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片荒野,我選擇向荒野揮拳 | ONE有影力
最嚴重的病,是名為希望的病。
為什麼許多電影都喜歡用拳擊題材來表現loser主角對自己人生的反擊呢?
《勇士》的失意中年大叔、《百元之戀》的邋遢廢材少女、《壞孩子的天空》的孤獨少年,都藉由拳擊找到人生的出口。
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這人世間,大多數成功標準總是模糊。職場員工不知道升到哪個位置才是成功,作家、導演不知道創作到什麼水平才是完美,天橋下的大姐,不知道賣出幾條尼龍襪才是勝利。
而在拳擊場上的那一小方天地里,輸和贏的標準精準又明確,你倒下或是將對手KO。即使是一個loser,在同一片圍繩圈內也有機會短暫品咂勝利的滋味。
練習賽、出道賽、挑戰賽,每個階段都有一個勝利目標。從前醉酒後總是不知道往哪去的主角們,突然被指出一個明確的方向,於是理理頭髮、換上裝備,晨跑、跳繩、節食、對著空氣練習揮拳。生活突然有了秩序和盼頭,努力和堅持下去,可能會贏。
因為這份「可能會贏」的希望,即使前面的人生只是一片荒野,也要向著荒野、向著空氣,用盡全力揮拳,哪怕一生只能這麼燃燒一次。
《啊,荒野》是一部長達五個小時的拳擊題材電影,改編自鬼才導演寺山修司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
小說的背景是1966年前後,東京奧運會剛結束兩年,經濟高速發展的日本,社會問題層出不窮。而電影則特意將背景時間改成了2021年,人口老齡化越發嚴重的近未來日本社會。到了2021年,1947年-1949年間出生的團塊世代,成了社會的重擔。
團塊世代專指二戰後,日本出現的第一次嬰兒潮人口。這一代人從2007年開始陸續退休,他們擁有堅實的經濟基礎,強勁的購買力,而青年們反倒在經濟困境里掙扎。
所以風俗店變成了養老院,婚禮會館改成了殯儀館。而新出生人口不足,導致青壯年勞動力緊缺,無人養老成了嚴重的社會問題。
於是,政府頒布了新的《社會奉獻法案》,準備強制青年們去當一年的護工照顧老人。本就被助學貸款壓得喘不過氣的日本青年們,還要被突然加上這一重壓,憤怒和仇恨就此在城市裡瘋狂地滋長。大規模的反對遊行、頻繁出現的恐怖爆炸、一列列長長的自殺名單……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兩個孤獨的少年走進拳擊練習館,用一次次奮力出拳,揮灑著憤怒和憎恨。
新次剛從少管所出來,他從前混跡於新宿街頭,靠騙取大爺大媽養老金過活。在一次街頭鬥毆中,他親眼目睹自己敬重的大哥劉輝被反叛的裕二打廢。
健二,31歲的理髮師。年幼時母親去世,被父親從韓國帶到了日本。常年被神經質父親打罵的健二變得口吃、怯弱,人際交往障礙。
一個為了打倒裕二,為大哥復仇而練習拳擊。一個為了逃離父親,改變自己而走進訓練館。兩人的生活因為拳擊有了交集,也有了向前跑的方向。
電影里,一邊是成天嚷嚷要自殺的中產職工、家庭主婦,私立學校的學生們認真地準備著「防自殺節」,另一邊是為了真切地體驗活著的滋味,而在拳擊場上揮灑汗水的少年。
出道賽、對位賽、對抗練習,新次和健二在一次次擊倒中成長著。新次如願打倒裕二,卻發現輪椅上的大哥早已和裕二和解。健二低著頭贏得了一次勝利,卻還是沒有勇氣直視父親,依然只能低頭接受父親的拳打腳踢。
當被女孩問及,我們到底為什麼會來到這世上時,健二給出的回答是:「為了與人相連,或許吧。」
一直以來都是默默跟隨新次的健二,終於在一個夜晚對新次吐露心聲:「我也想和你一樣。」新次的回答是:「路本來就不同,大哥是大哥,我是我。」
健二終於下定了決心,他不再只是滿足於短暫的勝利,他也想要成為冠軍,即使成為冠軍的方式是要跟新次對戰。
拳擊是他和外部世界相連的方式,他想要真正和別人連上。在這個瞬間,不自覺地會想起《百元之戀》里,安藤櫻吶喊著的那句:「好想贏啊,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電影的最後,健二站立著,計算著新次打出的八十九拳,最後倒下。比賽結束的鐘聲沒有響起,有人告訴他,你是冠軍。
「人類最後患上最嚴重的病,是名為希望的病。」出自電影里的這句話,在今天常常被許多喪氣青年所引用。可是他們大概都忽略了它的下一句是:「即便如此,也只能活下去了。在這骯髒的世上。」
所謂「荒野」到底是什麼呢?
對於健二來說,31歲前的人生是一片荒野,置身其中,他顧盼左右,慌亂失語。
開始拳擊之後的人生,依然是一片荒野,他仍然只是低頭,不懂得攻擊,但他有了面對的勇氣:啊,荒野!即使是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做點什麼,也可以贏一下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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