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特別篇：Layla——「單身狗」的哀嚎

來自專欄樂海拾遺--重溫經典專輯47 人贊了文章

Layla and other assorted love songs by Derek and the Dominos （1970）

中國有梁山伯與祝英台，英國有羅密歐與朱麗葉，阿拉伯有蕾拉和瑪吉奴（Layla and Majnun）。不過1970年Eric Clapton做這張專輯的時候可沒打算像何占豪先生做《梁祝》那樣為了弘揚傳統文化，他只是奮不顧身一廂情願的愛上了好朋友George Harrison的老婆Pattie Boyd。

George Harrison何許人也？Beatles的吉他手，元祖F4（Fabulous Four）中年紀最小的帥哥。這三個人就到底誰是小三這一問題進行了激烈的思想碰撞，光是圍繞Pattie就產生了至少三首名曲「Something」，「Layla」和「Wonderful Tonight」。本篇以Layla這張專輯為引子，借Eric Clapton的視角梳理一下上世紀60-70年代搖滾樂的人物和歷史，樂理和技術留給以後的番外篇。

相逢在1964

1964年2月7日，一架載著Beatles四人的專機緩緩降落在紐約JFK機場，當時離命名這座機場的肯尼迪總統遇刺剛過去不到三個月。此後短短几周時間，這四個年輕人如旋風一般席捲美國一掃總統遇刺的陰霾，拉開了「英倫入侵」的序幕。

同年3月Beatles四人拍攝了電影A Hard Days Night. 在拍攝現場一位美女吸引了George的目光，這個人就是本篇的女主角Pattie Boyd。在George猛烈的追求下，Pattie果斷拋棄了當時的男友。

Beatles的事業在1964年紅遍全球。在年末的聖誕特別節目上，Beatles邀請一隻叫作雛鳥(the Yardbirds)的新生樂隊來助演。性格陽光開朗的George在後台遇上了羞澀靦腆的Eric，兩個吉他手就哪種琴弦不傷手深入交換了意見。

吉他之神 Eric Clapton

Eric生於1945年3月30日，他的母親當時只有16歲而他的父親是隨軍駐紮在英國的一位加拿大士兵。二戰一結束這位渣男即返回加拿大的原配懷中。為了掩蓋家庭醜聞，Eric小時候一直以為自己的外公外婆是父母，而自己的生母是姐姐。這段不同尋常的童年陰影籠罩了他的前半生。少年Eric的愛好就是在姐姐/母親送給自己的吉他上模仿著收音機里的美國布魯斯。B.B. King, Muddy Water，Howlin』Wolf等人是他童年的偶像。

1963年被大學開除的Eric因為紮實的布魯斯功底被雛鳥樂隊相中。很快他們就頂替了另一隻在當地小有名氣的樂隊在Crawdaddy俱樂部的常駐位置。而那隻叫做滾石（the Rolling Stones）的小樂隊則率先一步嗅到了「英倫入侵」的商機，跟著Beatles進軍美國市場去了。

為了在商業上更進一步，雛鳥逐漸背離早期的布魯斯而投身流行音樂。固執而敏感的Eric因此奮而離隊，臨行之際推薦好友Jimmy Page接替自己。Jimmy Page當時不願填Eric的坑於是推薦了朋友Jeff Beck。雖然最終Jimmy Page屈尊彈貝斯也要加入雛鳥，但這是後話不再贅述。

Eric轉身加入了John Mayall & the Bluesbreakers ，但是沒幾個月就拍屁股走人。Bluesbreakers堪稱人才培訓基地，Eric離開後他的位置由Peter Green替代，但是很快Peter也走了，還順帶著拐走了鼓手Mick Fleetwood和貝斯John McVie(即日後的Fleetwood Mac), 接替Peter的是Mick Taylor，此君1971年加入了滾石。隨後Eric又邀請前Bluesbreakers的貝斯Jack Bruce和鼓手Ginger Baker模仿著Buddy Guy組成了第一個"全明星天團」奶油樂隊（Cream）。

1966年的Eric已經在倫敦頗有名氣，不知何時哪個腦殘粉在路邊噴上了"Clapton is God"的字樣，從此Eric"吉他之神"的稱號流傳開來。不過Eric倒也沒當真，畢竟跟站在世界頂峰的Beatles相比，上帝也要讓三分*。何況一年之後自有一個來自美國的粉絲當面教他做人。

(註：*1966年John Lennon在採訪中的一句"Beatles is more popular than Jesus"被斷章取義，在美國引起軒然大波。)

三角關係

經過兩年的忙碌，George和Pattie終於在1966年成婚。Eric很快也因為和George的關係接觸到了嫂子Pattie。1967年以後的Beatles開始從偶像樂隊逐漸轉型為搖滾樂隊，不過Paul和John也為到底誰是老大越發爭得不可開交。George不願參與權斗，甘願樂得清閑跟Eric混在一起。這段時間Beatles的聲望觸到了天花板，而Eric所處的Cream和the Jimi Hendrix Experience等人則趕著布魯斯搖滾和迷幻搖滾的大潮登上名利的巔峰。

Eric和George的友誼很快就延伸到對方的事業中。1968年夏天George為了打破Paul和John對Beatles創作的壟斷，邀請Eric為「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彈奏solo。而作為回禮，同年秋天George也為Cream提供名曲「Badge」。

Eric的巨星光環如魔法一般讓無數女粉絲爭相為他獻身，但是他的魔法唯獨對Pattie無效。更可氣的是George寫下名曲」Something」當著全世界秀恩愛。雖然檯面下George和Pattie的婚姻早已亮了黃燈，而Pattie也並非不知道Eric對自己的愛慕，但Pattie依舊愛著自己的丈夫，回絕了Eric的示愛。最終Eric發現即便自己再怎麼奮力追趕，George依然擁有Eric渴望而不具有的一切，這種羨慕嫉妒恨讓Eric陷入越來越深的痛苦和絕望之中。

不過事情很快有了轉機，Beatles解散了。

4/5的Derek and the Dominos

在Beatles解散之前Eric已然厭倦了Cream，於是拉著Cream的鼓手Ginger Baker等人組建了新樂隊Blind Faith（盲目信仰）。雖然Eric本來的目的是為了擺脫Cream的印象，但是所有人都把Blind Faith當成Cream 2.0來看。Eric因此對Blind Faith越來越不上心，轉而對給他們開場的美國小樂隊「Delaney Bonnie夫婦和朋友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Blind Faith散夥之後Delaney即慫恿Eric單飛，並直接把麾下的貝斯Carl Raddle, 鼓手Jim Gordon和鍵盤Bobby Whitlock招來組成製作班底。從此Eric正式開口唱歌，並換上了伴隨他一生的Stratocaster。

此時正逢Beatles解散，George也正忙於製作自己的單飛專輯《All Things Must Pass》。好東西當然不能獨吞，Eric這邊的原班人馬也同時出現在George的錄音室里。Eric和George的事業和基情達到了一個新高度，唯獨苦了Pattie。

借著跟George深度合作，Eric有了更多跟Pattie接觸的機會。Pattie長期容忍著George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漸漸默許了Eric的示愛來彌補George留下的空虛。而Eric則不滿足柏拉圖式的愛情，屢次勸說Pattie跟他私奔。Pattie終究放不下George，哪怕Eric不惜以自毀來要挾。Eric求Pattie而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跟Pattie的妹妹Paula搞在一起。明眼人都知道Paula只是姐姐的替代品，除了Paula自己。

兩張單飛專輯製作結束之後，Delaney和Bonnie覺得翅膀硬了便離開了Eric。人小鬼大的Bobby Whitlock則不甘沉寂直接找到了躲在家裡醉生夢死的Eric，並招來了Carl和Jim說服Eric再擼一把。他們給自己披了個馬甲以Del and the Dominos的名義出去巡演。很快Del和Eric就融合在一起成為了Derek，而一個瘋狂的計劃也逐漸在Eric心中成形：他要用一首歌贏得Pattie的身心。於是他拿起電話打給了曾經的核物理學家，如今的金牌製作人Tom Dowd。

萬事俱備，唯一的缺憾是樂隊只有Eric自己一把吉他，實在難以撐起他的野心。

5/5

正在邁阿密錄製專輯的Duane Allman走進控制室時Tom Dowd正在講電話。從隻言片語中他得知了偶像Eric要來邁阿密錄音的消息，於是當即請求Tom到時候能安排自己和偶像見一面。Tom欣然應允。

8月份Eric一行人到達邁阿密之初完全不在狀態。Tom Dowd看著眼前一幫傻嗨的「搖滾巨星」喝酒吹逼磨洋工只能搖頭嘆氣。正好這時The Allman Brothers Band到附近有一個慈善演出，Tom便動用關係把Eric一行人安排到了最前排。Duane並不知道Eric要來，剛才還閉著眼陶醉在自己的solo中睜眼就對上自己的偶像著實把他自己嚇了一大跳。好在沒多久Eric就被Duane出神入化的滑棒吉他一發入魂，當晚即邀請他們一起回到錄音棚jam到深夜。Eric感覺自己在George和Jimi Hendrix之外找到了真.基友，於是盛情邀請Duane加入自己專輯的製作。Duane畢竟有自己的事業不能久留，不過他表示將傾其所能助大哥一臂之力。

《Layla and other assorted love songs》

在Duane加入之前Eric和小夥伴們剛剛錄完了專輯的前兩首歌「I Looked Away」和「Bell Bottom Blues」。Eric對Pattie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心情盡顯無遺，尤其是在「Bell Bottom Blues」中，他的聲音可謂撕心裂肺：

Do you want to see me crawl across the floor to you?

你願意看我在地上爬到你身邊嗎？

Do you want to hear me beg you to take me back?

你願意聽我跪求你讓我回來嗎？

Id gladly do it because

我真的願意

I dont want to fade away.

因為我不願就此淡去

Give me one more day, please.

再給我一天我求你

I dont want to fade away.

我不願就此淡去

In your heart I want to stay.

我願永遠存在你心裡

隨著Duane的加入，整個樂隊進入了高產如母豬一般的狀態中，轉眼間錄了10首歌依舊沒有要停下的跡象。

第11首「Little Wing」，Eric帶著新兄弟Duane向老朋友Jimi致敬和挑戰。雖然Eric沒有Jimi那樣兼顧和聲和旋律的神力，但是Whitlock的風琴和Duane的吉他給他搭建了騰飛的跳板，他的聲線和吉他借著Little Wing一飛衝天一鳴驚人，直擊Pattie的心房。

第12首「Its Too Late」是翻唱，擺明就是對George宣戰：「你跟你老婆沒救了，她已經決定離你而去。不用問為什麼我知道，因為我馬上要放大招了。」

第13首「Layla」就是大招。除了歌名借了典故以外，整首歌就差直呼Pattie的大名了：

Whatll you do when you get lonely

你寂寞時會做什麼，

And nobodys waiting by your side?

當你身邊無人陪伴？

Youve been running and hiding much too long.

你已經逃避太久

You know its just your foolish pride.

你知道那只是你愚蠢的驕傲

Layla, youve got me on my knees.

蕾拉，我給跪了

Layla, Im begging, darling please.

蕾拉，我乞求你，親愛的

Layla, darling wont you ease my worried mind.

蕾拉，求你寬慰我焦灼的心

也許沒有Duane Allman這首歌依然會是名曲，但是在他的建議下Eric從Albert King的「As the Years Go Passing By」借來一段作為前奏。此後近50年里，但凡這7個音符響起，台下觀眾總會報以最熱烈的掌聲。歌聲完結之後Eric仍意猶未盡，於是在末尾又接上鼓手Jim Gordon此前彈的一段鋼琴旋律，雖然此舉讓專職鍵盤手Whitlock大為光火。

最終專輯由一首Whitlock自己的歌「Thorn Tree in the Garden」收尾。這首歌本是Whitlock早年為報復室友擅自「處理」了自己的寵物而作，因此它的戾氣頗重。但是放在這張專輯的這個位置，難免讓人浮想聯翩，會不會又是挑釁George即將失去自己的老婆？後來有一次George遇到Whitlock兩人寒暄幾句，臨走George眨了下眼說道「不過Boddy，假如我不知道你寫歌的真實意圖呢？」

多重打擊

Paula在錄製期間也來到了邁阿密，但是當她聽到了Layla之後立即明白了歌里唱的什麼意思，一怒之下回到英國從Eric家搬了出來。

9月11日Eric在錄完專輯之後立刻回到英國，恰逢Jimi Hendrix剛剛從歐洲巡演回來，於是Eric準備就自己翻唱「Little Wing」的事跟Jimi慶祝一下，為此他還特地淘了一把當時罕見的左手吉他準備送給Jimi。兩人約定18日晚上見，只可惜Eric最終沒能等到Jimi。18日清晨27歲的Jimi Hendrix死於睡夢中。

在Layla正式發行之前Eric單獨把Pattie約出來給她放了自己傾注所有感情的曲子，Pattie即驚訝又感動，但最終再度拒絕了Eric。Eric知道自己最後的進攻失敗，從此更加深陷酒精和毒品之中。

George知道Eric和自己老婆之間的關係，但是依舊我行我素，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Eric曾經醉醺醺的闖入George家要跟George決鬥，George於是心領神會拿出兩把吉他兩人一聲不吭地鬥了一晚上琴。面對此情此景，旁觀的Pattie感到既恐懼又尷尬。

雪上加霜的是這張專輯並沒有在發行之初取得預料的成績，加上Eric和整個樂隊的毒品問題，Derek and the Dominos不出意料很快也解散了。

尾聲

Layla整張專輯雖然在1970年沒有激起什麼水花，但是歲月終究無法掩蓋它的光芒。Eric此後幾十年的生涯幾度起伏都無法超過這張專輯的高度。

George和Pattie的婚姻終於在1974年走到了盡頭，四年後Eric如願正式迎娶Pattie。此事並沒有影響到Eric和George的友誼，婚禮上George，Paul McCartney和Ringo Starr還一同登台表演。此前蜜月期中有一次Eric和Pattie準備去參加Paul的派對，Eric在自家樓下等著Pattie打扮閑著無聊拿起吉他彈了個小曲調侃Pattie化妝太慢，這首歌即是後來的「Wonderful Tonight」.

然而現實不是童話。二人多次嘗試懷孕失敗之後各自陷入酒精和毒品之中。當Pattie發現Eric屢次外遇甚至連兒子都有了終於在1988年離婚。可憐的Eric最終也失去了這個兒子，這段經歷成就了另一首名曲「Tears In Heaven」。

Eric因為童年的陰影，做了大半輩子的渣男。兒子Conor的去世讓他幡然醒悟，90年代初他終於洗心革面開啟了事業的第N（>=3)春。

Derek and the Dominos的其餘小夥伴們各自有著不同的命運。

Duane Allman和他的樂隊成為後來南部搖滾的先鋒，可惜他本人英年早逝死於1971年的一場車禍。為了紀念他的逝世，另一隻南部搖滾樂隊Lynyrd Skynyrd寫下了不朽歌曲「Freebird」，不料一語成讖預言了自己的命運。

Carl Raddle此後跟Eric屢次合作，直到70年代後期Eric狀態越來越差最終一腳踢開了身邊所有合作者。Raddle回到美國後1980年死於長期酗酒引起的腎衰。

Jim Gordon此後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失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他至今扔被關在精神病院中。

Bobby Whitlock依舊是最皮的那一個。他曾經駕著自己的保時捷回家，看到前面寬敞的馬路上所有車都傻傻堵在一側。他於是一腳油門就從旁邊道上超車過去了，眼角的餘光掃過幾輛慢吞吞的馬車和上面幾個帽子上插羽毛的車夫。他剛到家就接到警察局怒氣沖沖的電話：「你小子下次再敢作死我們立刻讓你滾回美國老家。」Whitlock表示一臉蒙蔽「我做錯了什麼？」警察怒吼道：「你敢超女王的車！」。不管怎樣Whitlock歷經事業的巔峰和低谷，當過大款也有過破產，最終他的生活回歸了平淡，也為我們提供了很多第一手資料（詳見【1】）。

後記

不小心拖到了七夕，那就搞成特別篇吧。

本文內容大多出自wiki，採訪以及各人的傳記。Derek and the Dominos時期的主要參考資料是Jan Reid的著作【1】《Layla and other assorted love songs》不過其中偶有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