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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父母分兩種,一種是父母,一種是琴童父母

天下父母分兩種,一種是父母,一種是琴童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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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音樂學院唐哲教授回憶過自己在父親巴掌下練琴的童年:「總的說來,我的童年是浸在汗水、血水和淚水中的,是最真實的沒有童年的童年。」

七十多歲的鋼琴大師劉詩昆說:「我不到3歲學琴,一直到12歲,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我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彈琴。」

傅聰曾向楊絳訴說當年學琴之苦:「爸爸打我真痛啊。」

一位美籍俄羅斯鋼琴大師說起小時候學琴、奶奶用戒尺打他手心,六十多歲人的眼裡有淚。

美國天才鋼琴家露絲?史蘭倩斯卡(Ruth Slenczynsha)在傳記《被禁錮的童年》(The Forbidden Childhood)里寫,1925年,她出生僅僅兩個小時,父親看了一眼她的雙手,便決定:「她今後必須成為一位音樂家!」她15歲與父親決裂,19歲離家出走,鋼琴生涯幾度中斷。

最極端的例子可能是郎朗的父親郎國任,他從郎朗兩歲時開始陪練,一直陪到郎朗進了柯蒂斯甚至成為鋼琴家之後。父子倆的兩本出版物《千里之行》和《我和郎朗30年》,是郎朗的成功史,也是郎國任的陪練史——譬如書中寫道:

父親到的時候,《伊斯拉美》我已經從頭到尾彈了三遍了,而且彈得還不錯。

父親說:「再彈一遍。」

我本想和他爭辯,但轉念一想,與其和他吵,不如安撫他容易一些。我又彈了一遍。

父親堅持說:「再彈一遍。我聽到了有幾處錯。」

他說對了。再彈一遍也不為過。我又彈了一遍。

父親吼道:「現在再彈十遍。」

我已經筋疲力盡了。巴拉基列夫超難的作品對演奏者要求極高,讓我有些體力不支。我的手指也在發疼。

我對他說:「不!」

「郎朗,我叫你做你就做。再彈十遍!」

我尖叫道:「甭想!」

父親發出指令:「現在就開始,從頭來過。」

……終於,我脫口而出:「暴君!瘋子!不要你命令我!我希望你下地獄!」

當我師從文格洛娃時,我父親每節課都來。他認真聽完所有對我的指導,好確保回家練習時絲毫不忘。文格洛娃是母老虎型的,她的工作室里總是有吼叫、尖叫、詛咒,偶爾還有摔椅子的動靜,她對優美音色和連奏的追求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而我父親,經過陪練無疑是全世界最懂鋼琴曲目的小提琴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每天陪我練習三到四小時,非常嚴格,我的個人意願沒有被考慮過。」

而郎朗(同時也是鄭慧、王羽佳、張昊辰)的導師、這個星球上最傑出的鋼琴大師加里·格拉夫曼回憶說,「我給郎朗上課時,他父親也幾乎每節課都來旁聽,會記筆記,我不知道他寫了什麼,因為都是用中文寫的……」

在鋼琴家的傳記里,似乎每個人的童年都是苦的。

2016年,格拉夫曼訪華——如果沒有十月革命,也許就不會有鋼琴大師格拉夫曼。1918年—1920年,他的父親、拉小提琴的弗拉基米爾·格拉夫曼先生和妹妹穿越歐亞大陸抵達哈爾濱,被當地交響樂團聘為首席小提琴,輾轉瀋陽、大連、天津、上海。他的母親、富家少女納迪亞·瑪格林一家離開基輔時,把所有值錢又無法帶走的物品都鎖進了儲物間。祖父安慰她:「沒事,兩周後我們就回來了。」

他們最終沒有回去。弗拉基米爾和納迪亞在紐約相遇。不久,加里·格拉夫曼出生。

他在英國《金融時報》上讀到過,中國有5000萬琴童(2013年數據),加上與之相對應的小提琴、大提琴、聲樂,總得有1億左右的中國孩子正在父母推動下學音樂。他來過中國40次,大約有10次直接與音樂相關,每一次,他都能為這個數字龐大的人群上幾堂鋼琴課。

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採訪時,提到他曾經的貴州之行,在那個他手機里保存著不少瀑布照片的地方,「有許多家境殷實的人,他們願意出比北京、上海更高的費用來聘請鋼琴老師。」

然而,光有錢是不夠的。家有琴童,陪練是家長的功課。孩子練琴時,家長在一旁陪伴、照顧、監督、察看,保證練琴的質量和效果。陪練的重要性似乎已不需要論證,孩子能否堅持學琴,又能在音樂上走多遠,直接取決於家長的陪練方式和陪練質量。

2013年11月,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引進出版了格拉夫曼的自傳《我為什麼要練琴》(I Really Should Be Practicing)。「You Really Should Be Practicing.」這是父親對童年時的格拉夫曼講得最多的一句話。

雷淑容是這本書的編輯。她常在路上與一些琴童母子或父子擦肩而過,能聞到一種同類的氣息:專註,隱忍,漂在異鄉的落寞,還有朝聖途中的茫然和決絕。

她第一次見台灣作家、樂評人楊照時寒暄,「我兒子也學鋼琴……」楊照會心一笑,頷首致意:「你辛苦了。」——楊照是資深古典樂迷,他的女兒李其叡在十四歲時離開台灣,到德國漢諾威學音樂,獲得全德青年音樂大賽滿分頭名,16歲入選史蒂芬·寇瓦謝維契大師班,是李雲迪的師妹——身為琴童的父親,楊照說,「這麼多年,我身邊這麼多例子,沒有一個孩子是喜歡練琴的。」

2015年,雷淑容和15歲的兒子鞠小夫從南京搬來上海。他們的住處只有40平米左右,離東平路9號上海音樂學院附中很近。她的職業身份一一抹去,只剩下「堅持11年的琴童媽媽」,或者「上音附中高一學生的陪讀母親」。

小夫3歲時就表現出對音樂的感受力、4歲時在商場里說「我要帶這架鋼琴回家」,隨後開始學琴生涯、14歲時就能寫一手讓成年人都刮目相看的樂評。2011年,當小夫告訴母親自己想當職業鋼琴家時,作為母親,她怎麼忍心不上前助他一臂之力?

這一臂,便是全部。雷淑容辭職回家了。

三個人的小家庭把決定通報給大家庭,雷淑容的父親搖頭感慨:「我這一生的心血簡直白費。」25年前,雷淑容從四川農村考入川大,後來又考取了南大的研究生。然後,她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有了一個家,一個可愛的兒子。這一路,用她的話,父母真是「含辛茹苦,傾盡一生」。然而,一夜間,好好的工作說不要就不要了。父親可以體諒女兒不回家過春節,不往家裡寄錢,但不能原諒她的辭職——女兒用她的付出,否定了他們的付出。雷淑容感覺到巨大的歉疚。有時她也會問自己:非得這樣嗎?

雷淑容的朋友曾經調侃道,天下父母分兩類,一種是父母,一種是琴童父母。他們往往具有以下特點:皺巴巴,苦哈哈,急吼吼,對朋友六親不認,說走就走,由內而外發散一種焦灼之氣。

楊照坦言,對五歲的孩子來說,識譜不是件容易的事。「身為父親,我一直在拿捏督促她的力道,畢竟5歲學琴是我們幫她決定的,她後來選擇這條路是不是真的喜歡,一直是我的困擾。我希望她對音樂本身有深刻的理解;另一方面又擔心用這樣要求她,會打擊她對音樂的熱忱。一直到後來我知道她喜歡上台、與觀眾互動,我才鬆了一口氣,因為這份享受不是任何人強迫的了的,這是她自己找到了這樣的樂趣。」

「小孩必須很有耐心練,大人同樣也必須很有耐心陪。我曾聽許多朋友告訴我,陪孩子練琴、上課好累;但倘若家長自己喜歡音樂,在陪伴過程中,『音樂本身』就是你陪小孩練琴的最佳回報。」

那天,雷淑容領著小夫面見格拉夫曼。1米84的小夥子落落大方,同時安靜地聽著一切,他與大師之間隔著一捧香蕉、幾碟小點心的距離。直到格拉夫曼的優秀中國弟子張昊辰走進來,擁抱了老師,小夫才向張昊辰小聲道:「我們是Facebook好友。」

本文參考:

2016年3月第8期(總第466期)《南方人物周刊》《鋼琴課》,李宗陶

加里·格拉夫曼《我為什麼要練琴——格拉夫曼自傳》陳冷竹 譯(廣西師大出版社2013年11月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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