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merence：情不知所起，一往而...

09-10

來自專欄心理學筆記4 人贊了文章

——為什麼我們會輕易地愛上一個人？

花心的人往往讓人反感。他們朝三暮四、沾花惹草、處處留情。他們或許充滿魅力，讓人情不自禁地為之淪陷；他們是蜜，是甘果，是美酒，吞到肚子里卻成了一把刀。

他們可以「驚艷你的時光」，卻無法陪你細水長流。

少女時期幻想著愛情，希望遇見一個溫柔而又深情的人，呵護我的一生。慢慢長大以後，不甘寂寞的心也渴望一場浪漫而瘋狂的邂逅，好以此來銘記自己的青春。

然而受傷會讓人疲憊，躁動的心還是要漸漸回歸平靜。有些人懼怕疼痛，今後嗅到危險的香氣也只好敬而遠之了。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把多情的人比作玫瑰。我貪婪地想要靠近，它的刺卻猝不及防地扎在手心，叫人心驚肉跳。

我喜歡傑克·克魯亞克的《在路上》。以前覺得真正精彩的人就應該像他筆下那樣自由不羈，然而真的生活過才發現，有些傷害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在我心中，真正的人都是瘋瘋癲癲的，他們熱愛生活，愛聊天，不露鋒芒，希望擁有一切。他們從不疲倦，從不講些平凡的東西，而是像奇妙的黃色羅馬煙花筒那樣不停地噴發火球、火花，在星空下像蜘蛛那樣拖著八條腿，中心點藍光砰的一聲爆裂，人們都發出「啊」的驚嘆聲。

我以前愛過一些人，也埋怨過一些人；自以為已足夠清醒，但真正談到感情時還是兩眼一抹黑。我似乎成為了以前自己無法理解的那類人，一邊掩飾著一邊又誠實地落入圈套。

前段時間在知乎上寫過一個回答，姑娘說自己總是很容易對別人產生好感，並為此感到很困惑。她喜歡過很多人，但自認為每一份喜歡都是專一的。她現在跟她對象處得很好，但依舊會時常對身邊其他人動心。

通常我們都會用批判的眼光看待「濫情」的人，指責他們不專一，逃避責任，耐不住寂寞。花心的人確實常常給另一半帶來很大傷害。誰不希望對方的眼中只有自己一個人呢。但這種大眾宣揚的主流愛情觀，似乎有點過於籠統了。真正的感情問題從來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沒有任何道理可言。沒走到那一步永遠無法體會那種感受。

那麼為什麼有的人會見一個愛一個？就我的理解來看，花心的人可以簡單分為兩種。

「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

總有一些人精力充沛，追求刺激和新鮮感，喜歡享樂的生活；也可能是為了填補內心的空虛寂寞，而在來來去去的愛里尋找存在感。

對於他們來說，頻繁地更換伴侶可能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階段。人終將不復年輕，總有累了玩兒不動了的那一天，最終還是要安定下來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所謂的改變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或是遇到一個對的人。

但更多時候，人是沒有辦法主宰自己的心意的。不管如何克制，他們都會不由自主地對別人產生好感。這種好感是盲目的，身不由己的，給自身帶來的痛苦有時甚至遠遠超過了歡愉。

我突然想起《NANA》有這樣一段對奈奈的評價。

八子是個任性的愛哭鬼，愛撒嬌，具有異常的戀愛體質，而且見異思遷，上京不足半年，已經換了3個男人，卻仍然相當清純，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

Limerence

Limerence是上世紀 70 年代末產生的一個流行辭彙。我找不到一個精準的翻譯，有的譯作「盲目的熱戀」、「不由自主的痴戀」。就我的理解來說，Limerence像是一隻在心裡長期棲居的、擺脫不掉的寄生蟲。它是一隻叫做「迷戀」的蟲子，而我們則是宿主。

作為一種心理學現象，Limerence一詞首次出現於心理學家Tennov在1979年出版的一本書里，書名為《愛與迷戀》(Love and Limerence: The experience of Being in Love)。作者就「愛情」這個話題對500多個人進行了訪問，從中總結出來這樣一個概念。

Limerence的定義是：個體對迷戀對象(Limerent Object: LO)產生不由自主的、全身心的愛慕以及依戀之情。這種情感極度渴望對方的回應，常常伴隨侵入性的(intrusive)、強迫性的想法和行為；個體的情緒從歡快到絕望，都取決於他感知到的對方的情感回應。

An involuntary potentially inspiring state of adoration and attachment to a limerent object (LO) involving intrusive and obsessive thoughts, feelings and behaviors from euphoria to despair, contingent on perceived emotional reciprocation"

這似乎是在對愛情本質的一方面進行探討。有點類似於「一見鍾情」的感覺。個體對對方的依戀、甚至痴迷的情感狀態，這是一種近乎偏執的愛意。

它也可以被理解為「短暫的痴迷」(infatuation)，就像我們在美劇里經常聽到的一句話:」I had a crush on him」。這兩者的共同點是「不成熟」，都是源自兩個人接觸初期，根據掌握的對方不完整信息做出的的解讀和推斷；這種感覺通常是短暫且變化多端的。

但「迷戀」的感情還不止如此，它包括由最初的痴迷轉變成的另一種感知狀態，即潛意識裡放大對方的優點，弱化對方的缺點，從而在心裡塑造出一個「迷戀對象」(Limerent Object: LO)。所以Limerence的一個顯著特徵就是：理想化對方的人格。個體心中的情感太過強烈，以至於忽略了背景中的其他因素。他們盲目地相信對方擁有自己想看到的一切美好品質，對於一些明顯的缺點卻視而不見。

另外，「迷戀」的核心特徵還包括，個體對與對方有關的事情異常敏感，特別是那些可能反映了他們情感態度的事件。這種行為通常伴隨著侵入性的想法(intrusive thoughts)。侵入性的想法常常是突如其來的，迅速佔據了一個人全部的心思，以致於他無法做出理性的判斷，甚至干擾到對其他無關事情的思考。

比如說，當我們特別在乎一個人的時候，會不停地分析對方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的含義；事無巨細地回想和對方的每一次相遇。我們的心情也隨之忽高忽低，可能還會因衝動而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總而言之，「迷戀」代表的是一種不健康的，甚至病態的情感狀態。個體深陷沒有由來的愛與激情中無法自拔，他們的行為幾乎像是上癮的表現。其他人很可能難理解這種狀態，因此在常人眼中，他們像是被言情小說電影洗了腦，而對愛情抱有一些可笑的幻想。

Limerence與愛情

Limerence與愛情本質上是不一樣的。愛一個人就會關心對方的感受，在意對方的幸福，在「迷戀」中卻不一定。我們若是愛一個人，這種愛意多是出於自己單方面的心意，而不過於糾結對方是否能給出回應。但深陷「迷戀」的人是極度渴望得到情感的回饋的。

與單純的性吸引不同的是，在「迷戀」中，身體接觸是可有可無的。性愛是一個不充分也不必要的條件——它既不是必須有的，也不足以滿足個體的全部情感需求。

因此，「迷戀」是指對迷戀對象強烈的、侵入性的情感。個體迫切地想要在情感上得到回應，因而產生了對於被拒絕的恐懼，在對方身邊會表現出極端的害羞和緊張。

如果沒有得到回應，個體甚至會開始在腦海中生動地幻想對方的行動，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痛苦。Tennov指出，情感受挫會使「迷戀」的情感得到強化。個體通過密切關注迷戀對象的生活，他們的一言一行通常都會被往好的方向解讀。迷戀對象的日常行為也會被個體當作是在「隱藏自己的感情」。

如果要把這個抽象的概念具體化一點的話，我似乎想到了一個很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咳咳，嚴肅起來。想想《東邪西毒》里的林青霞吧。

《東邪西毒》畢竟是一部文藝片，對很多情感和表達都做了藝術化的處理。但我剛看第一遍的時候，腦子裡就只冒出一句話：這人有病吧？？

明明只是一場可有可無的邂逅，一句微不足道的承諾。怎麼就值得讓她迷亂了心智，變成了世間最膽小、最軟弱的人呢。

一會慕容嫣，一會慕容燕，真真假假，連自己都誆了進去，到頭來也沒能把想說的話傳達給他。

她似乎生動地演繹了一個人陷入愛情後可以有多脆弱，可以有多瘋狂。那作為觀眾的我們，又該去同情誰，責怪誰呢。

其實在愛裡面，每個人都是在找尋自己想要的東西罷了。

如此一來，任何得到與失去不過都是虛妄了。

再看這部片子的時候，我只覺得，真是美。

前邊也說了，Limerence代表一種不健康的心理狀態，屬於比較極端的情況。但在現實中，很多人都曾有過類似的體驗，只不過程度有所不同。

這其實是一種很矛盾的狀態，所謂「短暫的執念」。一方面來說，你的愛慕之情來勢洶湧，鋪天蓋地，對方几乎佔據了你的全世界。然而這種看似執著的念想，燃燒得過於猛烈，往往可能熄滅得更快。

我不知道這種執念最後是怎樣才能得到解脫，是不是每個人都得要修鍊成獨孤求敗。

我突然發現，那些曾經讓我不齒的所謂「多情之人」，我似乎對他們多了一層理解，忍不住要跳出來為他們正正名。

其實愛裡面是沒有對錯的，成熟的人應該學會在感情中各取所需。有時候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你允許自己被傷害。我始終相信，一段感情的結束從來都是兩敗俱傷的，沒有人躲得了痛苦，只不過表現的形式不同罷了。

荷爾蒙的懲罰

再回到這個問題，為什麼有的人會見一個愛一個？至少我現在明白了。很多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A內心很鄙夷那些「亂搞男女關係」的人，隔三岔五換對象的人總讓她感覺不舒服。她覺得自己似乎有點自命清高，但無論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她確實是抵觸這種行為的。

但另一方面A對自己又感到很困惑。她似乎特別容易對別人動心，總是很輕易地喜歡（或自以為喜歡）上一個人。好感開始的原因各種各樣，經常連A自己都莫名其妙。

這「愛意」像是一場呼嘯而來的龍捲風，破壞性極大。A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一點點的好感放在心裡，很快就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她開始成天惦記這個人，幻想著有他參與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突然某一天開始她每天一睜眼就想到他，晚上閉眼最後想到的還是他；做什麼事情腦子裡都有他的影子，好像他們認識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好在A還足夠理智，她不想讓別人察覺她的病態心理。A無法剋制自己的思想，但起碼懂得剋制自己的行為。她於是變得冷淡，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她從不主動聯繫，就算收到信息她的回復也是淡淡的。A想讓對方知道，她一個人活得很精彩，對方的存在其實並不對她產生太大影響。

這種心情其實很累人，A感覺自己每天都在坐過山車，情緒在兩個極端間來回搖擺。今後再遇見一個人，A學會了暗示自己，憑藉以往的經驗，她清楚這樣下去是不會有好的結果的。每一次都是以失敗告終，她想，每一次都留下不愉快的回憶。何必呢。她開始學會不再抱有希望，不再給任何人接近她的機會。

「迷戀」本質上更像是一種心理障礙。它給個體的生活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有時甚至是災難性的破壞。

當某名男子無意中走進C的生活，C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深陷痴迷。她開始像著了魔一樣的在意對方。在對方身邊時會極度緊張和害羞，甚至可能出現顫抖、心悸、全身無力等生理反應。這種痴迷成為了C的軟肋，她的情緒完全由著對方主宰。對方的一個小舉動，就有可能使她從天堂跌進地獄。

C幾乎產生了在對方面前「抬不起頭」的錯覺，她的行為也因此處處受到限制。她可能不由自主地表現得很笨拙，不會講話，扭扭捏捏，行為可疑。她的焦慮感越來越盛，導致她做出一些更加不可理喻的事情，無形中加速了雙方關係的破裂。

C的內心恐懼著被對方拒絕，害怕自己的一片痴心落了空。就算她深知得不到對方，還是會刻意曲解他的種種行為，努力留給自己積極的暗示。兩人有相處的機會時她感到狂喜；被對方忽視時就陷入深深的絕望，她不得不靠著回憶以前相處的種種來給自己安慰。

幾乎每一次都是同樣的流程，同樣的結局。她一遍遍體驗著被拋棄的孤獨、絕望，還有清醒後的羞憤和失望。她開始感到麻木，面對中意的人她更加躊躇著不敢上前，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最後她終於繳械投降，宣布放棄。

有的時候不禁會想，得到真的就是幸運嗎？

而得不到，真的就是不幸嗎？

看看黃藥師，他一生愛過那麼多女人，欠下了無數情債。那些人被留在了身後，都成了一個個搖擺不定的影子。最終也抵不過一壺「醉生夢死」來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