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楊超越楊天寶的憤慨與精英主義的失敗

來自專欄雲歌經濟筆談4 人贊了文章

這篇文章顯然沒有跟上娛樂圈熱點的速度，因為兩位主人公的熱點基本已經成為過往頭條了。最近看書忽然想到了點心得，跟大家分享，本公號不跟風。

兩位女性，楊超越和楊天寶（好巧，都姓楊）。楊超越，101女團選拔賽上爭議最大的人物，跳舞唱歌樣樣巨差，一張小臉清秀動人，一種不知源頭的親和力。最終，她PK掉許多唱跳俱佳的姑娘成功出道，排位還不低。楊天寶，當代卓越的零演技女星，前段時間在芒果台《嚮往的生活》節目中由於假吃爆米花再次成為輿論中心。群眾們的情緒如火山爆發，憑什麼她們這麼爛，還可以得到這樣好的結果成為一時話題。為什麼民情洶洶，頗有鼎沸之勢呢？

我們從精英主義的失敗講起。

精英主義為何失敗，是克里斯托弗·哈維斯在他的著作《精英的黃昏：賢能政治之後的美國》中提出的問題。我們不過多糾結於論證的細節，而看看一些基本的道理。精英主義，與平民主義（或者民粹主義）相對，通俗地說，就是社會重大決策、社會組織架構主要由精英主導的一種「主義」（如果非要深入探討這些「主義」的確切定義，可能又是一本博士論文，我們就不深入說了）。與此相反，平民主義（或者民粹主義）是說「民眾意願是決策的最高準繩」，認為普羅大眾中佔據大多數的意見就應該是最終決策的一種「主義」。

縱觀歷史，精英們始終佔據了從古至今的大多數歷史，平民們登上舞台的時間屈指可數。所以，我們此時此刻所處的社會，仍然是精英主導的社會，其他國家也基本都是如此。

精英主導模式的優點在於決策可能更為專業，避免了很大的盲目性，缺點是無法很好地限制當權的精英者們的利己行為。在一個精英主導的社會裡，我們必須承認一個現實，即人的能力存在重大差別，我們的天賦各不相同，所以「讓最刻苦、最有才華的人去做最困難、最重要、報酬最豐厚的工作」是應當的（哈維斯在其書中如是說）。

這一點可能普羅大眾從理性的角度確實可以接受。雖然人生而平等，但才華確實不同。我們這些人永遠不會擁有姚明打籃球的能力，所以他去NBA、代表國家出站是最合適也最合理的。我想我自己就算拼盡全力，也無法成為下一個如愛因斯坦般的物理大拿（我居然敢做打這個比方，也是很有勇氣），初中高中物理始終不及格就極能表示我缺乏物理研究的才華。

在承認這種天賦「不平等」的基礎上，精英主義認為保證社會的流動性是必要的，即社會階層流通渠道暢通，出身貧寒的孩子如果聰明能幹、勤奮好學，那麼他就應該可以進入社會中上層，而如果國王的兒子才華平庸又懶惰，那麼他就不應該成為最高決策者。這對於保障精英統治的效率、限制利己行為具有重要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說，精英主義並非大眾誤解的「有錢人的主義」，不是只是精英當權而已，而是讓最適合的人做最適合的事情。

楊超越、楊天寶代表了這樣一種「精英」，在娛樂圈這個巨大名利場里，她們獲得了其他成千上萬姑娘們無法企及的成功，登上了金字塔的塔尖（楊超越能位居總決選第三算是登上女團這個小塔的塔尖了）。但是，她們沒有表現出聰明能幹、勤奮好學，專業能力和素養遠遜於其他同輩。就是這樣的人，居然成功了，這就直接挑戰了普通大眾對於精英主義提到的「階層流動」的認可（雖然普羅大眾並不一定明確說出精英主義這類學術名詞）。

看到楊超越和楊天寶，群眾們無法不想到自己工作生活中遇到的那些沒什麼能力卻又佔據資源的人，想到工作中偷懶耍滑卻獲得優秀員工評價的同事。罵向她們的惡語無一不宣洩著社會中普通大眾對於自身處境的不平不忿。我們沒有超人的天賦，但我們勤奮努力，愛崗敬業，可是最終獲得好處的還是那些憑藉能力以外因素「獲勝」的人。在一個精英主導的社會裡，普通大眾對於改變生活的熱切期待不僅被一次次現實打擊，而且被楊超越、楊天寶這樣的明星連環打擊。民情洶洶也就不難理解了。

從整個社會看，對楊超越楊天寶的憤慨與美國選出特朗普這樣「異類」總統是有共同之處的。精英主義的失敗（或者說是精英主義的「不得人心」）是目前的制度沒有辦法很好限制已經成為精英的人想要維護自身權力、低位、經濟回報並傳給後代的利己做法，導致社會階層流動性固化的嚴重後果，是普通大眾對精英失去信心並民情激憤的後果。特朗普代表了「平民主義」，所以他成功獲勝。他的對手希拉里恰恰就是精英的代表。

我們對楊超越楊天寶的討厭，與美國人民對希拉里的討厭其實是相通的。一個天資平平的普通人，如何在社會中實現自我超越，考驗著精英們管理社會的能力，其實也間接決定著他們的未來。雖然這種影響可能需要漫長的時間來體現，但總會體現的。

就此而言，我對於毛坦廠中學、衡水中學這類高考訓練營一點都不反感，更多的是感嘆，缺少優質教育資源的孩子們想要在高考這個最為公平的篩選精英的機制中勝出，能付出的不就是過人的刻苦嗎？

每一個從那裡拼殺出來、改變命運的孩子，都值得我們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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