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文閱賞 | 人面桃花何處尋，對花還憶去年人
4 人贊了文章
題都城南庄
唐 崔護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一
崔護是一位帥哥，唐代博陵人。
出身於五大姓李、崔、盧、鄭、王之崔姓，世家公子，身份顯赫。
那年春天，崔護到長安參加進士考試，落第了。
他要出去散散心，準備往都城長安的南郊去春遊。
正是春天，春景迷人。一路上，楊柳依依，似解遊人意，鵝黃色的柳枝在輕煙淡霧中浮動搖曳，一雙燕子輕捷地掠過，留下一串丟丟的叫聲。
崔護走在去城南庄的路上，春日是熱鬧的，只是這日清明。雖沒有雨落紛紛的蕭索寥落，這熱鬧還是減了幾分顏色，落盡人心裡總有些寒涼的味道。
因為落榜，也因為未卜的命運。
二
路上三三兩兩行人，遲遲緩緩。崔護一路走去，春光真是宛妙，讓他忘記了來時道路。再走過一座小橋，再轉過一片山坳，噫，桃花林！一片蔚然的桃花林，桃花朵朵，綴滿枝椏，綻放在春風中，如美人笑意盈盈。
桃花林中寂寂，好似沒有人跡。淡淡暖暖的清香和著柔美的春光融融泄泄。
花影不離身左右，鳥聲只在耳東西。
沿著桃林間的曲徑行去，花木蔥蘢中掩映一片茅舍。茅屋三楹，盡用竹板茅草搭成，雖則簡陋，卻也雅潔整齊。崔護叩門：「尋春獨行，口渴求飲。」
許久，有一少女自門內而出，崔護再一次申明討水的意願。女子進去，捧了一碗茶出來，並為崔護設下坐具。
少女則獨立於桃樹下，靜待崔護飲茶。崔護抬眼，少女一雙明眸正注視自己，見崔護眼光來，忙躲閃了去。崔護眼角里見少女妖姿媚態，綽有餘妍，花樹下靜靜佇立，不覺心中一動，想要搭話，不知從何而起。
一時，飲完了茶水，崔護起身告辭。穿過幽幽曲徑，有桃花一片一片落在頭上、身上，心底里最柔軟的地方似乎被什麼輕輕擊了一下，步履也有些亂了。不知怎地，回過頭去，那少女依然立於花樹之下，凝望著崔護離去的方向……
三
又是一年清明，院中的桃花開了。
崔護想起桃花樹下的女子，情思涌動，不可自抑，一路尋到桃花林。
桃花如故，芳草如故，茅舍亦如故，所不同的是，門上落了一把鎖。
昔日桃花樹下的女子今歸何處？
崔護一陣悵然，題詩於門上曰：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人面桃花相映紅，分不清是桃花紅，還是人面紅。
羞澀，是最動人的純潔。
或許這就是一場艷遇，或許不是。 有一點點不便挑明、也不想挑明的小曖昧。
因為曖昧沒有過了明路，所以那回憶也沒有歸途。
就如正在行走的生命旅程，或許依然有所期待，期待能夠在某個車站、某座渡口，某個轉過的街角，遇到不忍結束的美好，遇到心有靈犀的人，有一霎那的感動，也有眼中泛起的瀲灧的波光。
那只是一次邂逅。因為還不知道此後的道路，前途未卜，相知不深，所以，無處約定，無從承諾。
你張了張口沒說的話，我張了張口也沒說。總覺得有些情緒已萌動，總覺得有些事情會發生，總覺得我們會再相見。
桃花依舊笑春風，一個「笑」字，分不清是桃花在笑，還是人在笑。
桃花依舊在春風中搖曳，如美人帶笑，而那帶笑的美人卻不復出現。
相遇如此偶然，偶然到似乎那就是微不足道的一次「艷遇」。
而在歲月的河流里一再滌盪之後，大浪淘盡，依然留存。
等意識到遇見的美好，想要有意去追求之時，卻再也不可復得。
那些曾經的情緒，曾經的感傷，都在這一「笑」字中化作一懷愁緒，留下一掊蒼茫。
回憶雖然美好，良辰美景卻不常在。
那只是一個平常的日子，後來無盡的回憶，使它變得特殊。
四
這首詩寫了一種共通的體驗：遇見的美好，和重尋不遇的遺憾。
唐代杜牧《嘆花》有寫：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唐代趙瑕《江樓感懷》有寫：
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
電視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有寫：
白淺說：「離鏡，你確是我白淺這十四萬年來唯一傾心愛過的男子。可滄海桑田，我們回不去了。」
聽完白淺的話，離鏡澀然道：「我明白得太遲，而你，終究不會在原地等我了。」
人面桃花何處尋？有花堪折直須折。
這首詩是否讓你想起了，曾經心動的，明艷照人的紅衣少女，清新俊逸的白衣少年？
是不是總覺得還有機會再見面，但卻再也沒見到？
眼前人，不是心裡人，又有沒有，後悔過呢？
沒關係，雖然人生很短，但是後悔很長，且沒有解藥。
PS：
唐孟棨《本事詩·情感》載：「崔護……舉進士下第，清明日，獨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畝之宮，而花木叢萃，寂若無人。扣門久之，有女子自門隙窺之，問曰：『誰耶？』以姓字對，曰：『尋春獨行，酒渴求飲。』女子以杯水至，開門，設床命坐，獨倚小桃斜柯佇立，而意屬殊厚，妖姿媚態，綽有餘妍。崔以言挑之，不對，目注者久之。崔辭去，送至門，如不勝情而入，崔亦睠盼而歸。嗣後絕不復至。及來歲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徑往尋之，門牆如故，而已鎖扃之，因題詩於左扉曰……」
花影不離身左右，鳥聲只在耳東西。——引自《紅樓夢》第二十八回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