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闌尾炎 三次住院治療 支架加腹腔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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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住院四周,昨天終於出院,從患病到現在大半年了。
想來我這樣的闌尾炎治療經歷算是少數,趁熱來梳理一下從前到後的心路歷程,給感興趣的朋友。(只分享經歷不提供建議,看病應找醫生。)
本人90後,女,在遭這一次罪之前並沒有得過什麼大病也沒有動過手術。對於醫生這個物種的了解幾乎只來自於電視劇。
作為一個廚(bu)藝(hui)不(zuo)精(fan)的標準低端北漂,我的一日兩餐基本上是由外賣和西紅柿雞蛋面構成的。約飯等團建活動往往也都是些烤肉火鍋麻辣燙之類的腸胃挑戰賽。帝都陰冷的冬季,黑色的霧霾天,堵塞的道路,邪惡的中介,冷漠的人情,讓人既麻木又噁心,隨時可能原地爆炸。可還未等我精分,長期受到地溝油和味精滋養的腸胃終於搶先一步,發起罷工。
並不像許多急性闌尾炎那樣一下疼暈然後推進醫院,我的疼痛的開始是非常緩慢的。先是胃脹便秘,噁心噯氣,然後整個肚子時不時地絞痛,並不是典型的只右下腹疼,所以一開始我壓根沒想到是闌尾炎。秉持著小病多喝水,大病上百度的屌絲養生之道,我開始了佛系治病。由於我腸胃一向不好,平均每年都有一次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因此我只是淡定地去藥店買了腸胃藥,至於疼痛,就念句阿彌陀佛想像它不存在。誰料這次的疼痛纏纏綿綿,不增不減不來不去,終於一星期後已經是欲仙欲死,但由於我當時馬上要參加一個重要考試,便死磕著,直到考完試第二天才去醫院。
說到這裡,重點來了,這就是第一個錯誤的開始。生病後沒有及時就診錯過最佳手術時間,迷信網醫,自以為是,由此引發了後來的無盡痛苦。
第一趴:
檢查後基本確診為闌尾糞石,第一次住院開始。陰差陽錯間我來到了某宇宙大醫院,陰差陽錯間我住進了消化內科的病房,陰差陽錯間我竟然相信了慢性闌尾炎不用切除的童話。(不用爭辯,我知道也有人不切)
主治醫生梳著光滑的大背頭,苦口婆心地為我講解闌尾對於消化機能的有力作用,年輕人保留闌尾的好處,內科治療技術之前衛以及我的闌尾炎情況之複雜不能直接切除等等。
當時孤苦一人在醫院的我已經疼得神魂顛倒,只願趕快來個白衣天使消我憂愁帶我飛。於是我不(yi)求(lian)甚(meng)解(bi)地同意了接受「內鏡逆行性闌尾炎治療術」ERAT手術(多麼高大上的名字)。其實就是腸鏡下吸膿液取糞石。
手術前夜可怕的事來了,清腸!!!某藍盒粉狀藥物,我的媽媽咪呀,不誇張地說是我此生喝過最噁心沒有之一的東西!味道就是把塑料煮成熱湯後加鹽。本就胃疼腸疼肝疼心疼闌尾疼全部內臟都在疼的我完全喝不下去。報告給醫生後,大背頭的女徒弟來了,撇我一眼後只留下一句冷冷的「喝不下去也得喝,清不幹凈手術失敗自己負責」後甩著馬尾踮著腳尖飄走了。在我吐出第三盒葯及綠色的膽汁後,鑒於時間緊迫這位酷酷的女醫生終於發善心開了一瓶乳果糖和灌腸,並警告我此次主刀教授時間寶貴,百忙之中排了這場手術我應竭力配合,感恩戴德。
我含淚仰頭灌下一口乳果糖,心想,媽的。
神奇的是,手術時全麻(手術記錄上寫的全麻)後的我除了微醺外卻全程意識清醒,甚至還兩次提醒醫生我很痛。以至於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對於全麻的理解都是既不全也不麻。至於好處呢就是觀賞了全程顯示屏上現場直播的動作大戲以及活色生香的配音。重點是人家以為你暈了,其實你啥都知道!十分精彩。以下提供其中一段對話自己體會:
某醫生怨念地:「聽說你要去日本玩?每次旅遊都不帶我,哼。」
某護士飛白眼:「玩什麼玩,我那是要去工作。」
某醫生拋媚眼:「日本護士都那麼多了,你還是留在這裡和我一起工作~(長音)吧,護不護士的都行...」
呃……
我想醫生和護士的關係大約類似於小區門口潮流前線造型工作室的Tony老師和Lucy妹妹,一剪子來一刀子去的那都是情意,外人不會懂。
正想入非非間只聽平地一聲吼,嚇死我一跳。
觀察室里某帶麥醫生:「蠢!一個二個腦子都讓門夾了嗎,傻逼嗎!刀子往裡送一點!」
主治醫生在我的腸子里探索了大約半個小時,未找到我那調皮的闌尾在何處後終於放棄治療,換那位時間寶貴的主刀教授上場。
雖然躺在那裡看著自己的腸子很有趣,但聽到那聲「石頭太大取不了」的時候還是難受地香菇。
媽的,失敗了。
術後我的闌尾里不再只有一顆孤單的石頭,還多了一個支架。所謂的「引流」。
術後麻藥勁兒沒過不讓睡覺,麻藥還導致我拉在床上好幾次…(當然只是黃藥水...)
這大小便失禁的感覺…...很爽...
話說快出院了你們才看檢查報告發現我的幽門螺桿菌嚴重超標,之前完全無視我胃疼到死的痛苦,這樣真的好嗎。
醫生開了一些殺幽門螺桿菌的葯叫回家過年去。
我以為如此一來萬事大吉,以為糞石會慢慢被支架分解變小甚至被召喚出來。現在想想真是Naive!
第二趴:
在接下來心情不好就疼,吃一塊烤肉就疼,動不動就疼的三個月後,生活工作兩都誤的我被迫辭職,這便是第二次住院。
在網上各種搜索慢性闌尾炎相關後,我忽然意識到或許我跳入的這是一個無底坑而我要做的其實只是挨一刀那麼簡單。後(幡)知(然)後(醒)覺(悟)的我於是掛了一個外科的專家號。這位醫生我暫且稱為「TT」(投胎)醫生,後面解釋。
聽完我的病史和支架手術,他的臉上浮現出嘲諷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他問:「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意思大概就是:「原來是只傻白鼠。」
由於TT醫生從未切過帶附件的闌尾(又有哪位醫生切過呢...),為了保險起見他建議我找下支架的大夫摘除支架後再切闌尾。且這番折騰後需等至少三個月後才能開刀。(闌尾切除最好的時機是病症剛發時和長期不發時。)
於是我又住進了之前的病房…的外面的走廊里。此次我竟有幸與時間寶貴的主刀教授直接溝通,他表示這次他會儘力嘗試各種手(yi)法(qi)幫我取出糞石,並勸誡 「年輕人不要太在乎錢嘛,你看我就不在乎錢。」
我:……
我試想了一下各種高端昂貴不能報銷的刀具以及可能會被這些刀具輪番蹂躪嘗試一遍的我那可憐的闌尾以及我那倔強的安穩如山的石頭,最終決定拒絕這種充滿創意的提議,而是堅持要轉到外科切除闌尾。教授於是沉吟一番,說「既然決定要切,不如內科切吧?我們內科也有刀可以切,肚子上也沒疤。」
我:……
我感覺自己彷彿陷入了不死不休的魔咒里,神經也已經被這件事攪得亂七八糟,憂愁的皺紋也多了好幾條。在醫生通知賬上先存六萬手術費後,俺終於不打算和他們玩了,果斷通知醫生只取支架不玩別的操作了。
大概是內部溝通不到位,上手術台之前幾分鐘跑來一個小護士,遞給我一張A4紙,要我簽字。我一看,滿滿的一列表,原來是原本計劃的手術中要用到的各種刀具,導絲和網兜,嘖嘖嘖,有的幾千有的上萬。我遺憾地告訴她我無福消受了。
這次腸鏡大約才是真的全麻,等我恢復意識時,一根兒粘著某可疑物的藍色支架正靜靜地躺在我的眼前。護士大姐一邊大吼我的名字一邊問,「你這亂吃啥了?」
我:……
第三趴:
要疼不疼要死不死的生活還在繼續。自患病以來各類飯局酒局已經被我推掉,老闆也不樂意帶我出去見客戶了。
不敢吃不敢喝不敢跑不敢跳不敢加班不敢熬夜不敢勞累不敢生氣不敢這不敢那的我已喪失了自我。
當所有人帶著「你真矯情」的表情問:「你闌尾炎不是已經手術了嗎?」 「闌尾炎不是最小的手術嘛,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又請假了?」 「又住院了?」時,我只能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微笑。
老娘立志這次死也要堅持三個月不疼,然後去醫院一刀下去一了百了!(當然後來我又打臉了。)
我提心弔膽地數著日子,時不時輕痛一下有驚無險,快到三個月的時候,肚子又像被人抓住腸子似的慢慢糾疼起來,這感覺很熟悉,我心裡咯噔一下。
因為我馬上又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本想結束後立馬住院沒想到這麼不爭氣。
而且你猜對了,我又死磕著吃藥輸液沒去手術!
捂著肚子暗罵自己一萬遍,媽的,你就作吧。
會後馬上去醫院,但也已經離開始疼過去了四五天。
TT醫生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遺憾地搖頭:「哎呀呀,又錯過了手術時間。」
意思是:「原來這妞不僅傻還很作。」
大概是看我實在可憐外加愛作死,TT醫生同意了不疼一個月後給我手術。
於是又戰戰兢兢地度過一個月後終於住進了胃腸外科的病房。因為是剛剛發生的事情,所以記憶更清楚,便多寫一點。
正常入院手續,交錢,測血壓量身高,一個帶子往我手腕上一扣,就算進去了。
來到醫師辦公室寫病例,當我說到闌尾炎支架術後時,辦公室突然安靜,醫生們刷刷轉過頭來,齊齊發來複雜的眼神。
其中一個說:「哦,原來你就是那個闌尾炎病人。」
意思是:「哦,原來你就是那隻傻妞。」
我竟不知自己已經小有名氣,只好作嬌羞狀低下了頭。
入院前幾天是噼里啪啦一堆檢查。
做動態心電圖時,監控紙粘在胸上一天一夜,好幾根管子掛在身上,架勢倒是很唬人的,看上去像重症患者。每20分鐘機器會自動測量血壓,這時要保持不動,這讓我想到了謝德慶,每小時打一次卡,一天24次,一整年不間斷,這...寶寶做不到。
終於快要手術了,根據百度上的經驗,我靜靜躺在病床上又害怕(清腸)又興奮(備皮)地等著,只等來護士一句「明天脫光光只穿病號服去手術室!」 我不禁詢問:「不要清腸?不要備皮?」 護士答:「表。」
我滿心歡喜地想,簡單簡單,一周後就完事了。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單純。
只是個小手術很快就出院?不可能的!
醫生溝通告知手術方案的時候,我才後知後覺這並非我想像中那個簡單的手術了。第一方案是只切闌尾,第二方案是切闌尾及部分回盲部,第三方案是切右半,醫生會見機行事。慢性炎症的拖延以及前兩次支架進出的磨損極有可能造成闌尾根部水腫嚴重,無法夾閉,所以部分盲腸也保不住。從Z醫生的語氣和眼神中你便知道,多半會是第二甚至第三方案。
而此時已喪失決定權的我只能認命並心甘情願地簽下手術同意書。
交過的智商稅告訴我們:欠下的總要還的,作死的人生不會開掛。
麻醉睡過去之前看著TT醫生那粗粗的眉毛莫名感到有點安心,我想,切吧切吧切吧都切了吧。
醒過來的時候十分疲累,撐著眼皮掙扎著問了一句「腸子還在嗎?」 隱約聽到「第二方案」四個字,我才又難過又慶幸地睡去。
監護室的馬殺雞床蠻舒服,奈何肚子上的傷口火燒一般疼得我睡不安穩。不一會旁邊又推進來一個病人,也是闌尾炎。
第二天查房時,聽見TT醫生對他說:「可以喝點稀飯,明天觀察一下沒啥事後天就出院吧。」 俺心裡十分藍瘦。
又想起曾聽一個腸憩室(我一直以為腸吸屎)的病友講過,有個男孩闌尾炎手術鄉鎮醫生錯切了大腸,術後一周就一命嗚呼了,又覺得自己的境遇已是不錯,畢竟命還在。
TT醫生隨後轉向我一臉遺憾地細數著我的疑難雜症:「安了個支架,又取了個支架,這又挨了一刀...還是老實待著吧」,我只能忍著疼齜牙咧嘴的說:「我真傻,真的。」
據說我的糞石巨大,有1.5cm,而闌尾只有0.5cm粗,且堅硬無比手術刀都敲不動。可惜沒有皂片能看一眼十分遺憾。回盲部水腫,TT醫生天人交戰了半天最終還是可憐我年紀還輕,於心不忍我後半輩子一直拉稀,儘力保住了我的回盲瓣,沒做第三方案。回盲部切除後的術後比普通闌尾切除要複雜許多,最怕腸子未長好就進食導致腸瘺。因此我兩周不吃不喝,第三周開始喝點蛋白粉,第四周才開始慢慢進點流食。
胃腸手術最怕粘連和不通氣。好幾天不放屁的我憋得像個皮球,那時我才明白,若有人說:「你放屁!」 那是真心的祝福。
直到Z醫生要給我下胃管了,才嚇得我連放了好幾個屁通了氣。
下胃管前查房,Z醫生側著耳朵拍了一會我的肚皮,我問:「熟了沒?」他說:「還可以吧。」這才放過了我。
術前我被「腸漏」兩字嚇得不輕,於是清了腸。此次請求醫生開了個別的清腸葯(拉克替醇散),沒想到甜甜噠很好喝!由於肚子拉得太乾淨,以至於術後20天沒拉屎,這感覺有點奇妙。終於有天拉了一坨大約指甲蓋大小的屎,上面粘著手術用的白色葯,興奮地告訴TT醫生,他挑起眉毛說了一句:「Amazing!」 這深深地感染了我,似乎意味著我度過了相對危險的術後第一期,Amazing!
不吃飯不喝水的病人要24小時輸著奧曲肽針以及每天一袋「大白」,早晚兩次霧化。出去溜達一見到有人輸著「大白」便知是腸胃病同志,連招呼都變成了「餓貨,幾天了?」 有個病人三個月沒吃飯大家的眼神不知是敬佩還是同情。
20多天不吃不喝啥感覺?餓倒並不覺得餓,只是覺得嘴裡淡出鳥了,好想來一份十斤的麻辣香鍋。後來開始喝蛋白粉,喝了幾桶後我抱(sa)怨(jiao)甜膩得想吐,C醫生說:「加點辣椒粉。」
......醫生我錯了......
讓我更難過的不是不讓我吃,而是不吃不喝不僅不瘦,居然還胖了一斤!
想什麼趁著住院挨刀瘦成一道閃電?不可能的!
營養液太營養...
停了營養液後總算瘦了兩斤,只不過全在胸上….媽的。
不知為何這一次我既沒有插尿管也沒有扎脖子針,膠原蛋白縫合線也會自己吸收不需拆線。只是大白輸地我兩隻胳膊又青又腫。出院時肚皮上三個洞已基本癒合成疤,C醫生說肚臍上那個疤以後去穿兩個環來搭配一下更好看…...
大概住院時間越長越不在意形象,剛入院時做個心電圖都扭扭捏捏,到後來不穿內衣悠然自得晃來晃去。油頭油麵最開心。什麼坦胸露乳脫褲子的全憑醫生一句吩咐!除了給我灌腸的小男護士臉蛋有點紅之外,其他醫生護士都是灰常淡定的。
有人說醫生眼裡不分男女,我覺得大概也許分?但不是分男女,而是分為:性感漂亮男,性感漂亮女,人體。
我只是一具人體。
出院時十分捨不得!哦這不幹活只發獃還有人伺候有老鄉嘮嗑有TTZC醫生講段子的日子啊…
沒想到出院那天TT醫生親自來囑咐我許多話。
要知道一向等待TT醫生查房就像是等待大老爺翻牌子,只有重病的或者受寵的才有機會。
疼了大半年後突然幾乎不疼了的人生簡直太幸福。我回想起TT醫生那神秘的微笑和初見他時他那一針見血的神句:「看病就像投胎。投到一個什麼樣的醫生就是什麼樣的命。」
距離完全痊癒完全不疼還需要半年至一年的調養,盡量不熬夜,吃早餐,禁煙酒,常運動,不焦慮。
總結來說就是:退休生活。
三次住院的賬單一共77327.71元人民幣。
最後安利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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