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十八歲不惆悵?

誰的十八歲不惆悵?

寫給令人懷念的歲月

公元2008年的夏天,我穿著長長的棉布裙,斜倚在二樓精美的落地窗前,玻璃外面的城市頂著一方煙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柏油馬路不知為何有點冷清。

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從殷商時的繁華開始脫落成一片片漆斑,空自飄零著,多少有一點脆弱與寂寞。

這是一座華麗但悲哀的城市,不知道還會上演多少故事,恢弘、絢麗、綿長,只是輕輕一觸,便如灰塵般潰散,我伏在窗台上,把這句話輕輕都落在信紙上,信是寫給胖胖的。

我決定用這來結束些什麼,有關這個令人厭倦的季節,令人厭惡的顏色。

我和胖胖認識七年了。

末考的最後一門剛結束,我和沫沫一起坐在「聽雨軒」里喝茶,名義上是緩解一下考試壓力,實際上各自在想各自的事。陽光照射在光亮的小勺子上,折射出美麗的光圈,我和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昨天語文考得怎麼樣?」

「都怪你害我開考10分鐘才進考場,不過,剛開始我還在校門口晃悠,見一個人也沒有,還以為大家都睡過頭了,最後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睡過頭了,進了考場,監考老師一臉迷茫地看著報紙,本來我也想嚴肅點,可是看你們都趴在座位上寫什麼,心想,同學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用功啊!等走到座位上,才發現,原來你們都在寫試卷。」

沫沫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大串,最後專心致志地對著那杯草莓聖代,她是一個憂鬱的孩子,極端的快樂,極端的憤怒,和她在一起,我有一種捉摸不定的沉淪感,可是,我就是喜歡她。

「可是,我不也一樣遲到了。」

"但是,你只遲到5分鐘啊!所以,今天這客你是請定了。「

「算了,算了!「

我低下頭吮吸著手中的冰淇凌,雪白的奶油上綻放著嬌紅的杏黃的花朵,冰涼的昂貴的,吸在嘴裡是奢侈的快樂。

沫沫定定地看著我,然後轉身在背包里翻了一陣,掏出一個包著漂亮彩紙的東西「這個杯子送給你!"

"又送杯子?「我從背包里拿出她上午送我的生日禮物,綴滿了小天使的陶瓷杯,包著美麗的彩紙。」沫沫,別告訴我你家祖上是開陶瓷鋪的。「

「可這個不是我送的。「她笑得意味深長,」是胖胖。

我是一個18歲的孩子,來到這兒已有7年,在這7年來我養成了逆來順受的性格,衣服只有深色,用clean&clear的洗面乳,一筆一划地完成作業,被老師指使的團團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老師對我笑臉相迎,親人對我有求必應,他們拍我的頭,一臉羨慕的告訴我父母:「我的孩子要有你家莫莫一半就好了!」

乖巧、聽話、執著……七年來我總是淹沒在這樣的讚美聲中,從來沒有人問我自己的感受,在他們眼裡,我只是一個洋娃娃,安靜、伶俐,於是我按照父母的意願,認真學習,因為我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我必須做一個孝順的孩子。於是,我只得根據他們的眼色哭哭笑笑,久而久之,我自己也弄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我的悲歡了。

末考的卷子發下來了,我故意不去看分數,只等著總表下來的時候,才趴在桌之上聽老師一科一科的念出來,有預感這次是要考砸的,一向最害怕的數學、政治居然考得很好,倒是很有把握的英語居然慘不忍睹。本以為死掉了的語文還算馬馬虎虎,可惜沫沫就沒我這麼幸運了。

媽開完家長會回來說,語文老師把我倆沒考好歸納為遲到所致,於是理所當然放了一馬,我心想:見鬼!考英語時我早到了半個小時,結果不還一樣。

把自己關在家裡寫作業,然後順手把耳機戴上,其實一個人在家,無所謂用不用耳機,反正鄰居家的大鐵門都關得緊緊的。在這棟樓上住了7年,除了對門的老奶奶誰都不認識。當我把這件事講給沫沫聽時,她先是一愣,繼而笑笑:「莫莫,到底是好學生,連最基本的假話都不會說。」

算了算了,也許是和我認識太容易了,在校園裡,我走到哪兒都不會形影單只,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每當我小心翼翼地向朋友訴說自己的寂寞時,他們總是不相信。

按下play,身畔傳來老狼的音樂「當愛已成歌,唱歌的人已變成風景,美麗的往事飄零,在行人匆匆眼裡,誰能把一隻戀歌唱的依然動聽……」CD的封面上,那個沉默的男子面容模糊,一張無所適從的臉,懷裡抱著古舊的吉他,為了這張CD,我幾乎跑遍了這座城市所有的音像店,有很多人說老狼在這個年代已失去了聽眾,但是我依然深愛這他的每一首歌,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我總是反覆聽著這張CD,痴痴地聽他緩緩地哼唱「偶爾的天晴,偶爾的談起舊日電影,相愛的人在黃昏,像童話一樣別離別離……」

也許正像沫沫說的,我是一個不適合戀愛的孩子,因為我的認真和執著遲早會把彼此弄得兩敗具傷,只懂得付出卻不懂得放手。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我們在一起不需要付出嗎?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這個問題。

想起了曾經暗暗喜歡過的一個男孩,明知道不會有結果,但還是喜歡了那麼久,而且小心的不讓他發現,可是……至今我也不知是對還是錯,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我,就只有胖胖了,曾想過胖胖是我那麼鐵的朋友,而且又是男孩子,問他總該沒錯的,但他總是蒼白著臉,然後拒絕,不知為什麼。

算了算了,有些事情真的不該知道。

漫長的暑假開始了,在我所討厭的夏季,也許在我的記憶里這座城市的夏季總是灰色的,那始終讓人煩惱、厭倦卻又無法逃避的顏色,我想盡方法推掉一切課外補習,只想自己安靜安靜,但是想到媽媽的臉在看到英語卷子時變得比這座城市還灰,只好賭氣去報一個口語班,其實在家裡也是孤獨,爸媽絕不會陪我度過一個夏季的,我和他們溝通的方式只有壓在電視機上的紙條。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有種近乎絕望的寂寞,是的,他們給我留下足夠的錢,但是我不喜歡這些,他們又不能說話,只會給我帶來更深的無助,可是我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因為我知道,他們愛我,也許我需要的也只是這一份愛而已。

口語班的老師是個年輕的英國女子,不是很漂亮的煙灰色的眼睛,穿著綉了白玫瑰的中式旗裝,會很少的漢字,但字正腔圓。她用英語對我說,那邊有個新來的男孩子,年紀跟你差不多,你們一起練習很適合。

我看到他正倚在窗戶旁邊,用多年前我所熟悉的目光看著我,依然溫柔,令人沉淪,他很意外,他叫我,莫莫,他的聲音依然完整,充滿了需要一生才能證明的對與錯,充滿了需要不斷重演的時光。

「莫莫,為什麼你看起來總是驚愕失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快樂點,好嗎?答應我!」他的聲音恍若隔世。

安妮寶貝寫到!喜歡過的人曾經喜歡過,現在想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心變得這樣淡,可是她也寫過,有些感情像指甲,減掉以後毫無痛癢;有些感情像牙齒,拔掉之後總留下痕迹血肉模糊。

也不知道是怎麼應付了一節課,回到家裡,依然沒有人,疲倦的靠著牆,然後輕輕的滑落在窗台上,玻璃是透明的,這個見證了我7年悲悲喜喜的精靈,向我折射出落寞的光輝,玻璃外的城市,頂著一方煙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街道旁佇立著許多灰色的高樓,記得7年前搬到這裡時,我才小學,這兒有許多綠色草場和小塊菜地,是我深切渴求的綠色,新鮮、活力,白灰色的天空染得有些我所留戀的感情。

可是,現在呢?

玻璃似乎是有點同情我,但不動聲色。

這座古老的城市,從殷商開始的繁華在我眼中一點點的脫落,五千年前,五千年後,有些事情真的不該知道,有些人真的應該永遠的錯過嗎?但是為什麼現實總是開著一個有一個玩笑?難道,18歲的女孩要去承受一百歲的孤獨與無奈嗎?

拿著胖胖送我的杯子,想為自己沖一杯香溶的咖啡,但是找遍了房間的角落才想起來,自從在沫沫的慫恿下開始喝果珍以後,家裡再也沒燒過一次熱水了,我有些慵懶的伸手碰開紅色的電源。

指示燈沒亮。

檢查了氣閥門、水閘、電線,然後關掉再按。

為什麼還是不亮?

原來是停電了,見鬼,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停呢,我緩緩的走到電視機旁邊,取下兩張紙條,不用說,一張是媽媽的一張是爸爸的。

「莫莫,爸爸今晚通夜,飯買好了在桌上,你要的咖啡在櫃里,晚上少喝點,把作業做完。」

「莫莫,今天停電,晚上早點睡,我可能要加班到很晚,記得鎖門。」

連紙條都分開寫了,可見他們的感情真的淡化了,但我已漸漸習慣了這種冷清,我甚至懷疑過他們之間是否真正有過愛情——但我至少可以肯定他們有過愛情,不管是轟轟烈烈,還是波瀾不驚,但是他們有了我,而我就代表他們曾有過愛情,他們盡可以把家當做旅站,可是我是一個孤獨的愛的結晶,在這兒,只在這兒,不屬於這灰色城市的其他地方。

天色漸漸暗下去,變成了美麗的藍灰色,我拿起話筒撥了胖胖的號碼,我只想和他說話,和以前一樣,像已經過去的7年中我們之間的任何一次促膝長談,像我們還都沒有來到這所因競爭激烈而聞名的學校一樣。

「我是莫莫,我想和你說話。」

「莫莫」胖胖的聲音聽上去蒼白而又疲憊,「你要說什麼?我還有作業呢!」

我開始慢慢地說起來,從7年前我來到這座華美古老的城市,從7年前我們認識,這7年來我隱藏的全部孤獨,這7年來朋友、家人的日漸冷清,這7年來最想逃避的人卻最終出現在我眼前……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胖胖突然大聲對我說:「莫莫,難道你只是讓我聽你的抱怨?你怎麼不就學會珍惜別人的時間?別再讓我聽見你的抱怨!你以後要發泄,不要來找我!聽見了嗎?」

過了一會兒,他又嘆了一口氣,像哄一個小孩子那樣說:「莫莫,開心點,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7年前你一直都是個快樂的孩子,你變得太多了!」

「可是你也變了,因為那3分,因為那一個名次。可是你還是贏了啊。在過去的7年里,我沒說過要和你爭什麼,實際上我已輸了,我不知道我到底需要什麼,我什麼也沒有。」

「莫莫你聽我解釋……莫莫,我沒有……」

暑假過了一半,沫沫打了幾次電話請我去溜冰,但是媽媽一口咬定滑冰場那種地方魚龍混雜,於是只好請教沫沫:「溜冰場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是一個可以讓人忘掉一切的地方。」

於是我挑選了一個父母全不在家的日子,應沫沫的邀請和她去滑冰,滑冰場里放著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聲嘶力竭,暴戾的聲音隱藏著凄切的柔情,多半是年輕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所有的人都只是靜靜地滑著,不說話,彷彿彼此都不認識。

我是第一次滑冰,技術很差險些摔倒,已經是輕車熟路的沫沫滑了幾圈後,對我說,新來的女孩子最好找一個男孩子子帶著,會學的比較快。「我微笑著搖頭:」沫沫,你說我是一個認真執著的人。「

閃爍的燈光下,她清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悲哀,「莫莫,可是在這裡,你既不是好學生,也不是老師的寵兒,你什麼都不是,在這兒我們許多人的際遇只有兩個,就是,路過,然後錯過,沒有人會把你當真,你也萬萬不可認真。「

「也許與你是對的吧!「

暑假的尾巴,空氣中有了讓人微微疼痛的涼意,沫沫最後一次來我家,我把冰箱里的果珍全部拿來招待她,然後為自己沖一杯咖啡,光著腳坐在木地板上給新課本包書皮,畢竟暑假要過去了,我要恢復成那個百依百順的好孩子了。

沫沫看了看我手上的茶杯問:「胖胖送的呢?「

「打碎了,靠在窗台上喝咖啡時不小心打碎了。「

「下個月是他的生日吧。「

「我知道!「我從地板上站起來,」沫沫,我們聽音樂吧!「我在架子上找了一陣,把那張很舊的CD拿下來,微微發黃的封面上沉默的男子面容已模糊,但是可以肯定那是一張無所適從的臉。

公元2008年的夏天,這座城市下了一場很大很大的雨,我穿著長長的棉布裙,斜倚在六樓精美的落地窗前,我看到了整個灰色城市被銀白色的雨籠罩,看到橘黃色的街燈溟濛地穿過雨霧,看到街上的行人穿著美麗的雨衣,來來往往,可是彼此都不認識,看到灰色的城市中灰色的高樓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溫馨的令人陶醉。

我看到冰涼的雨水在窗玻璃上寫字,可是我看不懂,於是,我一筆一划,工工整整的把她妙在信紙上,在下面寫到:祝你生日快樂!然後把這15頁的信認認真真的讀了一遍,折好,放進大大的信封里,用銀色的魔筆在上面寫:給曾經對我好的人——胖胖

電話鈴清脆的響了,來電顯示是沫沫的,我匆匆忙忙地瞥了一眼玻璃,突然發現清晰地雨痕組成了一句話,我笑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推薦閱讀:

《不想動身見你》
真正的友情!
友情之上,愛情之下
友情戀曲(7) 合創
「哥兒們」VS「姐兒們」:男女友情有何不同?

TAG:18歲 | 友情 | 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