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豪放女》：異性戀不可靠，同性才是真愛。

01

長安才女魚玄機近日失戀了。

她欠一欠身，慵懶的目光落向外面的招樓紅袖，內心的失落剎那間點亮，燃燒。她愛的那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將她撲倒在船。短暫的歡愉後，又莫名其妙地離她而去。

人聲熙攘。四處是聞香而來的艷客。她一一與他們唱和、敷衍，竭盡聲色。長安的桃花也比不了她生活的妖冶與幻滅。

最後，魚玄機的目光回到身邊的侍兒，翠翹，身上。

異性戀不可靠，同性戀才是真愛。懂嗎，翹兒。

正在吃瓜的翠翹愣了，眼睛睜得滴溜溜圓。姑娘，您在說什麼呀。

媽逼。魚玄機一時無語，幽怨得宛如迎風發抖的紙片人。

02

《唐朝豪放女》是香港邵氏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所拍攝的一部經典情色片，曾獲得過第四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的提名。既是情色片，本片自然少不了林林總總的裸露鏡頭。其實，情色片與大眾通常理解的三級電影不一樣，後者為「脫」而「脫」，以商業回報為唯一目的；前者則在「脫」的同時講究如何「脫」得更好，最好「脫」出一番美學境界與哲學思考。《唐朝》的每一個大尺度鏡頭，都可以視為對情景中人物關係、命運的一種表現和詮釋。

扁舟搖晃，水聲潮啞。崔博侯與魚玄機的交媾充滿了雄性力量對陰柔之物的征服感。在崔博侯被觸動往事後，這一交媾愈演愈烈，幾乎淪為崔宣洩情感的方式。它的暴烈，是對男女身份地位對比過於懸殊的一種展示。

再看魚玄機與翠翹。

玄機因愛而痴魔。她拿著崔博侯曾經戴過的面具，在臆想中變成她的情郎。換言之，她假裝自己是博侯，翠翹是自己，通過對男女性愛的模仿，魚玄機空曠的內心和身體得到了填補。

不過，難道翠翹就甘心被魚玄機撫摸、親吻？

也許第一次她不太情願。可玄機是主，她是奴。她無法違背。

這就是這部影片的精妙處了。它成功藉助模仿這一橋段，完成了主客雙方身份的置換。告訴我們：

千千萬萬的愛情關係之中，女為奴。

03

這部電影，讓我聯想到了其他描寫女性的片子，比如二零一六年上映的《七月與安生》。兩個女孩子因為愛上同一個異性而撕破臉，最後在孤獨的感召下冰釋前嫌重歸於好。七月和安生的故事，似乎也在向觀眾傳達：異性戀不可靠，同性才是真愛。不論何時何地，女性似乎天生帶有一種抱團取暖的本能。

孫燕姿有一首傳唱度很高的《天黑黑》，裡面一段歌詞如下：

我愛上 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

我以為 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

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 總有殘缺

我走在 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

我懷念 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

愛總是讓人哭 讓人覺得不滿足

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 好孤獨

一千年多前，作為「奴」的魚玄機，所面對的世界，美麗而動蕩，迷離而危險。夜夜笙歌，紙醉金迷，想要生存，就必須學會在各種權力關係中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一千年多後，女性擁有了更多的選擇的權利和能力，她們所面對的世界，更為遼闊富足，多姿多彩。可是，某些規訓、懲罰，依然還在。

魚玄機觸犯了男權社會的意志，被帶上絞刑架，接受道德文章的審判。

馬思純飾演的七月最後死了。因為她「逾矩」，超出傳統社會對女性的要求範圍。

而這些懲罰，以在愛情中受到傷害為通常的表現形式。所以，孫燕姿才會那麼唱，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這是女性對懲罰的反詰。受到傷害了，所以想著後退，回到過去。我想孫燕姿歌唱的單純美好的小幸福，用魚玄機的話來表達，大概是：

翠翹是我的。

04

可惜這個讓她有所依偎的翠翹也舍她而去了。

她曾於平康里大開筵席，豪言「我只是想做一個獨立自主的女人罷了。」在行為上不斷擴張，同男子無異；而事實上，她的內心脆弱無比。不斷內縮，試圖躲進同類的港灣尋求庇護。

哪有什麼真正的異性戀不可靠，同性才是真愛。除非天生性取向不同，很多時候，只是叛逆的女兒們受了傷。

好在影片手下留情，給了魚玄機一個她所期待的結局。世界負她，他卻俠肝義膽，不曾負她。

騎白馬，飛紅綢，提利刃，救美人。

但她不走。

玄機不要得救。一是飽覽世態，二是她不願再作長安的一道驛站，由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自是七尺男兒心高氣傲，他自有俠義江湖浪子風流，難道她便無心無肺，無動於衷么。

也罷。他一笑，陪她。雙雙跪地，雙雙赴死。

咸通九年五月，魏博歐陽鑄劍，斬范陽英雄崔博侯、長安才女魚玄機。

這一幕同生共死，我覺得，比相見之時的赤裎交纏還來得坦誠呢。多麼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玄機可以死而無憾了。