧，繼承聖人的衣缽，也要繼承聖人所經受的一切苦難。）

1508年，春天，貴州龍場。

僕人甲：老爺，沒地方住，怎麼辦？

王陽明：我們自己搭個草棚。

僕人甲：老爺，沒飯吃，怎麼辦？

王陽明：給苗人朋友們借點種子，我們自己種莊稼；周圍是山林，野味應該不少，我們自己去打。

僕人甲：老爺，苗人說的話，我們聽不懂，怎麼辦？

王陽明：拿出我們的真心來，和苗人交朋友；拿出我們的行動來，教苗人朋友們讀書識字。

夏天，大雨，連續幾天幾夜。

僕人乙：老爺，放下您手中的書吧。您看這裡又漏雨啦，鍋碗瓢盆都用來接雨水了，不夠用了。

王陽明：且聽雨聲。

僕人乙：老爺，您看，我們的被褥全都淋濕了。

王陽明：且聽雨聲。

僕人乙：老爺，您看，一條蛇爬進來了。

王陽明：且聽雨聲。

（雨過天晴，在苗人的幫助下，他們重新搭建了一個木房子，足夠結實，風雨無礙）

僕人丙：老爺，老爺……對不起，我們沒幫上忙，還生病了，讓您照顧我們。

王陽明：別說話，喝了這碗草藥，很快就好了。

僕人丙：老爺，您身體自幼就不好，這窮山惡水的，您怎麼沒生病，我們三個反而生病了呢？

王陽明：因為我心裡有一團火，支撐著我。我要找到它，找到它。找不到它，我不會倒下的。

僕人丙：老爺，您要找什麼？

王陽明：是啊，我要找什麼？我要找聖人之道。聖人處此，更有何道？

（王陽明的眼裡閃過一絲精光）

夜半，三位僕人床頭悄悄話。

僕人甲：哎哎，你們說咱們老爺天天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院子里不是仰望星空，就是低頭靜坐一兩個時辰，萬一出事兒了，怎麼辦？

僕人乙：有時候還聽到他嘆氣。唉，老爺被那個大宦官給害苦了。在這種地方，老爺有再大的本領也使不出來啊。

僕人丙：也許是好事兒，你們沒看到老爺身體反而很好嗎，沒看到老爺眼睛裡經常閃著的光芒嗎，沒看到老爺和苗人們快樂地喝酒嗎？沒看到老爺在龍岡書院里和書友們談天說地嗎？

（聽，什麼聲音！三人豎起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一隻野雞咕咕咕地飛走！

一道光劃天而過，星河也黯然失色；山川震動，大地也悚然一驚。

青天、明月、蒼茫大地、層巒疊嶂的山林、陽明小洞天、龍場驛站的木屋……

萬物之理，不在其中，而在自己心中。

聖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三

傳說禪宗里記載著這樣一段公案：

徒弟問師父：「老師，我們如何能夠戰勝死亡？」師父答道：「學習好好活著。」徒弟又問：「那麼，老師，我們怎麼才能學習好好活著呢？師父玄而又玄地回答道：「只要你能戰勝死亡……」

聖人的宿命：好好活著，即便死亡就在眼前；執著追尋真理，即便死亡就在眼前；以百姓心為常心，即便死亡就在眼前。

2500多年前，孔子如喪家狗般地奔走，來拯救天下與世道人心；500多年前，王陽明也如喪家狗般，走上成聖之路，來拯救天下與世道人心。一切如宿命般，成聖成仁的路上，充滿了死亡的磨礪。

龍場悟道的王陽明，正站在一個開始的時刻，一切都剛剛好。

版權信息：

作者：趙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