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

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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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欽,是名醫生,準確的說,是名醫學生,目前正在大學醫院各個科室輪崗,為期兩年,人稱實習醫生。

當然啦,病人可不會管你是醫生還是護士,是實習醫生還是科室主任,他們只認白大褂。

科室里,我正準備收拾東西到新的科室報道,小林,這個跟我同期進來實習的同學,背對著我正在寫病歷,見我要走,他得意的對著我說:「誒你知道么,我最近在幫一個教授做實驗,從昨天到現在只睡了三個鐘頭。」

我輕聲一笑:「呵,那麼我贏了,我只睡了兩個鍾。」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光靠努力還是無法做到的,像這種泄氣的話,真不想從我的嘴巴里說出來, 因為,我是個「杏林先鋒」!

但是,當我將一個五六歲的小孩按倒在病床上,拚命制住了他瘋狂掙扎的四肢,讓他不再「啊啊啊」哭喊的時候,我終於掏出了準備已久的針筒,小兒面色一變,又開始大喊大叫,這時候又得重新安撫他的情緒,才能一針下去。

解決完了這個,打開門,門外人頭攢動,不少都是雙親帶著患兒前來就診,黑壓壓的人頭,此起彼伏的喧鬧和哭喊聲。

我數了數,大約還有16個患兒,天吶,都已經11點了。我小聲說了一句「怎麼還有這麼多人?」

「真是超乎想像,連打個針都這麼麻煩,我在兒科簡直比在產科還要累。」我不禁想著,二胎政策對這兩個科室帶來的「收益」,真是難以言表的誇張。

「大人的話,自己可以說明病情,而且不會有啰嗦的監護人跟著……」安醫生說道。

「是啊,大人5分鐘能搞定的問題,兒科卻要20分鐘。」我說。

「不過,我還是喜歡小孩子。」安醫生說。

這是我在兒科的指導醫師,同時也是兒科的主任,安國全。這個名字真讓人踏實,我們私底下都叫他安全,但是他更喜歡我們稱他為安老師。

安老師已經是50多歲的資深醫師,卻經常頂著雜亂無章的頭髮,大概又有兩個月沒剪了吧,凹陷的眼睛,瞪大了還有四條深深的抬頭紋,刀削的臉龐,卻沒有幾兩皮肉,加上兩撇微微翹起的鬍子,真像一個外星人啊,我想著。

但是我的上一個指導老師,外科的高醫生說,安醫生是一個很像兒科醫生的兒科醫生,這話我很認同,因為他對著孩子笑的時候,真的很親切。

這是我在兒科第一天的想法。

我知道,由於我的任勞任怨和對病人的一絲不苟,安老師其實蠻欣賞我的,他對我說:「如果可以的話,輪崗結束後到兒科來吧。」

我受寵若驚,「您這是在邀請我嗎?」

他說:「是啊,最近肯當兒科醫生的人,太少了。」

我興奮地回答:「謝謝您對我的肯定!」

一周後,我第一次在兒科值夜班。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在白天的時候覺得苦,覺得累,有多麼幼稚。

我原本以為,可以像在其他科室一樣,除了急診醫生,其他值班醫生可以在科室內做些常規任務,或是待命,但一個電話,便把我叫到急診科。

從科室走到夜間急診的路上,我看著大廳的人頭盛況,竟然比白天還要多!即便已經過了深夜11點,擠進急診室看病的患兒和家長依然一波接著一波。終於,有家長按捺不住火氣:「我帶著孩子晚上8點就開始挂號,到現在別說輸液,連診斷都沒輪上!」

注射室門口,五六十位家長焦急地等待著叫號。「我站得腿都麻了,等了幾個小時還沒輪到!」一位母親抱著高燒的孩子,急得淚眼汪汪。

我把這個問題提給安醫生,他說:「晚上有晚上的狀況嘛,家長自己感冒或者不舒服的話,可以忍,不過卻不能把孩子丟著不管,哪怕只是高熱。所以對於兒科來說,戰高溫時期的夜班,是從凌晨12點到第二天早上8點。」

這時候,一輛救護車到來,從裡面衝出了一輛病床和幾名醫生,是個孩子!安醫生立刻衝上去,拉著病床就往科室裡面奔,一邊跑一邊喊:「請讓開!急診病患!!」

我跟在他身後,扶著病床一起跑。這時候,一個家長在我背後大喊:「喂!我們家的孩子先來的!」

我知道,下一個就輪到他了,但現在負責小兒急診的醫生卻跑了,他很惱火,我沒有時間跟他解釋那麼多,就沖著他喊道:「這可是急診病患!!」

「這麼說,我們家的孩子就可以不用管了嗎!?」他瞬間提高了分貝,聲音大的整個大廳的人都能聽到。

我剛想說點什麼,卻被安醫生拉住了,他對我說:「不管怎麼蠻,怎麼不講理,也不要和家長吵架……病人可是我們的衣食父母。

於是,我沒有理會那個即將發飆的家長,一個醫生走了過去,是剛從救護車上下來的醫生之一,心平氣和的和那位家長說些什麼,我沒有聽清,大概是解釋什麼是「急診病患」以及類似突發情況吧。

那個孩子大約四歲,躺在病床上不斷掙扎,由於是男孩,而且掙扎力度較大,我不得不和三位護士一起按住了他的頭和四肢,好讓安醫生下手治療,因為,我們這群人中,只有安醫生有主治資格。

我問他:「就不能多增加人手嗎?」

安醫生回過頭來,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無知的學生,大概我在他眼裡也就是個無知的學生吧,但是他沒有失望,而是平靜地對我說:「不可能…兒科是赤字部門,不可能再多發人事費用。」

「我們不是有那麼多病人嗎?他們都是付費看病的。」我問他。

他說:「小孩的診療要花上比大人多好幾倍的功夫和人事費用,不管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擺脫赤字……加上現在的醫患關係,家長越來越過度重視自己的孩子,不少已經重視到失去理智的地步……而且生孩子的人越來越多……」

他頓了頓,繼續說:「又忙碌又赤字,環境還不好,所以想當兒科醫生的人,越來越少,甚至,辭職的也不少……」

「最近幾年,全國有上百家醫院廢除兒科,或者只設兒科門診,兒科醫生值夜班,還有夜間急診的醫院,真的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就像這裡,今晚負責急診的,只有我一個人,不過還好,我還有個助手,就是你……但是我們要面對的,是好幾百位患兒。」

聽完安醫生這段話,我不禁流下冷汗,我的聲音竟有些無力:「辦得到嗎?這……這麼多。」

他微微側了側臉,斜向我這邊,眯著眼睛,但是嘴角卻是上揚的,兩撇鬍子抖了抖,對我說:「怎麼可能辦得到。

我瞬間低下了頭,望著病床上的患兒,咬牙切齒的說:「可惡啊,為什麼會這麼忙!」

安醫生沖我笑了笑,他說:「是么,今晚反而比較閑呢……」

我覺得他似乎話裡有話,但我不明白,也不允許我想那麼多。

幸好,這個孩子的病情暫時得到了控制,看起來就只是高燒發熱而已,大概是感冒吧,我按著他的頭部,他終於不再像一開始那樣不安分了,護士們也準備去其他科室幫忙了。

但是我看到安醫生的神情似乎還沒有放鬆下來,他不停地在這個孩子身上「摸摸索索」,我覺得如果這邊可以的話,門外還有更多患兒等著呢,於是,我就對他說:「要到什麼時候呢?」

他說:「這個……暫時沒法細說,不過你要明白的是,12點特意送來的病人,不會只是感冒而已…」

我深以為然,便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真是奇怪,我知道兒科的現狀,不太可能增加人手,我也知道由於人手不足,夜間急診會忙不過來……可是,要是有病危的小孩送來的話,怎麼辦?」

他說:「大家也都這麼想,所以這樣下去相當危險……不過你說應該怎麼做呢?」

我看著他,心裡很虛,因為我也不知道如果遇到這種問題,應該如何妥善解決,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說道:「所以,就兒科醫生來說……哦不,對醫生來說,現狀可以分為兩個階段……」

「首先是為醫生的使命而奮鬥,追求理想的階段……而接下來就是放棄一切,只是維持默默地為當前病人診療的階段……」

「簡單地說就是:要麼就豁出老命,為醫生這個神聖的職業奉獻自己,有多少就治多少,加班加點在所不惜;要麼就放棄一切,能治多少治多少,量力而行。」

我心中駭然,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我下意識問他:「您……您是說,現在自己處於第二階段嗎?」

他再次笑了笑,「現在只能這麼說……遲早,醫生們會進入第二階段。

我握著病床的手不禁加重了幾分力道,但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病床上的孩子大概是累了,不再需要那麼多醫護人員圍著他轉了,除了我和安醫生,便只有一個護士留在這個科室。我看了看時間,大概是凌晨12點40分左右。

「叮鈴鈴鈴……」刺耳的電話聲響起。所有人猛然回頭看向桌子上那個座機。安醫生轉過來,不慌不忙地走過去,拿起聽筒。

「喂……嗯……你說……原來如此……很危險的狀況呢……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設法收那個2歲的男孩嗎?」

我和護士的眼睛死死盯著安醫生接電話的背影,屏住了呼吸,聽這個情況,似乎,有病危的孩子。

抱歉,我們沒有辦法接收他…醫院現在沒有空床。」然後他便掛了電話。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竟然見死不……我的心涼了下來,囔囔道:「為什麼?」

安醫生轉過身來,舒展了眉毛,對我一笑,彷彿是面對那些患兒一般,親切的笑,「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邊說著,他回到病床前,看著眼前這個急診病患,說:「這個孩子今晚一定要動手術,我們還要和外科開會才行。」

「可是,難道要對剛剛電話里的孩子見死不救嗎?」我終於拋出了我的問題。

「那個孩子沒有意識,沒有出血,在醫護人員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口吐白沫,即使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肺按壓,但心肺功能依舊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

「所以必須找到一家有兒科夜間急診,並且有復甦裝置的醫院進行瘋狂搶救。但是,我們收了他,他就一定能得救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安醫生已經是滿頭大汗,而我也流了不少。但我依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醫生的使命,不就是救人?對方只是病危而已啊,畢竟還沒有死,不是嗎?

安醫生走到窗前,拉開窗帘,我順著窗戶往下來,正好看到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家長們抱著手中的孩子,坐滿了整個大廳,即使是深夜,底下還是有些嘈雜。

我看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坐在媽媽懷裡,面色蒼白,低頭不語,已經沒有力氣再鬧了。媽媽神色焦急地看著他,「再忍耐一下…再等一下,醫生就會幫你看病了。」她彷彿是在說。

這時候,安醫生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周欽,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如果不儘快成長到第二階段的話,總有一天你會害死病人

說完,他和護士推著病床出去,前往手術室。

和外科的手術前會議我沒有參加,我一個人坐在科室里,不斷地想著:

安醫生一開始說今晚不忙,是不是指起碼沒有發生病危事故?

以前是不是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是不是都被這樣「拋棄」掉了?

沒有空床只是個借口吧?

如果我們接收了他,搶救是不是會花大量的人力和時間?這樣就更沒有時間去醫治外面焦急等待的患兒了。

如果搶救還失敗了呢?

如果外面的患兒因為搶救這個孩子而耽誤了病情,加重了或是病危了怎麼辦?

他們要是不理解,鬧起來怎麼辦?

可是,我們連試都不試一下,是不是不配當醫生?

有能力的人見死不救,和殺人犯有什麼區別?

實際上我並沒有時間想那麼多,會議結束後我也進了手術室,繼續當安醫生的助手。

手術很成功,那個孩子的情況也很穩定,只需要再住院調理一下,並不會再有什麼大礙。

「終於就剩最後一組了。」安醫生看了下時間,已經早上6點半了,他對著在記錄病歷的我說,「周欽,等這裡結束後,病房的巡查工作就麻煩你了,巡查完正好可以開交接班會了。」

他見我神色低迷,也沒有應他,對我說「馬上,就到了其他住院醫師上班的時間了。」說完便沒有理我。

交接班會結束後,原本到了深夜之後越來越寂靜的醫院,在一波又一波新患兒的衝擊下,再次沸騰起來。

我在安醫生的指導下看完了上午最後一個病人,但是那個家長對我罵罵咧咧的,我也沒有理會他,出門的時候,那個家長一點感激都沒有,反而有點生氣。

都快1點了,我走在走廊上,不得不扶著牆面走,耷拉著腦袋,打不起精神,感覺想眨眼都那麼困難,眼睛一閉便再難睜開,實在是太困了。

「周欽醫生,」安醫生從後面叫住了我,我回頭,他沖我笑了笑,還是那麼親切,「請保持笑容……」

睡眠不足加上36個小時連續工作,在這個圈子是理所當然。即使如此,也不要露出那種萎靡不振的表情。」

我還是沒有應他,但我看他一臉輕鬆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是剛通過宵,而且是高強度連續工作,安醫生實在是太厲害了。

食堂,我和他坐在一起吃飯。看著眼前的飯菜,我並沒有什麼胃口,不知道是因為太困還是怎麼了,心裡堵得慌。

安醫生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狀態,對我說:「有什麼想說的,直接說出來也沒有關係。」

我望著他,說:「是關於昨晚不肯收救護車的那件事……我知道昨天晚上的狀況很混亂,我們也有一個要緊的手術要做,當然也不可能放著其他住院病患的事情不管,何況待診室那邊還有那麼多深夜求醫的重症患者……」

「可是,結果,他們都是可以延後處理的孩子……」

我不斷搓著手指,說的很慢,安醫生沒有等我把話說,便說:「那個男孩聽說已經,過世了。」

「為…為什麼」我瞪大了眼睛,難以相信這個事實。

「聽說並沒有醫院能夠接收他,真的是令人感到遺憾的結果,不過,在那個時候,我們真的無能為力。」安醫生面無表情,語氣平靜。

真的無能為力嗎!?」我拍了下桌子,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有些顫抖,聲音也有點大。

儘管食堂也不安靜,但不少人看向我這邊,對著我竊竊私語。

「無法為眼前的病人負責的人,沒有當醫生的資格。」安醫生說,我無法從他身上看出任何一處波瀾,「現在已經過了一夜,其實不管說什麼都是結果論。就目前實際情況而言,無法接收更多病人是可能的……這並不是一個靠努力和毅力就能解決的世界……最主要的是你,並不想讓自己承受那樣的責任吧。」

我被逼的咬牙切齒,才從牙縫裡擠出「不……」

但安醫生沒有讓我把話說完,他說:「如果你想通過否定我來讓自己正當化的話,那也只是自我滿足罷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聽到了我與安醫生的對話,但這頓飯,我實在是吃不下去了,便離開了食堂。

我一個人坐在通往天台的樓梯間,幻想著一個歐美大片里的場景:

斷橋邊,一輛滿人的大巴即將從橋上栽下去,卻被一位超級英雄擋住了,他沒有辦法把大巴車推上去,只能全力保持著不讓車子掉下海,讓車裡的人儘快逃到外面去。

這時候,在斷橋的另一邊,一個很小的孩子從橋上掉下來,就在超級英雄的眼前,直直地,掉到海里。他卻無能為力。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那孩子死去。他放棄了大巴或許能有機會救那孩子,或許大巴里的都是會游泳的成年人,即使掉到海里也能自救。但他沒有這麼做,因為他不能去拼那個「或許」。何況那孩子不是他推下去的。

安醫生就是那個超級英雄。

他每天都在扛著大巴。

我似乎有點能明白那種感受,我覺得年輕有活力的我,能勝任醫生這個天職,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能見死不救,但是實在是太多了,第一階段終究是理想階段,如果自己把身體熬壞了,累垮了,那麼失誤率就會上升,準確率就會下降,誰也不知道,誤判會不會發生在下一個病人身上,或許會毀了他一生,也毀了我一生……

我能理解,但我無法接受。

死了一個人,我卻鬆了一口氣!我算什麼「杏林先鋒」!!

三天後,又是我和安醫生值夜班。情況依舊沒有改善,還是那麼多人,半夜還是會有救護車送人進來。

家長們還是會對著醫生和護士扯著脖子說話,到底是服務型行業,顧客是上帝,他們似乎覺得這樣比安撫懷裡的孩子更重要,畢竟,這樣會讓自己好受點。

我想起一句話:「人類保護幼崽時回歸到野生動物」。

「叮鈴鈴鈴」,科室的電話聲又響起,這次是我去接的電話。

「嗯,是的……您是說,希望能把那個急診病人送到這裡來嗎?」我停頓了一下,彷彿一瞬間下了個重大的決定,「抱歉,我們這裡沒有空床。」

我想,見多了生死的人,是會變的冷漠吧。

就這樣,我違背了自己的道義。可是,我分明看到安醫生在我背後看著我笑。

就像看一個患兒那樣,親切。

兩個月後,我結束了在兒科的實習。走廊上,我站在安醫生的對面,他其實還沒我高。

「雖然時間不是很長,不過承蒙您關照了……」我向他鞠了個躬,繼續說:「最後有一件事想請教您,安醫生,是您說兒科現在環境這麼差,工資又低,為什麼您還願意繼續留在這裡?」

我想起高醫生對安醫生的評價,還有一句,「他到了這把年紀,一個禮拜去值好幾天班,依照醫界的常理來說,那是最底層的住院醫生該做的事情……」

他不是已經到了第二階段了嗎?

他停了好久,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凹陷的雙眼不再看著我,微微抬頭看向前方,說:「我不做的話,誰來做呢?

之後,他就這麼轉身離開。

我忽然覺得,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理解,一個靠信仰支撐的職業究竟是怎麼樣的。我想,這也是我當初選擇堅持的原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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